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空空荡荡,仅余江森一人。
胸口的玉佩发出淡淡的温度,不甚烫人,但却是可以烧灼人的心。
江森弃掉了最后的犹豫与挣扎,步履坚定地走进了这家天地典当。
在先前那个世界,江森作为一个商人,也是有接触过典当的。只是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江森接触的典当必然是现代的典当行,无论是里面的装潢还是规矩,都是有着很大的出入的。
果不其然,在现代的典当中,进门第一眼见的大多是宽敞的会客厅,摆有几椅,然后又客服上前端茶倒水。但在这家典当中,刚见面的看见的,是一块遮羞的挡板,然后则是一个足足有一人高的柜台。
说是有一人高,其实也就是这个世界一个普通男子的平均身高,估摸着也就一米六几,江森足有一米八的个儿,所以这个柜台对于他来说,也并没有太多压力。
柜台上有木头搭成的架子,隔出了一个房间,而在那个房间内,也就是这个典当真正办公的核心。
“客官可是来活络钱财的?”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柜台后传出。
一般人来当铺典当物件,多半是已经穷困潦倒,急需钱财使用。倘若直言他们是来当物的,既不好听,又是听着不吉利,故而就出现“活络钱财”这一词。
江森看见在柜台后有一个面色苍白、身材枯瘦的男人,神色颓靡的很,若不是江森来到,恐怕是要昏睡过去了。
朝他点了点头,又怕他半睁半闭的眼睛看不见事物,又是大声地喊说道:“是啊!典当大物件了!”
“大物件?”一听江森这般说道,那人登时有了兴趣,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双眼直直地盯着江森,生怕江森一下子改了主意,不将手里的东西取出。
“是翡翠珍珠珊瑚玛瑙?还是象牙犀角龟甲虎皮?亦或是珍奇字画、贵重古玩、先人藏品、今世大作?哎呀!急煞我了!还不是速速告诉我是什么!”
看这人心急如焚的模样,江森却是不着急。在以往的商战中,江森一直明白着一个道理,那就是越是最先表露的人,越是容易失去先机。
只见江森嘴角显露出一个不明意为的笑容,将脖子上佩戴着的墨玉祥云麒麟纹的玉佩摘下,而后轻轻朝柜台一丢。
玉石和厚实的木台碰撞,发出“叮”的一声。
玉器发出的声响,与其品质有着极大的关系,所以有“如鸣佩环”这一说。
“玉?”那人一改原先颓废的模样,一只枯瘦苍白的手从柜台后伸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抓住那块丢在柜台上的玉佩。
“墨玉?”
那只枯瘦苍白的手,举着江森的玉佩,对着从门外射进来的日光。
所谓“灯下不观色”,此刻还是午后,日光正明,行家将玉器照在日光下,一来看通透、二来看瑕疵,再就是看成色。
“明明是漆黑如墨的墨玉,却是如此通透明亮,不见丝毫斑点瑕疵……可惜这玉是新玉,没有给人盘玩过几年,上面包浆不厚,看上去总是有失韵味。而且这麒麟纹不见什么灵气,甚是死板,不像是什么大家手笔,实在是糟蹋了这块好玉!”
苍白的手有些的颤抖,似乎是有些愤怒,若不是珍惜这玉,恐怕就是要狠狠将其丢出去。
“这位小哥。”那人眼睛很是混浊,实在难以想象如此混浊的眼睛是如何去看透这些珍奇宝物,“不知这玉是从何而来?”
江森不假思索,答道:“这是家传的宝物,若不是现下周转不灵,也是不忍拿出这宝贝。”
“家传宝物?”那人瞥了江森一眼,瞧见江森衣着寒酸,也多少明白了点。一般这些拿“家传宝物”来典当的寒门弟子,有多少是真正家传的,又有多少是别处顺来的,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只见那人将手中的玉佩小心放回桌上,眼睛不看那玉佩,也不去看江森,只是遥遥望向门外,悠悠问道:“不知道公子是打算要价几何?”
