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中午,一行人在“洛南客栈”歇息,用餐;傍晚时分,一行人到达万安观。
木子和几个道士下马,木子走近万安观的小门轻轻敲门。
吱呀一声,小门开了,两个年轻道士走出来。
“这位道友,从何处来。”
“我们从洛阳城而来,主子是孙真人和俞府三夫人。”
“万安观的孙真人?快请入观。”两个道士打开万安观的大门,两驾马车和人马奔奔踏踏地进了万安观。
这万安观,建筑高耸,道馆众多,古树参天,气氛肃穆,在这淡淡的夜色中显得庄严又不失大气。李瑜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洛阳三大观之首,洛州第一观;自己熟知的青要观和万安观相比,的确稍有逊色。不过,李瑜想,万安观虽然比青要观名气响,但未必有像唐真人这样出色又谦和的高人。
当晚,一行人在万安观的客房内歇息。
次日,孙真人在万安观主观里行斋醮之礼。李瑜和俞府三夫人则同去观摩。
李瑜见那三夫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着灰色道袍,黑发披散,不加钗饰。虽如此打扮,李瑜也可以看出,三夫人是个面庞俊俏,身形苗条的美人;只是三夫人不苟言笑,目光冷峻,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三夫人身边有两个穿着常服的丫环,还有一个道姑。李瑜想,这应该是三夫人的姐姐姚道姑。
李瑜看着观内的孙真人斋醮科仪,心想这孙真人虽然仪式准确,但不如唐真人虔诚细致,因此不想多看,心觉无聊。
晌午时分,孙真人走出主观,姚道姑向孙真人作揖道:“孙真人远道回观,请到贫道的宫观内小坐。”
孙真人没有推辞,道:“姚高功,请。”三夫人和李瑜也随二人向姚道姑的宫观走去。李瑜想,孙真人称此道姑为高功,又不推辞她的邀请,这姚道姑一定是万安观德高望重的人物。
姚道姑在前面引路,只见路边的苍松翠柏逐渐减少,多了许多细长的竹子。再走一段,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到了姚道姑的宫观。
“孙真人,请。”姚道姑道,“今日还有一位贵客在贫道寒舍。这位道人在洛阳游玩,拜访万安观,听说孙真人将来,特地留步求访。”
“请问是何方高人?”
“是东皋子王绩。”
“莫不是五斗先生?”李瑜插嘴道。李瑜前几日在《洛州时文》中读到过王绩的《五斗先生传》,爱不释手,没想到今日能见到作者本人。
“正是。”姚道姑回头看了看李瑜。
“姚道姑,失礼,失礼。在下曾读过王绩先生的文章,十分喜爱。听说高人在此,喜不自胜,有失仪态。”
“无妨。”姚道姑说。
一行人走进宫观,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温润和蔼的男子迎了出来。李瑜十分激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绩和孙真人,姚道姑寒暄了一阵,姚道姑便请大家进屋喝茶。
孙真人,王绩,李瑜,姚道姑,三夫人五人围坐在一张简陋的圆桌周围。姚道姑让一个道童端来一壶清茶。王绩和孙真人说起话来。
李瑜听着王绩和孙真人妙语连珠,心中十分佩服,就更加不好意思发言了。
过了半晌,逢着王绩和孙真人都在喝茶的时候,姚道姑说:“孙真人,贫道有一事相求。”
“请讲。”
“贫道的一个侄女想入道修行,贫道已经安排她来万安观,在这宫观住下,尚未行斋醮之礼。贫道希望能由孙真人助她行礼,为她以后的无量修行图个吉利。”
“姚高功知道,贫道助人入道讲求的是缘分。若此人有道法悟性,贫道自然相助。若是榆木之人,贫道不会多此一举。”
“孙真人说的极是。”姚道姑说,“贫道一心想此女皈依道法,希望孙真人成全。孙真人可否见此女一面,以观其天分。”
孙真人点头答应。
姚道姑起身去了后房。
一盏茶的功夫,姚道姑协着一名白衣女子走来。
这女子一走进屋里,就让人头晕目眩。只见她二十上下的年纪,肤若凝脂,眉若远山,目若群星,身材婀娜多姿,整个人艳光四射,不可逼视。李瑜心想,这等美人,真是世间罕见,不觉看呆了。
那女子却似乎对自己的美貌不以为意,十分平静地向大家行礼,道:“小女子顾以诺拜见孙真人,王先生,李公子,姚夫人。”
“顾小姐,请。”孙真人请顾以诺入座。顾以诺轻撩裙摆,小心地坐在孙真人旁边。
姚道姑对孙真人说:“以诺自小聪明伶俐,对文章有自己的理解。可惜她父亲病逝,母亲已皈依道法。以诺自小孤单喜静,现在已经行了冠礼成年,还望孙真人成全,让她入观修行。”
“顾小姐,不知你意下如何?”孙真人道。
“小女子全凭姑母安排。”
“顾小姐对尘俗之事是否还有牵挂?”
