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杜栩与杜青宁到靖阳侯府时, 西面只剩火红如血的残阳。红光笼罩下的傍晚, 多了份如梦似幻的感觉。这光景, 杜青宁还颇为喜欢赏看。
踏入大门时,陆管家迎了过来,哈腰恭敬道:“三老爷, 老夫人让您与四姑娘去趟醉安堂。”
杜栩抬眉淡淡的应了声:“嗯!”
随着陆管家的离开,杜青宁挽住杜栩的胳膊问道:“祖母大概是又要训人了吧?”每回杜老夫人喊他们过去,总是沉着脸。
杜栩不甚在意道:“你先回肆意轩,为父独自去便好。”
杜青宁想了下, 便点头:“好。”
父女俩遂分开, 杜青宁去肆意轩,杜栩去了醉安堂。
杜栩到醉安堂时,正巧碰到杜青慧的走出。杜青慧见到他, 马上停下脚步福身:“三叔。”在三叔面前,她总能更加乖顺。
杜栩微颔首后踏进醉安堂, 站在杜老夫人面前行礼:“娘。”
杜青慧不动声色的又走回了杜老夫人身旁,与杜青彤一道替其捏背。这时杜青彤亦福了个身,唤了声:“三叔。”
杜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打量着杜栩:“今日你提前回来, 是为了带阿宁出去玩?”她也懒得过问那丫头怎没过来,想来就是她这好儿子放纵的结果。也罢,那丫头若是被惯坏了, 她也不在意, 只要别拖累了侯府其他姑娘的名声便好。
杜栩也不藏藏掖掖, 直接道,“前几日与武平王府老夫人祖孙俩约好今日一道游千百庄。”
“你说什么?”杜老夫人不由捏紧手里的佛珠,眸色突然变得异常锐利。
杜栩便将话再说了一遍。
委婉着说是一道游玩,其实就是相亲,这道理杜老夫人自然也懂。她本是心心念念等着武平王府那边的人打探她的彤儿,未想却等来这个惊雷。
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之前若没觉得裴老夫人对杜青彤有意,她也不会如此震惊,甚至含着一丝郁气在心头。
似乎自己是被玩弄了一般。
杜栩抬眸看着杜老夫人这副似是难以接受的模样,本是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稍一想,他便能猜到一些。
他转眸看了杜老夫人身后的杜青彤一眼,当事人似乎对此事倒是漠不关心。
杜老夫人心里是气愤的,张了张嘴,最终只暗暗吸了口气,几乎咬牙问道:“情况如何?裴老夫人怎会愿意带裴世子与你们父女一道游玩?”在她看来,杜青宁哪里够格?
杜栩自然知道杜老夫人的想法,只道:“裴老夫人甚是喜欢阿宁。”
一句话便解释了所有,只要裴老夫人真心看中了杜青宁,哪怕她只是个养女,凭着杜栩得天独厚的宠爱,亦是有被高看的资格。
再说下去只会惹气,杜老夫人的脸越发的沉了:“行了,你先下去。”
“是。”杜栩作了个揖,转身便离去。
因杜栩的话而一直在惊讶中的杜青慧也赶紧对杜老夫人福身:“祖母,慧慧也先退下了。”
杜老夫人未说话,重新捻着佛珠,脸色沉的可怕,也不知是在掂量着什么。
肆意轩中,杜青宁懒懒的沐浴着,闭眸假寐的她不由想起在千百庄,前前后后都未与她多说几句话的裴律。人是个好人,长得也养眼,符合她的爱美之心,就是冷淡沉默了些,记得去年初见时,他也是这副样子。虽如此,却是不乏体贴与礼貌。
但她倒是真的分不清他对她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她微微叹了口气,懒得多想,踏出浴桶,擦身穿上寝衣,懒洋洋的朝床边步去。她素来都是如此,有的玩就精力充沛,没得玩便想滚到床上去。
这时杜青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四姐?”
采秋过去开了门,杜青慧就快步走了过来,从床边的杜青宁身旁坐下,好奇的问道:“四姐今日与裴老夫人裴世子一道游了千百庄?”
杜青宁点头:“对啊!”
得到肯定,杜青慧不由惊讶的拿帕子掩嘴:“四姐这是在与裴世子相亲?”虽心知肚明,却还是不由想问一问。
杜青宁再点头:“对啊!”
杜青慧觉得不可思议:“四姐怎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与裴世子相亲了?”堂堂武平王世子,却被武平王府老夫人带去相亲,这真是一大罕事。
杜青宁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莫名其妙被裴老夫人看中了。”
杜青慧实在好奇,便不停问长问短,杜青宁也没打算隐瞒,便将从收到请帖到后来的事情都说了,听的杜青慧久久不能回神,后来只赞道:“四姐真有福气,裴世子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身份品貌无一不是顶尖的。”
杜青宁也觉得如此,如果裴律真的也相中了她的话。
后来杜青慧又道:“不过我听说裴世子有冷面公子之称,金口难开。今日四姐所见,可是真的?若是如此,四姐可能受得住?就四姐这性子,以后相处,不会觉得闷?”
