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花节乃是楚国民间一个相当隆重的节日,起源于两百年前,钟离王族的烈舞长公主。百年前楚国与边境翰州蛮族时有交战,烈舞长公主时期,则是王族微末蛮族强势之时。
夏五百一十二年的冬日,蛮族南下,自苍茫草原翻越科石山脉直奔黎州城而来。彼时国君年幼,是年仅十八的烈舞长公主率军出征,将蛮族人抵挡在了北川河的河面上。
此战耗时三月,公主德胜回来之日已经是黎州城藤花遍地之时。黎州百姓感念公主护国之举,便在第二年的归来之日,私底下偷偷敬奉公主。恰因公主原本就性喜藤花,久而久之,民间便将它当做了一个盛大的节日来过。
藤花节当日除了舞花,吃花饼,祭花神,赛花船等等,最热闹的莫过于楼外楼演的花戏了。
每一年藤花节,楼外楼总会将烈舞公主在望月关率一万兵马退蛮的故事,演上一遍。
半个月前,周炎将军与钟离瑾说兵法,恰好说到了烈舞长公主用兵如神。见钟离瑾面露敬意,且想着不久便是藤花节,或可护着他去看花戏。便多说了几句,引得钟离瑾甚是神往。
这几日小国君心里也是带着期盼,可一想母亲向来是不放心自己在外的,便将心底升起的火苗给熄灭了。却不成想,母亲倒是真的同意自己走出王宫了。
心里惦记的事情成真,钟离瑾倒是十分开心的。收拾了一番之后,在周炎将军和一列护卫随行里,便和约定好的一样,走向了陌生的楼外楼。
这一路,钟离瑾并未和以往一般,而是在一群明暗护卫守护下,跟在周炎将军身旁,沿着主街道往楼外楼走。
楚国王宫在白头山脚下,却隐隐俯瞰着城池,而楼外楼,却开在黎州城最繁华的中心。
楼外楼是座酒楼,王公贵族文人墨客或是草莽之夫,都能进去。这座楼是黎州国都除了王宫,最令人神往的地方。
楼外楼在楚国落地接近百年,无人知道它在个人手中,也无人知道它的势力有多广
于天下有志士之人而言,楼外楼是一个可以得到机遇的地方。因为来往多时王公贵族,兴许哪日在论堂说出抱负,便能入了某些大人的眼,被招揽做了门客,也好一展抱负。
于普通百姓而言,则是一个可以看戏文,听评书,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好地方了。
这个神秘的楼外楼,在楚国地位很特殊,各贵族都存了招揽的意思。可它偏偏好似一无所知,就那么安然的在风云涌动的黎州城,伫立了百年。
一路沿着主干道走,路旁都是些卖力吆喝的商贩。陌生的,熟悉的,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热闹非凡。钟离瑾自持身份,板着脸跟在周炎身边直走,眼角的余光却悄悄落在了两旁的房屋上。
许是藤花节,每家每户的屋檐都缀着藤花,小商贩的摊子前也插着一支藤花。放眼望去,都是烈红的色彩。兴许是花的缘故,来往行人脸上,也是红扑扑的景象。
楚国国都,在它国君的眼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民悦则君悦,虽则这国家还未曾完全到达他手中,可钟离瑾瞧着百姓们有如此的日子,还是打心里高兴的。心里对母亲越发恭敬之时,腰杆子也跟着挺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楼外楼。
楼外楼两侧,种满了垂柳。此刻春风刚来,柳树上挂满绿色的树叶,随着风来,飘荡着身子。绿叶之下,皆系有东西。或是高头骏马,或是华美马车,一看,就是身份尊贵的人,才有的东西。
钟离瑾心思敏捷,想着怕是自己的大臣也来了,不知道会不会遇上熟识的人,比如自己长接触的太尉和大司徒等。这么念着,便走到门边,在旁的童子不认识大将军周炎,但在楼外楼做事的,都是很机灵的人,赶忙弯腰行礼,“见过先生,先生是雅座还是前座。”
“二楼的雅座。”周炎这么说着,弯腰递过两刀钱,语气温和的说道,“小童子,带路吧。”
“诺。”与他说话的童子领过赏钱,弯腰低头领着周炎二人往里走。
钟离瑾跟在身后,颇为好奇的打量起这个建筑,进去之后才发现,在外面看起来很安静的楼外楼,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人。
