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吃了一吓,心头更是错愕不已。
似这般情状,即便是眼头再不济,心思再粗疏,也瞧得出自己老爹同袁氏之间定然曾有些非比寻常的旧事,又何况是他?
尤其瞧这两人的神情,一个惊中带喜,一个怒里含怨,像是其中还有什么情孽牵缠,便更叫人不由得不信。
然而他们毕竟身份不同,世途迥异,怎会扯在一起的?
如此想着,却省起自己很夏以真同样是科甲书生与江湖侠女,不也相识相知,渐生爱慕,到如今已分舍不开了么?既然如此,老爹他又为何不能?
对于当年种种□□,他自是好奇无比,可现下哪里问得出口?况且有了这层干系在,大家互相瞧着都不免尴尬,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是。
只听夏以真在房中应了一声,也已到了门口,秦霄赶忙连打手势,叫旁边提篓拎竿的仆厮下去。
那两个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又怎会瞧不出端倪,面上恭敬,眼珠子正转着眼珠在老太公和这位新到的夏夫人脸上暗觑,听见吩咐,也知堂尊父子此刻形同坐蜡,赶紧唯唯转身去了。
“娘,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又要走?”夏以真撩帘出来,朝外张望,见秦家父子神情古怪,母亲却是满面厉色。
她没见先前情状,不知她因何发怒,正自奇怪,就听袁氏又喝道:“还问个什么?这等无情无义人的家里,片刻也呆不得,快去收拾了,咱们这便走!”
夏以真平素刁蛮任性,却最怕母亲,站在那里只觉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不自禁地望向秦霄。
秦霄此刻也正没主意,若在平常,他处事不乱,脑筋一转便计策百出,自然都不在话下,这会子一边是自己老爹,一边是未来丈母,叫他这为人子婿的如何开口调解?思来想去,竟半点头绪也没有。
可若不出言劝阻,夏以真又不能违了母命,一旦人真的走了,这辈子只怕万难再有相见的时候,那就悔之晚矣。
一念及此,心立时便纠蹙起来,再看她低首垂眉望过来的忧急样子,也顾不得那许多,硬着头皮正要开口,岂料身旁一闪,老爹竟走了上来。
“原来尊驾便是夏夫人,老夫失仪,不知夫人今日到此,还请恕罪。”秦阙拱手施礼,面上已恢复了那副谦冲淡然的样子。
袁氏唇角抖颤,并没理会,鼻中一哼别过头去。
秦阙慨声叹道:“此事……唉,也不怪夫人动怒,都是这孽障年少无知,胆大妄为,竟不问父母之命,自己便私定了终身。”说着瞥向秦霄,狠瞪了一眼。
“什么?”他话音刚落,袁氏脸色陡然变得铁青,霍的转过头来厉声问,“这话可真么?”
“娘,我……”
夏以真又惊又诧,口中期艾着答不出话来。
袁氏见她竟不否认,只道是实,两道柳眉登时立了起来,火气上涌,失口怒道:“死丫头,做下这等不知羞耻的事,连为娘也敢骗!”
秦霄尚在揣摩父亲方才那话的意思,却见袁氏抬手欲打,赶忙叫道:“夏夫人且慢……”
“住口!我自家管教女儿,干你甚事?”袁氏怒不可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切齿大骂:“丧尽天良的淫贼,若不取你狗命,天理难容!”
秦霄委实不知自己如何“丧尽天良”,又“淫”在何处,抽着脸退开半步,略想了想便已有些明白,只惊得张口结舌。
转过来见老爹在旁正挑弄眉梢使着眼色,心下更是一片冰凉,不由呆住了。
秦阙见他竟不会意,暗暗皱眉,清了清嗓子,又踏前一步:“夏夫人莫急,犬子顽劣无状,老夫自不会护短,这厢先代他告罪。不过,为人父母者,对儿女养育、教导,无论如何恼恨,到头来总归还是要呵护,又有哪一个会当真为难他们?”
袁氏杏眼一瞪,指他恨然怒道:“你,你还说……”
“夏夫人切莫动气,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眼下木已成舟,责罚倒在其次,还是小犬与令爱千金的终身大事更要紧些。今日既然尊夫夏世兄不在,便请夫人移步,你我先行商议,如何?”
“哪个要与你商议?真儿,走!”袁氏叱了一声,拉起夏以真便朝外走。
秦阙眸间转动,抚鼻咳嗽道:“夫人刚到便要走,难道当真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袁氏立时顿住了脚,回过头,眼中的愤恨已减去了六七分,反多了些幽怨和不甘,心中千言万语如淤塞的洪水,无处宣泄。
秦阙叹口气:“令嫒品貌天下罕有,我一见便心中喜爱,难道便任由她就此误了终生么?唉……罢了,夫人既然执意要走,就请便吧。”
说完,将斗笠扣在头上,转向廊下。
他一身粗衫褴衣,走得极慢,背影瞧着竟是说不出的凄然寥落,惹人心碎。
袁氏咬唇一跺脚:“好,就听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阙顿了顿,并没转身,朗声道:“霄儿,前堂既有朝中来使,怎的还不去相陪?”