想到今日所见,杜青宁觉得裴律确实与传言中相差无异。但对她来说,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内心的想法。她道:“我觉得还好啊!再说了,就算见面了,也不一定成事。”
“不一定成事?”杜青慧闻言微微拧眉,“都相亲了,若是不成事,对名声有碍。”
杜青宁进了被窝:“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那都是浅陋迂腐之人所在意的。”他们父女俩自然不在意这扑风捉影的东西。
浅陋迂腐,一下将许多人都囊括了进去,杜青慧叹了口气,只继续问东问西,后来干脆决定在这边睡了。
有人陪说话,对杜青宁来说,又是晚眠的一夜。
秋季的早晨,略有些雾气,晨光洒射大地,更衬得万物勃勃生机。两位穿着鲜嫩的姑娘步伐轻盈的踏入武平王府庄严的大门,一个看起来张扬,一个看起来沉静。清醒空气的环绕下,她们的心情似乎都不错。
裴老夫人除儿子武平王裴永骁之外,还有一女儿裴悟心,嫁入城东大户汪家大老爷汪渊。这两位姑娘当中,前头那位瞧着有些傲慢张扬的为裴悟心的女儿汪彩和,后面那瞧着文文静静的为裴悟心夫家侄女汪彩曳。
汪彩曳亲自提着一只白瓷盅,眼帘微垂,小脸微红,不难看出她眼底满满的都是期待。
汪彩和回头看了她一眼,嗤道:“就这点出息,瞧上谁不好,偏瞧上那个废物。”
汪彩曳闻言,秀眉微拧:“妹妹可别这般说话。”
素来温柔乖巧的人儿难得会朝人顶嘴,还是为了个男人,汪彩和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一甩袖:“懒得理你,走快些。”
在武平王府婢女一声声恭敬的“表姑娘”中,二人直奔裴延的皈寻院。
他们踏入皈寻院时,晨光之下,一身青白色锦袍的裴延正坐在亭下,手里拿着一片枫叶垂头逗弄着蹲在他身旁的白狗,嘴角勾着淡笑,似乎玩的不亦乐乎。
因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眸看了过来,那双弧形完美的眼深如幽潭,灿若夜空中的星辰。
汪彩曳的呼吸不由窒了窒,不管见过他多少次,都难免会被他这难见的俊颜气度所惊艳到。
不光汪彩曳,汪彩和虽瞧不起他,却也不得不感叹于他的长相,可惜是个废物。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推了推汪彩曳:“还愣着做什么呢?”
汪彩曳回神,白嫩的脸上瞬间爬上红晕,她朝又垂下头继续逗狗的裴延走去,柔声道:“二表哥,这是曳儿给表哥熬的粥。”自打情窦初开,想通后,她便鼓起了勇气时常向他示好。从小到大,他所受的冷眼,她再清楚不过。她相信自己只要对他好,一定能打入他的心扉。
裴延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多谢。”
因被他特地看了一眼,汪彩曳心跳加速,似受了蛊惑一般,乖巧的将那盅粥放下,却是忘记说话。
汪彩和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子,拉起她就走。
汪彩曳很想在这里多与他说说话,可男未婚女未嫁的,实在不宜多逗留,便只能压下不舍随汪彩和走了。
姐妹俩的来去似乎没对裴延起到什么影响,他仍旧是拿着那片枫叶神色惬意的拨弄着那狗的胡须,惹得它胡须不停抖动着。
好一会儿过后,他才放下枫叶,懒懒的吩咐身后的沈星:“喂狗吧!”
“是。”沈星面不改色的将那盅粥打开搁在狗的面前,任它摇着尾巴欢快的将里面的粥扫荡干净。
倒是难得他的狗这么爱喝。
杜青宁只当他是以为她在为裴律难过,便道:“确实挺难过的,但我还有更难过的事,所以这点难过已不算什么。”
裴延那双如幽潭般的眸底色彩悄然变得通明,他道:“更难过的事?”
想到将要没命的杜青雨,杜青宁几乎哽咽出声:“我三姐中毒了,我得问问你哥一些事,告辞。”言罢她就要朝裴律离开的方向跑去。
这时裴延突然道:“很巧,我会解毒。”
杜青宁的脚步陡然顿住,回头望着他,眸中透着疑惑:“你会解毒?”
裴延:“嗯!”
杜青宁眸中浮出希望:“你什么毒都能解吗?”
