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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分,南天天庭。
兜率宫前的自在广场上,临时搭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木台,木台上的布置很是简陋,木台前方两头分别竖立着两面天蓝色的旗帜,旗帜下面各站了一名持戟的兵丁,后方沿边一线每隔一步竖立着一面同样天蓝色的旗帜,在黄昏的风里猎猎作响,有如一簇簇不停向上翻卷升腾的蓝色的火烧云。这一排旗帜前面一字站开四名腰悬佩刀的天庭校尉,每两个校尉前面皆站有一个胸前挂一个木牌的被审判者,这两名被审判者被要求将头低下,面朝地板。木台前一步处亦是分别一字站了四个衣甲鲜明的兵丁,手持铁戟,面向广场。
广场周围延边一线已经用木柴做了十来堆篝火,火光熊熊,便如正在预备庆祝一个盛大而狂欢的节日。
广场上站满了各天庭神国的神族,皆是今日来参加南天天庭本年度的中秋祭月盛会,因被突发的变故影响,本次祭月盛会由主办方决定推迟一天。
银河界各处天庭神国此次来参加盛会的神族代表们接到盛会推迟的通知后,临时被安排歇息在南天天庭负责接待住宿的祭月村中,亦是待得无聊,听得晚间有南天天庭公审大会,很多喜欢凑热闹的神人便不约而同地来到公审现场——兜率宫的自在广场。
他们此时在自在广场中,三五成群的无秩序的站着,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看西边的最后一丝彩霞消失了亮丽的光彩,而南天天庭界域的东边地平线上的黑暗流云后面,月亮已是在逐渐露出一些清白浑圆的影子了。
这时,广场上的神族如波浪般向两边分开,从中间分出一条道来,只见金角童子提着一个密封的白色证物放置箱,银角童子手捧一把泛着幽蓝色冷光的火焰刀,二人大步向木台走去,两名金甲神兵手持铁戟,押着梵香,紧随其后。
那只不大不小的白色证物箱被安放在木台前方的正中线上,证物箱白色的外壳反映着广场上四周灼亮的篝火的光,分外扎眼。
梵香被指头粗的捆仙绳五花大绑着,头上青丝散乱,脸上一块块血污已经凝结,与天色的黑一致,在篝火的焰光中,若有若无。他胸前挂着一块1.5尺见方的白铁牌子,上面用黑墨醒目地写着“现行反神类分子”、“抢劫犯”、“战争犯”、“流氓犯”,还有他的名字,并沿对角线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大叉,形成一个斜着的十字,映着火光,如两道交叉的淋漓的血。
金角、银角径直走上台去,押送的兵丁将梵香推搡着,紧随其后。金角、银角走到木台正中,将梵香的火焰刀重重插在木台的地板上,火焰刀身轻轻摇动了几下,随后静止不动。两个年轻人穿着黑袍甲胄,各自头戴一顶黑色钢盔,腰间扎着黑色的犀牛皮武装带,各披一件黑色披风,挟带着青春的朝气,像两团黑色的火焰,在台上熊熊燃烧。他们步伐稳健有力,一副成熟的青年先锋正义者形象,他们都是南天天庭神族的忠诚卫士。
梵香满脸血污,身上鞭痕累累,干净整洁的粗布青衫上,现已是血迹斑斑,破烂不堪。他神色有些委顿,半眯了眼,在身后兵丁的挟持下,与台上其他两名受审者站成一排,面向广场站在台上,然后,被要求低头对着地板。
他胸前挂着的那块白色铁牌分外醒目,上面的字迹像凝固的黑色的血。
广场上的神族们有些兴奋起来,一阵阵口号声随之响起来,然后,逐渐像海潮般高昂起来,渐渐淹没了一切。
太白金星手持一纸公文,从木台下的前排审判席上走出来,稳步走上台去,神态从容而严肃,站在金角、银角身前,耐心地等口号声平息下去后,向台下摆了摆手,台下的神族们立时彻底安静下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空虚无物的纸箱,从高处轰然坠地,然后,静默无声。太白金星擦了擦脸上的油汗,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顿了顿,向台下大声说道,“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我们这个会议是一个特殊的会议,是一个公审大会,请大家保持肃静,保持会场秩序。”
台下掌声如潮,打断了他的话。
他只得停下来,静待掌声渐渐平息,然后,他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继续说道:“现在,开始公审。”
太白金星转向公审对象,拿出公文宣读:“异世界飘渺峰金林寺的蛇妖青灵儿于三日前冲出九层镇妖塔,越狱逃窜过程中,被雷神击中拿下,现判决如下:犯罪者青灵儿,越狱逃犯,经调查取证,罪名成立,按天律,当判处雷击五十次,遣送回原囚禁之地,立即执行。……青灵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青灵儿缓缓举起双手,将覆盖在眼睛上的发丝,慢慢地,轻柔地向耳后抹去,固定后,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远天外的那一轮逐渐升起的素洁银白的圆月,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美丽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眼神坚强而倔强。
“我无话可说。我知道,我已经竭尽全力,但我不会屈服于上天,你们,你们的法律,与我无关。……如果我某天真的死心,那只是我输给了自己!但我相信,我终有一天会打破这上天囚困我的牢笼,得到自由,与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幸福地生活,我相信,美好的那一天就快来临。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是我的权利,你们阻止不了我。我相信,黑暗的、腐朽的、扭曲的,那些违背人性的,或者神性的,以及所有性灵的规则与天律,总有一天会被历史碾压成尘埃!”