秦霄长出了口气,自然会意,先应了一声,拉着夏以真丢个眼色就往外走。快步来到门口,忍不住转回头,就见老爹正撩着帘子,将袁氏让进正厅,也斜过来狠瞪了自己一眼,便闪身跟了进去。
他唇角抽了抽,出门继续朝前走,夏以真却已忍耐不住,将手甩脱,急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娘怎会识得你爹的?哦,怪不得了,那天头次见你爹时,他竟能说出我家在平江府檀山岛。看我娘的样子,像是恨极了你爹,难道他们有什么仇怨?还有,方才你爹干嘛当面胡说……嗯,他那般说,不是存心让娘恼我么,你可倒好,连吭也不吭,哪个跟你私定终身了!”
说着便泄愤似的在他身上狠狠扭了一把。
秦霄吃痛低呼一声,对她这连珠价的发问却半句也答不上来,只得赔笑道:“天地良心,你这可是冤枉我,若是先知道了,还不赶紧叫人拦着我爹,不叫他与你娘相见?”
夏以真想想确是这个道理,也知他处事向来稳妥,断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倘若双方父母过往真有什么嫌隙,这时龃龉争闹起来,可叫他们两个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心中闷闷不乐,怏怏地又问:“你不是最爱自诩聪明的么,现下该怎么办?”
秦霄满腹疑窦,此刻也正欲探问个究竟,想了想,拉她指着内院低声道:“不如再进去,暗中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夏以真俏目一亮,随即又皱眉摇了摇头:“不成,娘的武功那么高,再进去定会被她知觉了,到时岂不更糟?”
秦霄朝后面指了指:“这还不容易,你莫从院里走,先绕到外面,从后墙那边进去,小心些不就成了。我先去前堂招呼着,稍时再来会你。”
夏以真点点头,也不多言,便脚下一纵,翻过高墙去了。
秦霄又朝院内张望两眼,整整衣衫,一路来到前堂,做样先同朝中来人叙谈了几句,心中却似牵绊着,忍不住去想,于是暗中告诉陆从哲自己内衙有些事不便相陪。
陆从哲本性豁达,又知他岳母是个不好相与的,当下一笑,并不在意。
秦霄回礼称谢,又嘱咐庞锦先在这里相陪,自己稍后便到。
匆匆转回后衙,才刚出来,就看夏以真正在垂花楹门前来回踱步,面色忧急,见他出来,赶忙迎上来扯住:“你怎么才来,我娘和你爹……和你爹……”
“你慢慢说,出了何事?”秦霄心头咯噔一下,捏着冷汗问。
“他们……他们都不见了。”夏以真红着眼圈,泫然欲滴。
“不见了?”
秦霄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听了这话竟莫名松了口气,只听她又道:“是啊,我方才绕到后面,却听不到房中说话,就戳开窗纸瞧,却没看到他们,我索性便进了屋,里面果然没人,院子四处也找不见,也不知去了哪里,莫不是……”
“先莫急,你娘虽然脾气不大好,也绝非不讲道理的人,若要与我爹为难,也等不到这时。”秦霄柔声宽慰。
“那你说他们会去哪?可真叫人急死了。”
“我爹一介书生,又不懂武功,料他们走不远,咱们且去找找看。”
夏以真点点头,当下按他的意思,提起轻功,带他一同翻墙出去,绕过院墙,又走了一段,就看不远处两串深浅不一的足印紧挨着,直向后山去了。
两人一喜,当即寻路向前追。
这时节已入了夏,山中蝉噪如沸,吵得人心烦意乱,又走片刻,到了山谷中,但见绿树繁盛,花团锦簇,水声哗响,像是附近有水瀑。
此刻脚印早被绿草淹没,分辨不出,两人正要往更深处走,忽听左近山石后秦阙的声音朗声吟道:“秋凉天,平江檀山一水间,小舟流渡,半江萧瑟半江烟。蓦然,青阙观,双燕于飞绕庭轩,红衫素手长剑,从此不羡蟾宫仙。唉,我改名换姓,假托一个‘阙’字,便是为此,又怎会忘了你。”
“呸,又拿这东西来招人。你……你可知道当年我怀着以真,等你不着,可又多恨么?”
作者有话要说:老狐狸:儿啊,别急,且听为父解说!
秦状元:爹,不用了,我就想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
头目七:这得问我啊!(⊙v⊙)
这本书最精彩的部分即将上演~哈哈哈哈~
休养好的头目七正式回来了,咱们日更走起(⊙v⊙),谢谢还在的小天使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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