我双脚掂地,从上面拮取了一片树叶,然后凑在眼前,不断地端详起来。
随即,我便发现这玩意虽然略显卷曲,外层的颜色却苍翠欲滴,非常浓郁,和平常所见的树叶无异,但在其背面,却出现了很多淡淡的血晕,就好象婴儿身上的毛细血管一样。
而且更要命的是,被阴风一吹,这些血晕竟抽搐了起来,随即,便有无数道红线在不断延伸,密密麻麻。
旁边的刘二只瞅了一眼,便被吓得立即转过头去,“妈呀,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也没有说话,这时,就只好转过头去,不断瞅着姬行义。
姬行义朗声笑了几声,便缓缓叙述着,“说到这尸槐,我们就不能不提五阴之木……”
我眨了一眨眼睛,“何为五阴之木?”
姬行义从我手里接着这树叶,仔细瞅了几眼,然后就说,“松柏槐榆桧这五种乔木由于天性喜阴,一旦长大就铺天盖地枝繁叶茂,比较容易招惹虫蛇鼠蚁,所以,我们寻龙一脉通常把它们称为‘五阴’!”
我插了一句,“树之五阴?”
姬行义点着头道,“五行之间相生相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少爷,这地既然可分为三阴,木当然也会有五阴。”
姬于嫣问,“爷爷,这地中之三阴到底是什么意思?”
姬行义在她头上抚了一下,便指着洞穴里的泥土道,“大家请看,不同地方的土壤,其色泽气息也是迥然不同的,山南为阴,山北为阳,水北为阳,水南为阴,平地湿度太大的地方亦为阴……此为地中之三阴。”
我想了一下,便试探着问,“正所谓阴受阳来阴藉阳育,松柏槐榆桧这五种乔木既然被道上称为五阴之木,其中的理由自然会非常多?”
姬行义眼里又露出了赞赏之色,“那当然……其实,除了我刚才所讲的这些缘故之外,这五种乔木之所以被人们称为五阴,应该还与它们的栽培地有关,我们的祖先常常把它们栽在阴宅和庙宇的旁边,这样,就比较容易招来阴气。”
姬于嫣突然提问,“为什么呢?”
姬行义正色地道,“因为这五木并不是普通的树木,而是在我们汉人的文化中享有相当高的地位的社木。”
刘二下意识地吐出一个词,“社木?”
我马上就笑了起来,“老义说得对。宰我就曾经说过,夏以松,商以柏,周以栗,可见在很早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喜欢在庙宇旁边栽种这五阴之木。”
“这还不止呢……”姬行义把手举高,晃了一晃那片树叶,“《尚书》也曾经说过,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
我的眉头便已皱起,“虽然同列为五阴,但这松柏槐榆桧之间,应该还存在一些区别吧?”
姬行义把手里的树叶扔下,然后就抬起头来,不断望着树冠上这层层叠叠的枝杈,“阴和阳都不是绝对的。正所谓阳中有阴,阴中亦有阳,阳悄阴长,阴尽阳来。在这五阴之中,尤以槐树所蕴的阴气为最盛,所以,道上干脆把它称为‘木中之鬼’。”
我的兴趣慢慢生了出来,“哦,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典故?”
姬行义从兜里掏出炭笔,三下五下便把“槐”字写了出来,“大家请看,这‘槐’字从木从鬼,所以,被人们称为鬼‘木中之鬼’一点都不冤枉,一旦被栽在院落里面,就都能沟通阴阳,扶正祛邪。”
姬于嫣似乎还有一些不明白,“爷爷,这种树既然这么容易招惹鬼神,为什么还能扶正祛邪?”
我耸了一耸肩膀,“这还不简单啊,阴气被吸收了,鬼神自然就消失了!”
姬行义站起身来,把炭笔放进兜里,“少爷,你说得对。其实在上古时代,很多神话故事就发生在槐树旁边。”
我的兴趣便变得越来越浓了,“哦,老义,你且讲来看看……”
姬行义双眼眯上,缓缓陈述道,“话说广陵人淳于棼,有次醉酒之下倒在槐树下面睡着了,梦见自己来到大槐安国,并且还被招为驸马,当了二十年的南柯太守,一时之——踌躇满志好不得意,醒来后却发现一切都成空,旁边的槐树上除了一个比较大的蚂蚁洞,便什么也没有。”
我哈哈大笑道,“这不正是那个南柯一梦的故事吗?”
姬行义点了一点头,“对,其实七仙女和董永也是在一棵大槐树下结识并分手的。”
我的思绪在不断延伸,“看来我们很多古代神话都与槐树有关……但这槐树作为一种社木,难道还有什么神奇之处?”
姬行义抬起头来,视线向上面飘移了一下,“据《春秋纬》中所说,槐乃虚星之精,可见槐树还具有天文学上的意义。”
我撇了撇嘴道,“这是附会吧,古人老是喜欢虚头巴脑的。”
姬行义马上就摇起头来,“不是这样的……其实槐也好,松也好,柏也好,它们的地位之所以被抬得这么高,都可能与火崇拜有关。”
“火崇拜,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崇拜火呢?”
“因为古代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和汽油,获得火是相当不容易的……”
“不是有钻燧改火么?”
“但是这事儿又是谁发明的呢?”
“……”
姬行义笑了起来,然后就指着这尸槐木道,“少爷,其实认真说起来,钻木改火是燧人氏发明的,他的后人就被人称为炎帝,炎者,火也……”
我很快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但这与槐树有关吗?”
姬行义俯首道,“那当然……正因为火这么重要,我们的祖先才会因此而发明一整套理论,比如管火的官叫祝融,约定俗成的某一种火叫国火。”
“国火?”
姬行义指着旁边尸槐道,“当时,每一个季节只能使用一种树木引火,后来,这一种火干脆就被人们称为‘国火’。”
我咂着嘴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姬行义道,“据《邹子》所载,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拓之火,秋取柞之火,冬取槐檀之火’,可见在上古时代,什么季节用什么火都存在着严格的规定,修改国火是关乎着一个国家国运的头等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