一楼的大厅里,坐满了人。钟离瑾跟在周炎身后,在童子的引领之下,往二楼的雅座走。踏上台阶,钟离瑾扶着梨木做的围栏扶手,扭头看台下。
便看到一楼厅中的座位成扇面分开,而扇面的跟前,是个略高的台搭子,此刻正垂着红幕布,很显然,看到台下等着的那么多人,这幕布一会就要开了。
钟离瑾见过这台搭子,去年他母亲生辰的时候,宫中请过彩衣来说戏,所以他想,待会演戏的人,怕是就在上面了。
童子很快将他二人领到了雅间,“先生,便是这间了。这间恰好对着台子,光线也好。”说着,支开了窗门,一丝亮光便洒满了不算大的隔间。
桌位就在窗边,位置很高,钟离瑾落座,扭头看向窗外,那舞台便尽数收到眼底,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
周炎见他坐的舒服了,暗自点点头,对童子吩咐道,“上一盅牛肉,半桶齐酒,其余小菜酌情来些许便可。”
“诺。”童子得了吩咐,便退了下去。
钟离瑾听了,耳朵一动,待童子离开之后,便扭过头,好奇的看着周炎,“老师,这里看戏,还能有东西吃的吗?”
这一问,便晓得自家国君是如何的不谙世事。周炎一向有耐心,便温和的回道,“能的。”
“这楼外楼是家酒楼,一楼大厅置座与寒门子弟,二楼入座的多是王公贵族。三楼有棋室,论室,有学识之人往往会在面。今日与君上到此,看场戏便回去,下次来,再带君上往三楼走走。”
他话说到这里,聪慧如钟离瑾,却大概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点点头,应了声嗯,那童子来了又返,一叠小菜便陆续的端了上来。
戏没开始,而钟离瑾今日下课之后,没吃过东西,此刻见着饭食上来,肚子就饿了。周炎也晓得他辛苦,便帮他置办好吃食,说道,“这里的牛肉和小菜,都是顶好吃的,君上试试。”
钟离瑾见他温柔如慈父,便点点头,接过碗筷。慢慢的吃了起来。见他吃的开心,周炎眯着眼,拧开酒桶的小竹口,倒满一杯酒,慢慢的喝了起来。
没一会,铜鼓声起,钟离瑾便听到了底下厅中传来一阵喝彩声。扭头一看,但见红色幕布拉开,一个身穿青色布衣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一拱手,朝底下的观众作揖,“各位父老乡亲,今日乃是藤花节,我楼外楼照例公演一出,《烈舞灼月》。”
说着,又多说了几句说辞,铜鼓声一响,一个身穿藤花盔甲的女子,从幕后闪身到前台。
来了。
所有人心里一咯噔,这么想着,一出好戏慢慢开始。钟离瑾吃着扭头,目光落在了台上明媚如烈阳的女子身上,一双眼泛起了光。
楼外楼的戏一向是最好的,那女子将烈舞公主演活了。那一持剑,一扬眉,都仿佛看到了当年公主率军于阵前,震退蛮族凶兵的英勇之气。
每到精彩之处,堂下喝彩连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钟离瑾,也跟着受了影响,望着台下的戏,两手拍的啪啪响,不停的叫好。
周炎望着因为激动而涨红脸的国君,心里落下了一片柔软。
再怎么稳重持成,终究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这么想着,心里却无端多了些许惆怅,便又往杯中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台上的戏持续了一个时辰,很快便收场结束了。钟离瑾意犹未尽的从雅间出来,心里想着等再年长些,便可自己带着人出来。厅中的宾客陆陆续续的往外赶,一出慢慢的走出了阳光充足的厅外。
钟离瑾看着这些人,根据服侍辨别出身份。有武士有门客,有贵族有平民,当真是众生皆在熔炉里。这么想着,不免有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望去,一个粉色的身形落在了眼前。
各中暗色的行人里,粉色的女孩好似游鱼一般,灵活的穿过人群,朝屋外走去。即便是隔了那么远,记忆力一向很好的国君,根据对方的发带和衣服上的纹路,轻而易举的认出了那个人。
原来是苍梧啊,她也来了。
年幼的国君这么想着,心里终于有了一抹遇到熟人的喜悦。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