“不敢有何牵挂。”
“若入万安观,日日修行,顾小姐可愿受苦?”
“小女子愿受清苦。”
“多谢顾小姐。”孙真人道,“姚高功,此事贫道还要考虑一番。请顾小姐先回吧。”
“谢孙真人。”顾以诺低头道谢,眼帘半垂,楚楚动人。她转身离去,仿佛踏着碎花,弱柳扶风,只给人留下一个迷离的背影。
待顾以诺离去后,王绩道:“恕我冒昧。此女子不像是绝俗之人,不知姚高功为何执意要她入道。”
李瑜也暗想,这样的绝世美女,为何要在这道观里度过一生。
“王先生所言有理。”孙真人道,“顾小姐相貌异于常人,言语怪匿。”
“贫道也知道这些。只是贫道看着以诺长大,心知她古怪孤僻,而且对邪门艺术有所研究。贫道害怕她误入歧途,因此希望她入道。”
“姚高功偏颇。万事万物自有它的道理,强求是逆天道而行。无为才是至理。”孙真人道。
“在下也觉得此女不宜入道。”王绩直言。
姚道姑叹口气道:“既然两位高人如此说,贫道也就不多言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姚道姑送孙真人,王绩和李瑜出宫观,只留下三夫人姚婧。李瑜随孙真人,王绩往主观走,这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和王绩说了几句话。
王绩道:“李公子相貌不凡,慧气十足,日后可成大器。李公子若喜欢读书,可挑拣翰林学士的文章看,不必斟酌老夫不入流的杂文。老夫只想归隐山水,因此文字颓丧,不是尔等风华正茂之人该效仿的。”
李瑜似懂非懂地听完了这席话。到了主观,王绩和孙真人进了屋,李瑜自知不该打扰两位高人,便独自一人在万安观内游玩。
且说姚道姑和三夫人在宫观内一同用膳,姚道姑要道童,丫环们退下。
“妹妹在俞府近况如何?”
“唉,还不是老样子。拒人在外,独善其身。”
“二夫人尹翎现在如何?”
“尹姐姐安好。她脾气依然是那样,生活也是那样奢靡。”
“她有没有刁难妹妹?”
“近来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发生。平常一些小事,她故意打压我,我已经习以为常。”
“唉,我知道妹妹的难处。当初妹妹难违父命,嫁入俞府,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姐姐知道我的性情,我哪里是左右逢源,讨好老爷的人。我只想有一个清净地方,安身立命就好。”姚婧说到这里涌出泪来,拿出手帕擦着眼睛,“我真羡慕姐姐能在道观里修行,不用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妹妹也别太伤感,虽然俞府的日子过得不舒坦,但是妹妹得为孩子想着,妙婕还小,妹妹要为她找一个好去处。”
“幸好妙婕乖巧懂事,不然我在俞府还有什么意思。”姚婧道。“姐姐没有见过妙婕几次。我以后带她过来拜见姐姐。”
“妹妹不可这样。妙婕是个孩子,不该让她来这清森的道观里来。她是个有福的孩子,不必在这道观里寻找寄托。”
“姐姐说的是。”姚婧道,“现在俞老爷热衷于炼丹长生之事,对孙真人十分恭敬。孙真人现在在俞府旁的道斋炼丹,身边有道士相伴。妹妹想想办法,让老爷也请姐姐过去帮忙,这样我和姐姐就可常常见面,说说心里话。”
“妹妹这样想自然是好。若事情困难,妹妹不必强求。”姚道姑说,“我虽然不在妹妹身边,但日日为妹妹,妙婕祈福。妹妹若是想我,可写书信给我,大不可为此苦恼,郁结于心。”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进入夜晚。
姚道姑道:“天色很晚了。妹妹还要回客房歇息。姐姐送妹妹回去。”
姚婧止不住抽泣,道:“我也知天色已晚,但离了姐姐,不知可与谁说几句真心话了。”
姚道姑叹了口气:“妹妹快别哭了。”姚道姑让一个道童提了一盏灯过来,三人一起出门。
门口的竹林在风中窸窣作响,姚道姑协着姚婧,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