从小哥到公子,这个明显的转变是表面他愿意接受江森的说法。既然这样的宝物是家传的,那这个家,至少在以前,也算是名门显望,也是称的住“公子”这一称呼。
江森的眼睛微眯,若是熟识他的人就知道,江森此刻心中定是在酝酿些许超乎人所想的心思主意。
关于这玉,江森曾听江老爷子隐隐提起,是江森生母为了江森的风水,花大愿求来的宝物,其上的雕刻,更是求了当时一位艺高德馨的老匠人雕琢的。所以眼前这人珍赏这玉质,也是在江森预料之中,只是对于这雕工......江森转念一想,毕竟那位老匠人只是当时的顶尖人物,说不定和这个世界的普遍雕工比起,只能算是中等,难入真流,配上这顶尖的玉石,自然就是有天壤之别。这般死思想,江森也是稍稍有些释怀。知晓了这个玉佩在这个世界的价值含量,他也是可以更好去给这玉佩定一个好价位。
原先江森还以为眼前这人不谙商道,还想着狠宰一通,但几轮无形交锋下来,却叫江森也不敢小觑。尤其是他叫江森先来开价,借此探探江森的深浅,若江森不是行家,要价低了,这就是赚了。倒也不怕江森狮子大开口,若江森真敢开出天价,他也敢再一步步砍下,大不了一拍两散,也算不得什么损失。
倘若瞧出江森是行家,这个就是另有安排了。
“呵呵,既然先生要我出价,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家传墨玉祥云麒麟纹玉佩,要价纹银三百两!”
说出的同时,江森的眼睛也一直若有若无的在那人身上扫过,那一瞬间,虽然只有一瞬,但江森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人笑了!
赤裸裸的讥笑,别无它意。
江森已经知晓,这价位,确实有些的不合适了!
江森询问过沈三他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生产力与货币,暗自推算一下后,也估摸出这个世界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约等于先前那个世界的华夏币一千元。三百两银子,折算起来就是三十万华夏币。
京城江家大夫人给孩子的平安保命玉佩,仅值这个价位,说出来也没多少人相信。只是可惜那为名家手笔在此无法成为一大加分点,反倒是成了偌大的一个瑕疵,降些价格,也是应当的。
三百两白银,也算是恰到好处。
只是那人一个明显的讥笑,却是表明这玉佩似乎不值这个价位。
“三百两银子,公子说笑了......”话还未说完,这人面色忽变,本来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惊愕,忍不住转身看去。
江森也想看看是什么缘故叫这人的神色大变,奈何有木框隔断,只能隐隐看见里面有一个人影走动。
“公子的玉佩是好玉佩,我们收了!”
一声苍老、颤抖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听着好像是一个老妇人。
不知道为什么,江森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那隐约的人影是自己一个久违的熟人,是恨不得就翻过柜台,去瞧瞧那人的模样。
“公子,请随我这边走。”原先那个一直和江森交谈的人从柜台后走出,原来是一个矮小、枯瘦的小男人,走近了,才到江森腰间。
“那......”江森晓得这是要去填写契约,已经转交钱与物,只是他此刻的心思,却还是在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身上。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那是一个衣着华美,惬意躺在安乐椅上的老妪。眼睛半睁半眯,手上把玩着一对石球。身边还半蹲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婢女,正拿捏着力道,给这位老妪轻轻捶腿。
“老夫人,您为什么要叫福掌柜收了那块玉佩,虽然玉的质地不错,但那个雕工却是已经毁去了大半的价值,三百两,实在太亏了!”
老妪嘻嘻笑道:“你这丫头,看见了?”
婢女手上动作不停,答到:“刚刚他还在门外,玉佩还在脖子上,我就看见了。”
老妪手中的石球慢慢转动,她的眼睛也完全闭上了,脸上洋溢的也不知是疲倦还是惬意,缓缓说道:“这小子身上有二小子的剑气,小叔子的人,我这个做大嫂的也该是买些面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