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甲天下的唐寅一家三十六口一夜之间被杀,全城为之轰动,天下第一名捕郝连城全力追查这一桩神秘谋杀案,至今旬月有余。但凡跟唐寅有过交往和接触的人,郝连城都一一调查过了,却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收集到。
目前郝连城得出的判断是:第一,唐寅的死,绝非是仇杀,因为唐寅没有任何仇家;第二,也不可能是谋财害命,因为自唐寅死后至今,唐家存在任何一个钱庄里的钱,一分都没有少。那么,唐寅究竟因何而死的呢?郝连城认为,这一点查清楚了,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不就是一开始的问题么?忙了这么久,郝连城其实是回到了原点。等于可以这么认为,案情几乎是毫无进展。这于他天下第一名捕的声名,是颇有些损害的。已有不少人等着想看他的招牌被砸掉。毕竟,这些年来,他这天下第一的招牌,太刺眼了。照一些人的说法,他太过目中无人,太过锋芒毕露。百姓则称他铁面判官,谈起他的时候,无不充满感情、敬慕与爱戴。
郝连城十五岁开始当捕快,到如今三十五岁,他手底下从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唐氏灭门惨案,是他遇到的第一件最棘手最头疼的案子。
因此,郝连城已将全部心思集中于唐氏灭门一案上面,根本无暇他顾,而其他的案子,越积越多,方捕头已经非常不满了。今晨方捕头已向郝连城明确表示,唐门一案,可以了结了,要他赶快把心思收回来,查办另外的案子。
方捕头一张脸四四方方,方的额头,方的鼻子,方的嘴巴,他对郝连城已经是非常纵容了。郝连城却并不领他的情,他还要一意孤行到底。
方捕头道:“唐氏一门已经死光了,谁还会去真正在乎什么真相不真相的?找个替死鬼,这一样不坏你的名声,你何苦还要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人会在乎真相的,那些看热闹的人,看杀头远比你所谓的真相更令他们感兴趣。”
郝连城道:“我得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再说,让无辜者冤死,作恶的人却逍遥法外,这如何行得?吃咋们这一门子饭的,不能够惩恶扬善,那就等于助纣为虐,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世人大多以为,郝连城那么卖命地办案,无非是为了名声,实则,在他的心底,他只是想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方捕头蜡黄油亮的面色不觉一变,沉声道:“什么叫做助纣为虐,那替死鬼,他也是罪有应得。郝连,你别太不识好歹,我已经是百般容你了。”
郝连正色,不卑不亢地道:“就算那个替死鬼他罪该万死,他也只应该为他的罪付出代价,而不应该成为替死鬼。”
方捕头颇为无奈又颇为愤怒地质问:“我且不跟你论了。死人你要给他一个交代,那活人呢,那些活着的受着欺凌、折辱和伤害的人呢,你就可以不管不顾吗?那淫贼叶盛在帝都如此猖狂,连连凌辱了几十个良家妇女,你就可以视而不见?每一个吃这一门子饭的,都像你一样,只管死人,不管活人,那还成什么样子?”
方捕头这劈头盖脸的一阵质问,使得郝连城默然了。方捕头是忍了又忍,才对他说出了这一番话,平日里,多是由着他,可近日这叶盛确实太过于猖獗,闹得人心惶惶的,方捕头头上实在顶着不小的压力。
方捕头认为,身为捕快的职责即是维护一方平安,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一点倘若办不到,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捕快。方捕头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做一个合格的捕快。现在他的这个愿望,已经被叶盛破坏了。城中百姓已经怨声载道。
方捕头见郝连城许久不做声,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于是继续说道:“到底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你自己想,仔细想。那叶盛武功高强,除了你,没人能够制服得了他。到底该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
郝连城痛苦地道:“方捕头,可那毕竟是三十几条人命呐!我一闭眼睛,就看见一张张血淋淋的面孔,听见一声声凄惨的呼告,倘若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我这辈子也难再睡个安稳觉!”
郝连城一字一顿,悲愤不已,方捕头也不禁为之一动。一时没再插话。
郝连城接着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用我项上人头担保,这一个月里,抓不到凶手,我郝连城以死谢罪。至于那个叶盛,就算洪升对付不了他,他也不敢再猖獗,少林念慈和尚和武当冲虚道长一路追踪他前日已经到了夕照城,实则他是逃亡到了这里的,只他死性难改,逃到哪里都藏不住自己,总要作恶。”
方捕头略有所悟地道:“难怪这两日那淫贼忽地收敛了。好。我答应你,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但我有一个条件。”
郝连城冲口问道:“什么条件?”
方捕头道:“一个月之后,不管凶手有没有抓到,你都得接手别的案子了。我不要你以死谢罪。你死了,那么多积压如山的案子,谁来破?”
郝连城哈哈一笑,道:“方捕头你是信不过我?”
郝连城心底自然坚信这天底下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能够从他手低下逃脱的罪犯尚未生出娘胎。他太自信了。或者,是把天下想得太小了。天下可不止夕照城一座城呐。方捕头心底想着,却没有打击郝连城的信心。
方捕头也笑道:“信与不信,那另当别论,一个月以后,你非得回来继续破案不可。”
郝连城朗声道:“好。我答应你。”
方捕头道:“回去好好睡个觉吧。你已经几天没睡觉了。一个捕快,随时都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才不至于放过任何重要的细节,或是做出错误的判断。”
虽然已经好几天没合眼,可郝连城的头脑,却是出奇的清醒,有种隐隐的感觉,他感觉他就要找到破绽了。他不能够放过这个感觉。他的感觉向来很灵验。郝连城和方捕头告辞以后,又回到唐氏废宅。这一座豪华的院子早已经被烧成废墟。三十六具尸体被烧得面目模糊,焦黑一团。当时的场景极其触目和恐怖。郝连城极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像猎狗在追寻猎物。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道光,目光也跟着一闪。他找到突破口了。
郝连城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差不多确定了一半的死者的身份。同时调查出了唐氏一门中的人口数。最终他发觉少了一具尸体。唐氏一门中本来有三十七口人。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没死。那么,没死的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或者她会不会是凶手?
郝连城自信已经获得突破性的进展,找到这个人,就找到了答案!
可是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呢?又如何确定这个人的身份?虽然郝连城确实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可这无疑仍旧还是一件比海底捞针更其茫然的事情。可就在这时,葵城发生的一件事,让郝连城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