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伏身在峰下一块巨石后面,倦得都有些睡意朦胧了,还不见陈七,此时乍听得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睡意顿消,凝神聚气,四下一查探,却见一道身影自山腰直掠下来,看看已到眼前了,只是看不太分明,辨不出是谁。
秦风心底寻思着,究竟是谁,这等时辰了,还鬼鬼祟祟地下山?秦风把身形紧贴在巨石后面,屏主呼吸,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那身影终于停下了,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这么会是他?秦风终于看清楚了,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心底涌起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秦师弟......”
秦风正自怔在那里,忽听得宋飞低低地唤了一声。秦风从巨石后起身,走了过来,揉揉涩涩的眼眶,望着宋飞,慌忙道:”宋师兄,是你?”
宋飞阴沉着脸厉声骂道:“蠢货,让你值守,你却正等不负责任地躲起来睡大觉,陈师祖要是来了,误入那毒阵有什么不测,看你如何交代!”
秦风低声道:“师兄骂得是。”
宋飞道:“你回吧,师叔让我来替你。”
秦风心底,本来略有些防备,这下听说宋飞是师叔派来替自己的,防备之心,也就打消了,转为高兴,同时也面露愧色。方才他自己确实有几分疏忽,宋飞不来,恐怕他真会睡过去。
秦风感激地道:“谢师兄你了。”
不远处敌军营地之上,灯火也尽都熄灭了。只有江水奔流的声音,浩荡不息,亘古如此。秦风走出没几步,才与宋飞错过身,就听得宋飞喊一声“且慢”,他回头,眼前剑光一闪,顿觉一缕凉意透心而入,如一缕清风般。
“你...你......”
秦风瞳孔逐渐扩散,失去了光芒,眼中的恐惧也跟着消失。宋飞背对着他。他根本没注意到宋飞是如何拔剑的。因为宋飞拔剑的动作无声无息。宋飞抽回长剑,弹去剑尖上的一滴血,回头冷冷地望一眼秦风倒下去的尸身,然后大踏步往江边走去。一条建造豪华的小船,已在江边侯他多时了。
宋飞在船夫引领下,进了船舱,陆行云起身笑面相迎。
“深夜造访,还望莫要怪罪。宋少侠这里坐。”
宋飞没坐,站着,神情冷若冰霜,目光扫视着舱中布局。船舱不大,顶多容得下四五个人,却不觉拥挤,就摆着两张竹凳,一张茶几,陆行云正在倒茶。小船正向江心驶去。
宋飞忽然命令道:“停!”
小船停住了。
陆行云问道:“为什么?”
宋飞寒声道:“没有为什么。”
“宋少侠好大的架子!”
陆行云脸色很难看了。
宋飞不说话,冷眼鄙视陆行云。
陆行云向舱外喝道:“黑风,开船。”
宋飞长剑出鞘,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陆行云的喉咙。陆行云面不改色,不躲闪,不退让,也不还击。黑风似乎是注意到了舱内的情势变化,忽地把船停住了。
“不怕我真杀了你?”
“怕你?”陆行云笑道,“宋少侠的剑,固然可怕,可还吓不着我陆行云。宋少侠不是愚蠢之人,你比我陆行云还更精明,绝不会做亏本的事情。而且,我若真死在你剑下,不出三日,你的所作所为,定会被公诸天下,尽人皆知。宋少侠如此爱惜羽毛,自然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再说,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那还是个未知。”
陆行云说罢,两人同时笑将起来。宋飞收了剑,坐下,端起茶盏。
陆行云也品了一口茶,才缓缓问道:“这么久了,为什么唐放还活着?怕他死了,你坐不上阁主之位?还是怕即便坐上了,也坐不稳?”
宋飞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道:“唐放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要让他的死变得更有价值,为我所用。”
陆行云道:“我知道宋少侠是胸怀大志之人,可是,这话陆某还是明白,还望宋少侠指教。”
宋飞道:“我们之前太低估唐放的能耐了。”
陆行云道:“愿闻其详。”
宋飞道:“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日葵城之战,倘若唐放下令拼死一搏,你陆家庄绝对讨不得半分便宜。唐放并不是一个纸老虎。他掌握的秘密太多,手中掌握着的力量,依然很强大,很可怕。我那小师叔陈诚似乎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我本想杀了他,永除后患,又怕打草惊蛇,没下手。还好,他已经暂时离开了天音阁。”
“我还以为,你是念着师门情分,下不得手,我来助你,替你分忧解难,却原来是我瞎操心了。”陆行云道,“那么,下一步你怎么打算?我何时才能够上神女峰顶,一试那通灵之石?”
宋飞冷笑:“陆庄主口口声声说,是替我宋某人排忧解难来的,却原来,为的是那通灵之石?你从我手里拿去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什么东西?还望宋少侠明示。”
陆行云装作不明所指。宋飞面上寒霜闪烁。
“明月剑残图。”
“这图,何时成了宋少侠你的了?”陆行云道,“当初,宋少侠不也是从别人手中强抢的么?”
宋飞道:“陆庄主少要强辩,我只问你,交还是不交?”
陆行云道:“图我可以交给你,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一个人。”
宋飞已经猜到了陆行云要他杀的是谁。
宋飞道:“陆庄主,我知道你要我杀的人是谁,可是,这个人真死了,你不就塌了半边天了。”
陆行云笑道:“我只要半边天就够了。”
宋飞道:“你就真那么想将西门快置于死地?”
陆行云神秘莫测地笑了,问道:“你觉得呢?”
宋飞道:“我在问你。”
陆行云道:“假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两个人当中,哪一个的剑,更快一点。”
宋飞冷笑,寻思道,这陆行云,当真是个老狐狸,滑如泥鳅,让人抓不实。
宋飞道:“实话说,这一辈子,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我手中的剑,会跟西门快的剑对上。这是一个噩梦。”
“我也很好奇,你们两个对上了,会是什么样子。”陆行云微笑着问道,“这个噩梦,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折磨着你了?”
宋飞不答,陆行云把一份临摹下来的图交给了他,笑道:“杀不了也行,给你这份临摹的。”
宋飞把临摹的图纸撕碎了,扔掉,冷冷地道:“陆庄主把我宋飞当什么人了?三岁孩子那样好敷衍么?你既然不肯交出来,你吃得下去,有一天我会让你吐出来的。”
陆行云毫无惧色,有恃无恐地道:“陆某等着这一天。”
宋飞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如何。
宋飞起身,望着陆行云问道:“陆庄主可有兴趣杀人?”
陆行云道:“杀谁?”
宋飞不急不缓地道:“陈七。”
陆行云失色道:“陈七,你说的是夺命陈七?”
宋飞一字一顿地道:“对,就是陈七,夺命陈七!”
陆行云道:“你有把握杀得了陈七?”
宋飞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想与陆庄主联手。”
陆行云道:“杀不死陈七,死的,可就是你我二人。”
陆行云有些犹豫。
宋飞道:“对,就是以命相搏。不知陆庄主可否有兴趣?”
宋飞说着,走出舱外,江风浩荡,繁星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