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知道……”
夏以真冲口一惊,随即醒觉甚是无礼,赶忙改了口,心下却在纳罕。
檀山岛僻处平江府外海,自来人迹罕至,重明镖局总舵正在那里,但位置极其隐秘,莫说是江湖中人,就连门内寻常弟子也鲜有确知底细的,大小事务多是在平江府的分舵处置,自己与神蛟门少主那次成婚,迎亲也是安排在分舵,他一介避居乡里的读书人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莫非……
秦霄偷眼看着老爹,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关于此事,他也曾问过夏以真,这丫头当即便板起面孔,绝口不谈,想来是她门派中的禁秘之事,也就不好再问。
现下看来,当是老爹所言不差,这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与重明镖局有什么牵连,或者干脆识得夏仲琏?
想想他只身混入海匪巢穴,那入海鲛叱咤风云二十余载,竟也没瞧出半点破绽,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单凭才智口舌是万万办不到的,还有年初托“那只大白鹅”送来的御墨,瞧来老爹当年绝不简单,该有许多事藏掖着,稍时定要仔细问个清楚。
秦阙脸上不见半点愠色,淡然笑道:“姑娘不必生疑,老夫如这逆子一般年纪时也爱任性胡为,专爱结交江湖上的好汉,曾与贵镖局中一位英雄甚是交好,因此有些耳闻,方才问得唐突,得罪还请莫怪。”
他侃侃解说,夏以真不免更是奇怪,以自己所知,熟悉此事的除了父母之外,就只有大师哥和几个位分较高的师兄弟,若真像他说的一般,少说也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与这位秦老爹相交甚厚的绝不可能是大师哥他们,而自己又没有师伯师叔,究竟是谁跟他提起过?难道爹爹当真识得他?怨不得老是喜欢装个半吊子读书人附庸风雅。
这么一想,便觉入情入理,心下释然,赶忙敛衽作答。
秦霄在旁越听越是蹊跷,急欲解开心中疑窦,又恐老爹再问下去,这丫头面上尴尬,心下恼恨,回头定然把气一股脑儿全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便说天将过午了,还是先去后衙用饭。
秦阙没再多言,点头允了,三人起身绕向堂后,秦霄伴在老爹身旁,夏以真稍稍堕后随着,暗中在他身上拧了几把泄愤。
秦霄吃痛,这会子却无心与她闲撩,只得含笑忍下。
这般小儿女情态又怎能逃得过秦阙的眼睛,却并不言语,只做声干咳,惊得两人一窘,脸儿登时都红了。
一路出三堂,过了垂花楹门,来到后衙,正厅内早摆好了酒宴,几个仆婢赶忙上前伺候。夏以真不便同席,告辞自去了里间,秦霄请父亲上坐,又屏退左右,这才坐下,斟了杯酒捧过去,笑道:“这来时山高路远,着实不易,爹如此挂念,孩儿实是惭愧,且敬爹爹一杯。”
“爹挂念你,你却半点不将爹放在心上。”秦阙瞥着他,勾唇一哼。
先前还和声细语,唇面含笑,这时又突然沉下脸来了。
秦霄唇角抽了抽,呵声道:“当初未得爹你允可便私自进京赴考,确是孩儿不对,原想着高中之后便即刻回家,一来报喜,二来也向爹当面请罪,谁知朝中突然出了变故,孩儿身负圣意,只能以国事为先,还请爹……”
“谁与你说这个了?”
秦阙打断他话头,皱眉不悦道:“你与那夏姑娘相识定当时日不短了吧?为何从未听你提起,也不写书信来说知?”
“……”
原以为轻易揭过去了,闹了半天还是要兴师问罪,秦霄脸上又抽了下,情知在老爹面前什么也瞒不过,想了想才笑道:“爹你莫急,其实我与以真……”
话刚出口,便听秦阙干咳一声,双眸凛凛地瞪了过来。
他敛住笑,又加了两分恭敬道:“这个,孩儿与夏姑娘确是去年秋闱时在应天府相识,但不过是萍水之交,不曾深谈,孩儿更无唐突之心。后来赴京途中竟然有缘再又相遇,这才……其间另有诸多变故,实在一言难尽,才未及禀明,请爹恕孩儿不恭之罪。”
秦阙鼻中一哼,沉脸道:“你心中想着盼着就是先斩后奏,将此事蒙混过去,当我瞧不出么?圣贤有云,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人而无仪,与草木禽兽何异?”
