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位醉欢楼有名的清倌红蕖,正是当年叶青元帅的夫人,叶婴鹂的母亲,花氏。
就在刚才,她听老鸨说有个很年轻的公子点名要见她,还感到有些奇怪,她自认并非年轻子弟青睐的清倌,为何这小公子却偏偏选中了自己?及待见到小公子时,小公子并未受她的礼,而是传音对她说了一句话。当时他说的是:“叶夫人,你的女儿,她现在还活着……”
乍一听闻此言,花氏极为震惊,以至于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小公子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她才如梦初醒。虽然有些疑惑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可是听说自己以为已经过世近六年的女儿还活着,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破例将人带来了自己房间,欲待一问究竟。
可……震惊地望着跪地不起的小公子,花氏有些难以置信,颤声问道:“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婴鹂跪着不曾起身,哭道:“娘,我是你的女儿婴鹂啊!是六年前被齐皇选为和亲随行女官,后来却失踪在北魏灵鹫山的婴鹂啊!女儿两岁启蒙,那时爹爹驻守边关,女儿还不曾见过爹爹,因此女儿的琴棋书画都是娘亲所授,娘难道忘记了吗!”一边说着,叶婴鹂一边将双手放在耳根之后,微微揉搓了几下,紧接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撕了下来,露出了少女原本精致的容颜。
花氏不自觉地抬起颤抖的双手捂住了嘴,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向前,在少女面前停下,艰难地蹲了下来。此时,少女也仰起了脑袋,脸上犹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凤眸水光莹然,满溢着点点急切,还有一丝久违的孺慕。六年岁月,眼前的少女已非全然孩提之时的模样,可是花氏几乎在一刹那就认定了,这个少女,就是自己怀念了六年的的女儿,叶婴鹂。
“婴鹂……你真的是我的婴鹂!女儿啊!”下一刻,花氏一把将叶婴鹂揽进怀里,强压着声音,泪如雨下。
“娘……”叶婴鹂亦是泣下。六年的分离,此刻尽数化为泪水,诉说着二人离别的愁绪与重逢的欣喜。
最后,到底还是叶婴鹂先止住了哭泣,抬手将母亲扶了起来。花氏顺势也止住了哭泣,抹去眼泪看向叶婴鹂,道:“婴鹂的性子一点没变,可比你娘要厉害多了,现在想想还记得,当年你爹不在家,你那么一点点大的小人,连你爹的面都没见过,娘这个大人反倒还要你来安慰……”谈及丈夫,花氏的心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绞痛,轻咬唇角忍着没让自己的泪再一次落下来。
听花氏提到叶青,叶婴鹂的心中也是一痛,不过父亲的名字却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了,想到此行的目的,叶婴鹂收起先前的悲伤之色,神情凝重地望向母亲,道:“娘,这些话放到日后再叙吧,女儿的时间不多,现在来见娘一面也着实有些冒险,娘如今可暂时安好?女儿有些事要问娘。”
花氏明白女儿的意思,点头道:“我如今虽是没了名声,却也不曾被人为难过,婴鹂放心便是,有什么话只管问罢。”
叶婴鹂暗暗点头,看来母亲这里一时半会是安全的,于是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问道:“娘,当年之事,女儿一路行来也略有耳闻,却也有一些地方尚不明了,为何爹爹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
料到女儿会有此一问,花氏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回答道:“这事却要从你失踪那年说起了,当初婴鹂你被指为随侍女官与临安公主同往北魏,不料临安公主突然私自回国,说是在北魏遭到伏击,是你扮成公主替她挡了一劫,临安公主说你应是已经死了,当时我与你爹悲痛万分,娘那几天真是恨不能和婴鹂一起去了……”
说到这里,花氏顿了一顿,脸上的表情从痛楚转为痛恨,咬牙道:“谁知北魏人反而倒打一耙,没过多久那边就传出消息,指责陛下毫无和亲诚意,来和亲的是一个假公主,扬言必报此辱,之后立刻发兵攻打我大齐。你爹奉命出征,北魏人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害的你爹连输三阵,险些大败,惹得陛下大怒,给你爹下了严令,要他务必夺回那些失守的城池……”
“连输三阵?怎么会?”叶婴鹂大吃一惊,父亲可是东齐的兵马大元帅,被人连下三阵还险些大败,也太过奇怪了些!
花氏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是真的……后来就传出谣言说,你爹出师不利,是故意在给北魏放水,再后来有人向陛下告密……陛下就……”
再后来的事情,自己已经清楚了……叶婴鹂在这一刻,打从心底深处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个时代,这个皇权大如天的时代,区区一个臣子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一条人命,甚至还抵不过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一句话。
方才母亲的话里,无一字提到父亲叛国之事,这般看来,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于叶氏了!父亲一直忠心报国,劳苦功高,齐皇怎么会说说定罪,就给叶氏满门定了罪了?
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突然间,叶婴鹂想起一事,立刻肃容看向花氏,说道:“娘,女儿还活在这世上的消息,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在世人眼里,她叶婴鹂本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是突然活了过来,岂非要在叶氏叛国的罪名上,再加一条欺君?况且,现在自己在皇帝的眼里,怕也就是个叶氏余孽吧?自己这般撞上去,岂非送死?
花氏反应倒是不慢,立刻会意点头:“娘省的。只是婴鹂,你日后要怎么办?”想到这里,花氏也是犯了愁。她现在只是醉欢楼里面的一个清倌,要如何才能保护女儿周全,让她还活着的事不被齐皇发现?京城肯定是不行了,天子脚下太过危险,看来要想办法把女儿送得远远的才好。自己现在已经这样了,绝不能连累了正值二八芳华的女儿……
叶婴鹂将花氏的神情悉收眼底,心中不禁一阵感动,母亲还是老样子,无论如何也想要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强压下心头泛起的的微酸,叶婴鹂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道:“娘无需顾忌女儿,女儿早已不是当年的叶婴鹂了,若是女儿不愿,纵使齐皇再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休想留下女儿一根毫毛!”
花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唇畔还残留着浅淡的笑意,身上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抹锐色在凤眸中闪过。不知怎的,这样的叶婴鹂让花氏有些心惊,几乎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花氏突然一把抓住了叶婴鹂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婴鹂,你,你想要做什么?”
叶婴鹂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将另一只手覆盖上花氏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抬眼直视着母亲满溢担忧的双眸,语调缓慢而坚定:“娘不必在意女儿想要做什么,只需要知道,女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让自己出事了,娘可信得过我?”
良久,花氏的手慢慢松开,垂落,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退后几步,最后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跌坐进了椅子里,低叹道:“娘这辈子早就不指望别的了,只要婴鹂平平安安的便好……”
看着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和受伤的母亲,叶婴鹂垂下了双眸。母亲的心意自己并非不明白,只是她更明白的是,背负着这样的冤案罪名流落江湖,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也非自己所能接受,况且……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得到平安的生活吗?
纵然再心有不甘,这个天下,终究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掌心之物耳,只要叶氏一案一天不翻,叶家就必须背负一天乱臣贼子的污名,为时人不齿,为后人唾弃!
有些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叶婴鹂再次望向花氏的眼神当中便只剩下了坚定:“娘,女儿不能在此地久留,这就先走了!”
“婴鹂,你要去哪?”花氏惊道。
“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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