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枝那日在老家住了一晚,翌日醒来,屋子里的两人均已离去,好似从来不存在过般。她揉着脖子去起身去开那被人敲得砰砰作响的木门。
一开门整个人有些懵,来人是房东太太,长着一脸尖酸刻薄的相,说起话来也不客气,逮住了岑枝便是一个怼天怼地,“唷,你妈都把房子退了,你还睡得香滋滋的,嘴边留着哈喇子呢。”
岑枝问:“退了?”
“退了退了,你也赶紧滚,我这地方容不下你们一家子。”
“哦。”她极其冷淡的应了一声,背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脸上也无悲喜也无晴。心里残存那一点对于家的留念,早就在时光中被磨成了残垣断壁了,退了就退了吧,他们人间蒸发了就人间蒸发了吧。反正她的路从来都是一个人,用不着所谓的家人指手画脚。
她刚到巷子口,瞥见最初她装作胸无城府,试探周游叶的西边水库上,那里正坐着另一对男女,正在发生着和她相似又不同的故事。
她觉得她该换一种生活方式,不能每天沉湎与自嘲自叹的思绪里,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又继续荒废学习,如果她真的想要赶上一个人,她想能达到肩并肩的程度,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心甘情愿地低人一等,抬头仰望。
可是道理人人都懂,付诸实践的话……
“岑枝,找到你了!”一道亲切的男声于正前方处传来,周平饱含担忧地捏着她肩,“你不来上班怎么不和说一声,好歹是我店里的员工,可让我担心死了。”
岑枝哑巴了片刻,周平怎么会知道她家的地址,还有大清早得既然周平都过来,那么同行之中肯定会有某个人的存在。她状似不经意地瞟着周游叶,他正在打瞌睡,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睡眼惺忪地抬手朝着她道了声“早上好。”
岑枝说:“昨天事情发生得突然,忘说了,不好意思啊。”
周平倒是觉得真没什么,不过是真担心她的安全,总是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虽然店离着学校的距离不远,但是走过去还是要十几分钟,尤其是夜里走路,更是不安全在。
“下次要请假提前和我说就好了,昨天你没来,我又没你联系方式,找不到人。幸亏游叶说你虽然没手机,但是找到你家的地址还是找得到的。”
岑枝尴尬地笑,这还真是辛苦,还真是适宜的时间点。
“真的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担心,谢谢店长,谢谢同桌。”她摸着后脑勺,诚恳地道歉,“等这个月工资发了,我就买一部手机,到时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周平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二话不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扔给她。
她晃晃悠悠接住,捧在手里,受宠若惊,“这个是……?”
“给你的奖励!哈哈哈,不用谢我,其实是游叶这家伙新买了手机,说这部粉色留着没什么用,我就拿过来给你了,别介意啊。”
岑枝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瞧了瞧已经睁开眼睛,正在通话的周游叶,他耳边夹着的手机似乎……似乎与她手里的这个是同一款式,他的是白色款,她的是粉色款,其余的一模一样,就连手机挂链都是蓝色鲸鱼。
她说:“看着挺新的。”
“通话有问题,外置话筒坏了,打电话只能用耳机接听。”挂了电话的周游叶插进来一句说明,语调里略抱有歉意。
“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啦。”周平附和,“你就先拿着用,发工资是另外一码事了,行不?”
岑枝低头沉吟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是目中含笑,笑中带有些许感激。她知道周平故事真心实地的替她着想,她也不想驳回这份好意,索性还是收下吧。
“嗯,多谢了。”
三人走在并不宽敞的巷子里,两侧是一眼望不到顶的旧时筒子楼,长长的连廊从东到西延展,钴蓝玻璃窗上反射出薄弱的光芒,宣传牌子上贴的标志隐晦而诱人。
周游叶说:“下学期开始,学校就不提供住宿了,你到时候回家住吗?”
