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机口处,细微的晨风卷起池以琳耳边的碎发,她依依不舍的与张母道别,然后退回到秦尚谦的身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妈,您自己多保重。”
张母泫然欲泣:“颐颐啊,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跟尚谦。”
“知道了。”
池以琳攥着行李箱飞快的转身,她怕再面对张母那双眼睛会令自己露出破绽,因为那双眼里,包含着那样的爱与深情。
她很小就没了母亲,这是她近二十年来,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关心,当张可颐的母亲握住她的手时,她的心颤抖了。
池以琳那刻想的便是,她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好让张可颐与她妈妈母女团聚。
秦尚谦在她身边,斜睨了眼她的表情,淡淡道:“舍不得家人?要舍不得的话,我们可以在离家近点的地方度蜜月。”
池以琳摇了摇头,离开雁城未必是件坏事,远离了最了解张可颐的张家人与秦尚谦单独接触,这未尝不是减少了她暴露的风险。
且据说与爱人去芬兰看极光是张可颐的梦想,池以琳在心里默默对那位张小姐说了声抱歉,提前替她完成了梦想。
十个小时的高空飞行过后,抵达北欧时,已经是下午了。当时整座城市下着鹅毛大雪,飞机延迟降落了整整一个小时。
池以琳第一次见那么大的雪,就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雪中夹杂着仿佛能割破皮肤般的冽冽寒风,一条围巾系在了她脖颈上。
她回头瞪着男人,秦尚谦却一脸淡漠的扭过头:“是你妈妈让我给你的,她说欧洲冷。”
那也比不过你冷。
池以琳在心里念叨,坐上飞机后,秦尚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情远不似在雁城那般温热,一如当时天气,冰冷的那样纯粹。
出了机场,便有人来接他们到住的地方,听说秦氏在欧洲也有企业,池以琳往手心呵着热气,看着几个大鼻子的异国人三下两下就将行李搬到了车上。
她没想到秦氏的势力已经拓宽到国外了,不过又一想也对,像秦氏这样毫无人性,利益至上的企业,也该有这样的成绩。
当下这个季节,北欧的天黑的特别早,刚到住处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幢临海的复式公寓,与在雁城住的地方很像,马路对面是一些咖啡馆与酒馆,灯火通明的灯牌旁,几个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女郎正嬉笑说着什么。
然而在街对面的人群之中,有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中国男人一闪而过,池以琳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那个男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是他?
池以琳微一蹙眉,身后又响起秦尚谦不悦的催促声,她忙转身,往公寓里走:“来了,来了!”
传说中蜜月的第一个晚上,没有浪漫的烛光晚餐,也没有你侬我侬的海边法式深吻。
说实话,家世显赫又一表人才的男人,没有哪个怀春少女会不爱,池以琳想,如果秦尚谦不是生在秦家,她或许不介意与他来一段无比浪漫的异国邂逅。
可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这回事,她依旧拿昨天的那个借口拒绝与秦尚谦同房,并且还用番茄酱兑水故意洒在厕所地上,好让秦尚谦看到。
在确定秦尚谦已经看到后,她又心情颇佳的哼着小曲儿拿纸巾擦掉,男人却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
“这里冷,两个人睡在一起可以暖和些。”末了,他补充,“我不碰你。”
他说的坦坦荡荡,池以琳当然没法拒绝。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说不惶恐不安,那是不可能的。池以琳挤在床角背对着秦尚谦睡,她害怕秦尚谦半夜一个没把持住会将她吃干抹净,到头来她不仅仇没报成,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事实证明池以琳的考虑完全是多余的,秦尚谦的自制力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说睡觉就仅仅是睡觉而已,自池以琳上床到睡着,他压根儿连根手指头都没碰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仇人的儿子睡在身边的原因,池以琳又梦到了已经逝去多年的父母亲,梦里快乐与痛苦交织,一会儿是父母慈爱的笑脸,一会儿又是他们血淋淋的站在面前要她报仇的模样。
半夜,池以琳从梦中惊醒,浑身湿的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窗外是缭乱的黑夜,登时,她的勇敢如同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痕,脆弱从四面八方趁虚而入,冲撞的她浑身都在颤抖。
池以琳往被褥中缩了缩,一头乌发凌乱,酸涩从眼眶蔓延,泪滴成冰。
多少个这样的日夜,她躺在池家冰冷的床板上,泪如雨下。那时她就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报仇!
“做噩梦了?”
壁灯忽然亮起。
池以琳呼吸一滞,狼狈的用手背擦过眼角,好在她背对秦尚谦,才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没有,就是有点冷。”她闭上眼睛,轻柔的声音下又隐含着某种倔强。
秦尚谦拧起锋利的剑眉,她刚刚身体在抖,分明就是在哭。
“关灯吧,开灯我睡不着。”池以琳说。
身后突然晌久没了动静,就在池以琳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身后的壁灯却“啪”一声灭了。
男人肌肉结实的手臂突然从后搂住了她,池以琳的心脏几乎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除了拥抱的动作就再无其他下文,于是池以琳就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由他抱着。
过了很久,池以琳想轻轻挪动一下,才察觉到背后一片冷湿,她觉得那是泪,却又不像。
是谁的泪呢?秦尚谦的吗?池以琳觉得这个答案太可笑了,翻手云覆手雨的秦尚谦,怎么会落泪呢?
他是造物主的宠儿,倘若他也有悲伤的事,那叫自己这样从小没爹没妈的人该怎么活?
池以琳在男人温热的臂弯与自我嘲讽中第二度进入梦乡,下半夜却睡的出奇安稳。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睡着后,窗外白茫茫的雪光映进了她身后秦尚谦的眼底,是一片冰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