裴延温和道:“我学过一些医术,对毒也颇为精通,你可先与我说说三姑娘的情况。”
“好好好……我说。”杜青宁就像抓到了浮木一般,急道:“今日我与三姐去玉湖绸缎庄,本是好好的三姐突然吐血,回家御医说是毒发,却不知何毒,找不到解药便得马上准备后事。”
说到“后事”两字,她的声音不由颤了颤。
在裴延看来,这丫头向来是没心没肺的,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慌乱不能自己的模样,他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眼,默了瞬,又问:“之前三姑娘的身子可有何不适?”
杜青宁赶紧道:“有风寒,接连多日吃什么方子都阻止不了病情的加重,后来御医说可能是中毒,因不知何毒,便不得不换了方子继续当风寒来治。”
裴延垂了下眼帘:“后来好了?”
“嗯嗯!”杜青宁满怀期望的瞧着他。
裴延抬眸道:“这是来自于北顺的鬼狡,就如其名,它没有固定的中毒症状,中毒者生了何症,它便化何状,让人难以瞧出。待到症状消失之时,便是随时会毒发之时,便于隐藏下毒之人。”
杜青宁听的一愣一愣,问:“那二公子可能解毒?”当下裴延越发的成为了她的希望。
裴延似乎颇为喜欢她如此信赖自己的模样,勾了下唇:“有药,四姑娘可随我去皈寻院拿药。”
杜青宁眼睛瞬亮,赶紧点头:“好。”从杜青雨突然毒发开始,她时刻不在煎熬甚至绝望着,只有此刻她就像从黑暗中突然见到了光明,一颗心止不住跳动着。
路上,杜青宁压下满心激动问他:“宫里的御医都瞧不好,二公子甚至不用去看,便能轻易断毒解毒,你怎会这么厉害?”
裴延随意的笑:“莫不是四姑娘也觉得我当真一无是处?”
“不不不……”杜青宁现在就差向他跪下来道谢,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这唯一有可能救三姐的人,便什么都没再说。
杜青宁几次想跑起来去他口中的皈寻院,但不得不压下那份冲动,迁就于坐轮椅的他。
皈寻院离的不远,很快他们便到了,裴延带她入了书房。
他的书房干净冷肃,看起来很寻常,与杜栩的差不多。书籍不少,却只能零零星星的看到几本类似于医籍的书。书房萦绕的药味也是轻轻浅浅,若隐若现的,架子上零零星星的搁了几瓶药。乍一看,倒难看出这是学医之人所用的书房。
裴延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言,只去到案桌后头的方架上拿下一个黑瓷瓶,递给了紧跟在他身旁的杜青宁,道:“我没有鬼狡的解药,现在研制配药也来不及,这是我师父曾经为解我身上的毒研制的御毒丸,可解百种奇毒,其中就包括鬼狡。”
管它是不是鬼狡的解药,能解毒就是好的,既然能解百种,那就算他断错了毒,三姐身上的毒也不见得不是这百种毒里面的。
若是以往,她定是会对他身上的事情充满好奇,但当下还有事还未解决。她只能赶紧道:“我这就去给我三姐吃药,之后我定是会再来道谢。”若三姐真活了下来,他就是她的大恩人。
“嗯!”裴延瞧着她那急切的模样,道,“相信我便是,莫急。”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抹能安定人心的暖意。真是不得不说裴延与他那哥哥裴律有天壤之别,一个让人心暖,一个让人心寒。
“谢谢,我先走了。”杜青宁不再逗留,转身就跑了。
随着她的跑远,裴延也缓缓来到了书房门口,望着正是高挂的日头,他的眼里无喜无怒。
只有从小便跟着他的沈星知道,现在的他怕是在因何事不高兴。
杜青宁一路狂奔,气都不带喘的,不想再次路过那湖边时,突然撞到一个人,因冲击力实在太大,撞得她身体生疼。
抬眸看到竟是比她高出一大截,垂头看着她的裴律。她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表情都没有,越过他就跑了。
裴律回头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再想到下人所说的话,便迈步去了皈寻院。
裴延还在书房门口坐着,侧眸乍一见到难得来他这里的裴律,勾了勾唇,眸底含了些讽意,与面对杜青宁时的温润截然不同。
裴律负手从他面前站定,问道:“她来武平王府是为何事?”
裴延眉梢微挑:“你在乎了?”
裴律只是听闻下人说杜青宁有急事找于他,后来又跟裴延来了皈寻院。所以杜青宁过来的目的,估计也只有裴延知道,便过来了一趟。毕竟方才他也注意到杜青宁的脸色难得的白,透着明显的慌乱,不像是小事。
他没再说话,裴延也懒得与他说话,便抬手示意让沈星将他推进了书房。
裴律也不是非知不可,转身便走了。
且说杜青宁,骑着快马直奔靖阳侯府,速度太快,一路上甚至吓倒了几个来不及跑开的百姓。到靖阳侯府时,已从武平王府一个来回的她,发髻已是几乎凌乱,下了马,她就朝肆意轩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