他眉间微拢,偏面上又带了一些红晕,视线似有若无的滑向墙皮上贴着的“有色”宣传单,想来是已经察觉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转眼再去瞧瞧周平,同样是一张尴尬已久的脸。
“学校什么时候通知了吗?以前都是提供的。”
他小心斟酌了一番她的脸色,平平淡淡,瞧不出半点儿情绪。他偏头凝视着她的双眸,说:“尚语刚打电话过来说宿舍就剩下你还没搬了,其余的人前几天就找好房子搬出去了,需要我帮忙吗?”
周平又在一边掺一脚,“对,他跟我过来也是为了和你说这事儿,我也准备就这事儿和你商量一下,游叶那边的房子是套复式楼,把空出来的二楼让给你住,你看怎么样?
一来省时省力,互相有个照应;二是,你弄学习有不会的地方也可以咨询游叶,他脑袋瓜子好使。”
她欲拒绝,周平已经擅自做下决定,“就这么决定了哈,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离着我们远了也不放心,都是认识的心里还有个底。别推了噢。”
这么一番中肯的话下来,岑枝无法反驳,她甚至都还没从学校不提供住宿的噩耗的缓过来,觉得现在是一场梦,她想快快醒来,不愿面对这样残忍的结果。可是她拧了拧自己的大腿,疼地倒抽了口气,告诉她这如假包换的现实。
“我……”
“别你我他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是吧,游叶。”
周游叶莞尔,“我不反对,晚上收拾东西吧,正好一起吃个饭。”
她轻斥了身,“抱歉饭吗。”
周游叶没听清,停下,等她走过来,而周平则早昂首阔步向着出口奔去,仿佛对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感到不适应。
“你刚说了什么吗?”他故意放缓了脚步,走在她边上。
岑枝以前不曾觉得周游叶个子有多高,顶多是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可是现下她从镜子里看见折射出的两人并肩而行的镜像,他何止比她高出一个头,都快高出她两个脑袋了。她有这么矮?还是他已经在她不知晓的时间里,悄然成长了许多。
她从镜子里盯着两人,走路的步调一致,双臂摆动的幅度一致,就连手机上挂住摇晃的高度都一致,那么的一致,让她非常怀疑这一致的真假。
“一些自言自语的话,阿欠!”说着说着,一个响亮的喷嚏毫无正好地出现,然后开始停不下里,沿路一直保持三秒钟一个喷嚏,连想说正经话的余地都没有。
“对不起。”
他忽地吐出这样的字眼,弄得岑枝斜乜着他,过了几秒才虚伪的笑着说,“晚上不是要请吃饭吗,人的食欲满足了,就没有多余的事情去想其他事情了,况且都是过去了的事。”
她说的委婉,周游叶眸光闪了闪,揣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摇摆,摆出一副佯装乐呵的样子,讲:“除了吃饭,还有别的吗?”
别的什么?她已不想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索性装傻,“你刚说了什么吗,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周游叶苦笑着摇头,不再言语。他脱下他身上的牛仔外套,罩在她身上的,叮嘱:“这天气挺变态的,你多穿点儿。晚上去药店里买些感冒药回来备着,最近流感猖獗。”
她擤着鼻尖,似有若无地“哦”了声,随后心不安理不得地享受着他外套上残存的体温,思考着她是不是有些变态,什么叫做享受着他的体温,他衣服上带有的洗衣液的味道以及属于他的那一份不易察觉的温柔,都是臆想。
啊,变态啊。
“要我帮忙你补课吗,如果你晚上能空闲出时间,我可以帮你补习。”走了很远,走了很久,久到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他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出现,将她的魂魄震到九重天外。
“是我听错了吗?”她不是不震惊,这样的话竟然是由他嘴里说出来。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一做法,成功地引起她的心死灰复燃,然后假想很多。
“岑枝,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不高,藏着一丝倦意。
她笑了笑,“好啊,有年级第一名帮我这个吊车尾,我当然是高兴得要跳起脚来。就是暨时希望年级第一对我的智商不要给予太高的希望。”
“你跳了?”他似笑非笑。
莫名其妙,她看着他,这是什么话。
“你说你高兴得要跳起脚来,你跳了?”他重复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