青灵儿美丽的眼睛里,闪着晶莹单纯的光彩,静静地看着远远的天际,坚强而笃定,抬起右手,抹去了嘴边的血迹,平静地向台下走去。
身后两名校尉押着青灵儿走下了木台,径直被带到南天门外,交接给在天门外等候多时的电母雷公。须臾间,只见南天门外的云端里一阵闪电划破了夜空,如一把尖刀撕裂了一张黑色的纸,随之紧跟着的,是一阵轰隆隆的雷鸣,挟着千钧之力,击打而去。震天的轰击声中,隐约可听到一个女子凄惨的痛呼声,想来,是遭受雷击酷刑时的痛苦反应。
一炷香后,南天门外复归于沉寂,便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无痕迹。
广场上没有任何反应,很安静,静得如遥远天边划过的流星。
太白金星继续就着公文宣读,“天历三千一百零八劫,卯兔年立秋日前后,贝泰峰的灵鹫宫宫主鹰魔王,自称卡神,一个十足的独裁者,在异世界召集一众小妖,发动战争,于贝泰峰下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屠杀我天庭仆从军(含民众)共计十万众,现判决如下:犯罪者鹰魔王卡神,战争罪,经调查取证,罪名成立,按天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独裁者卡神,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与财狼同行,必将失去一切!”卡神左手把镣铐提起来,抬起右手,平静地把遮住自己右眼的散乱白发轻轻拨开,然后,将满是血迹与污泥的右手高高举起来,握紧拳头,像要握紧一切,俯视着台下各天庭神国的神族们,语音迟缓而坚定,“我不会离开我所热爱的那片土地。我要像烈士一样死去,长眠在那里。我将永远不屈不挠。……我们绝不会投降,我们不惜以任何方式击败敌人,不管这个敌人有多么强大,也不管战斗持续多久,我们都做好了准备,……正义与公理终将到来,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我的罪行,不是你们随便拿出一包洗衣粉,就说那是可以定我为罪人的证据。……你们这些主导丑恶、诬陷、掠夺、战争的自诩为维护世界和平卫士的神,自认为是整个世界的警察者,注定会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
说完后,卡神站在台上将衣领理顺了些,把皱褶抹平了,未曾看太白金星一眼,从容地径直向台下走去,脚上的锁链拖曳在地板上,“仓啷啷”的响。两名校尉紧随其后。一直走到广场后面的斩妖台上,昂头看着青黑的南天天庭的夜天穹,默不作声。
“打倒这个狂徒!”
“打倒这个独裁者!”
“打倒这个战争魔鬼!”
……
广场上开始骚动起来,喊着口号,像是要将广场上的空气搅动起来。巨大的声浪湮没了广场。后面一些神族民众开始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起来,广场中,开始嗡嗡的响,想搅动了一个马蜂窝。
“这老卡,怎么说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唉……”
“也是嘛,真正的原因不是他的恶意,而是他的资源……”
“嗯,他侵犯的不是我们的意志,而是利益……”
“说的不错,虫子只能过虫子的生活……”
……
众神族向广场后面的斩妖台下蜂拥而去,后面没有站到好位置的神族民众,皆是将头高高抬起,颈项尽量伸得老长,便如一只只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住了脖子的鸭。有些神人索性要站到广场上的半空去,居高临下看这场砍头的行刑,但立时便被周围警卫的天庭兵丁给止住了。
这时,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行刑手走上前来,端过一只海碗,里面盛满了无色透明的酒液,说道:“老卡,俺佩服你的勇气,但俺对你行刑,是职责所在,请你别怪俺。这碗酒是俺请你的,你满饮后,就此去吧,俺最后送你一程。”
“好!”鹰魔王双手接过酒碗,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将海碗重重摔掷于地,然后,左手拧起腕上铁链,右手抬起来,擦了一下嘴巴,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老子五百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老子还会回来的。兄弟,谢谢你啦,就此别过。”
鹰魔王从容的再次理了理衣领,顺便将头上的白发稍稍理顺了些,然后,弯下身去,躺于地面,将头颈放在屠龙鬼头刀下,平静地看着行刑的刀斧手,说,“动手吧。”
“老卡,好走!”那行刑的刀斧手定定地看了鹰魔王几秒钟,在双手掌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双手去紧紧握住了刀把,然后,大喝一声,将刀砍下,迅疾之至。鹰魔王的头应声而落,俄顷,红色血液从脖颈断处喷出来,血溅三丈。
风吹走了几粒尘土,然而这世界的一切都没因此而改变。
太白金星将手中公文向前翻了一页,继续宣读,“天历三千一百零八劫,土鼠年震旦日,青埂山一尘老人座下妄徒梵香氏乘风至,抢丹,斗天,杀神,祸乱天庭,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梵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无罪,要杀要剐,随便!”梵香冷冷直视太白金星,嘴角倔强的向上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