他声色俱厉,秦霄却深知自己老爹的脾气,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并非是真的动怒,当下一拱手,陪笑道:“向日在家,爹时常教导孩儿说,世之圭臬,吾之破瓦,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于俗礼一节不必过于着意。”
“满口巧言,这等人生大事怎能是俗礼小节?”秦阙横着眼,随即又像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人家姑娘……嗯,也如你这般想么?”
秦霄闻言,知道老爹这关算是过了,暗暗舒了口气,却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如爹方才所言,士以行为本,诚在其先,夏姑娘知道孩儿对她一腔真情,绝无玩弄之意,还望爹给孩儿做主,允下这门亲事。”
“我这边允了又有何用?还须得人家姑娘高堂父母点头才好,你如今已授了朝廷官职,与寻常百姓又有不同,万事都须小心谨慎,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秦霄点点头,心想夏仲琏夫妇若是反对,也就不会放任女儿随在自己身边了,那边自然不在话下,只要老爹这头不加阻拦便好,倒也真不必急于一时。
可回神一转念,才想起自己刚才正要问最要紧的事,却生生被带了过去,这十九年间所遇的人中能让自己在口舌上处处受制,占不得半点便宜的也就是老爹了,想要从他口中问出实情,只怕比登天还难,可若是不问,又着实安心不下。
他暗自思忖,觉得还是不要立时揭破,且留老爹在这里多住几日,在寻机会问他,当下只在旁斟酒夹菜,说些闲话。
秦阙自然瞧得出他心中所想,眼中蕴着笑,并不多言,用过饭后,便去内厢歇息。
秦霄出得房来,迎面就看夏以真站在门口,俏脸含嗔,正朝里张着,见他出来,立时上前一把揪住,不由分说拉着就往外走,直到回廊尽头僻静处才停下,颦眉问:“我还道是有人假扮的,原来真是你爹,这可怎么好?”
“这怕什么?”秦霄望她一笑,“咱们的事他总是要知晓的,迟些早些又有什么分别?我瞧他老人家也甚是欢喜你呢。”
夏以真寒着俏脸,在他身上捶了一记:“没正经的,讨打么?人家都要急死了,你还有心说笑。”
她这般轻嗔薄怒的样子最是惹人,秦霄只看得心中一荡,仍笑道:“哪里说笑了,想想咱们自魁宿楼相识,到现下时日也不短了,我早想向爹禀明,只是没有机会,如今岂非更好?”
说着便偎身过去,搭手扶着她肩头,眨眼道:“况且方才你连爹都叫了,事情便已坐实,万万翻不得案了。”
这话里带着调笑之意,偏又说得脉脉含情,夏以真心头突的一跳,脸儿登时红透,双臂一甩,打脱他手,嗔道:“胡说八道,若不是帮衬着你圆谎,我怎会……怎会……”虽是情急,后面的话却也说不下去了。
秦霄知道她面嫩,并非真恼,眼前正是机会,当下也不撤身,仍旧偎在近旁,右手轻抬,揽在她香肩上,另一手则向前,探到那只软滑柔润的手,紧紧握住,自己胸间也不禁怦然起来。
“以真,咱们这半载从润州到京师,再到这双屿县,一路上又经历了那么多事,你我的情义已不须明说,又何必总是这般口不对心?”
“哪个与你有情义!”她顿足将身子一扭,这次却没挣脱,任由他搂着。
秦霄心下暗笑,只觉这样逗她实是平生乐事,今后若能日日如此,即便不能出人头地,登阁拜相,也自不枉此生。
夏以真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垂首默然片刻,忽然抬头道:“不成,不成,这里是呆不得了,索性我还是先搬出去,在城里寻个下处,等你爹走了再说。”
秦霄闻言一愣,随即哑然失笑,知道她如今在后衙形同坐蜡,左右不自在,情急之下才会想出这等欲盖弥彰的笨法子,赶忙开解道:“你若躲出去,可叫我跟爹怎生解说?还有这满衙上下,更不知要生出什么话来,人言可畏,到时作难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了,若是我爹从此不走了,难道你便一直躲着,再不见我?”
“那可怎么好?难道要我留下来,每天早晚陪你去行礼问安,我……我可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秦状元:爹,为啥混进海贼窝,你不说实话,我心里没底啊!_(:3ゝ∠)_
老狐狸:儿啊,这婚事先不急,怎么也得先见见亲家公亲家母再说。
秦状元:+_+爹,咱俩好像不再一个频道上……
老狐狸:请你时刻保持和中央高度一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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