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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栩耳力好, 自然听到杜老夫人这一声哼的中气颇足,他问道:“娘这身子, 是哪里不适?”
杜老夫人应道:“只是心气郁结导致的胸闷腹痛,调理调理便好。不过娘年纪大了, 怕是也经不起儿孙的多番折腾。”
杜栩配合着又问道:“娘这是被阿宁惹的不快?”
提起杜青宁,杜老夫人的脸色又冷了些, 直接便道:“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今日竟到了如此目无尊长的地步。”
杜栩:“阿宁做了什么?”
杜老夫人拿起帕子掩嘴咳了咳:“说起来,彤儿至今未许人家, 你怎的就不关心关心?裴世子年纪不小, 说给阿宁岂是合适的?你怎的就不想想彤儿?这是你的亲侄女。”
杜青彤的嘴抿的更紧了,实在不喜祖母的做法,将她的脸往哪里搁了?
这么一听,杜栩便猜到是个怎么回事了, 裴世子的品性家世, 能让她瞧中,也不意外。他道:“裴老夫人看中的就是阿宁, 裴世子的婚事, 不是他人能随意拿捏的。”
杜老夫人就知道这儿子始终向着那丫头, 便压下心中的怒气,软了语气, 道:“娘如今是六十多的人, 也没几天好活, 当下最放不下的便是彤儿的婚事。她这性子, 我们做长辈的不上心些,岂不是真要留成老姑娘?若是你能帮衬着些,凭彤儿的品貌修养,又怎入不了裴家的眼?”
“可这并不是要她与妹妹抢亲事的理由,阿宁与裴世子的事若无后续,母亲大可以去争取。”杜栩并不喜纠结于如此无理取闹的事情,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才会多说几句。
这些年来,母亲看阿宁有多不顺眼,他都瞧在眼里,仿若时时在提醒阿宁自己的养女出身,乞丐出身。好在那孩子是个开朗的性子,对她的成长倒没什么影响,反倒是这做祖母的,年纪越大,也越发的不依不挠起来。
“娘的身子既然无大碍,那便好生修养着,孩儿告辞。”言罢,他便转身离去。
他这态度气的杜老夫人马上咳嗽不止,她本还想趁着身子不适,对这儿子软硬兼施一番,左右不过只是让一门亲事,毕竟彤儿也是他的亲侄女,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他也该是急的。
不想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杜青彤只不断抚摸着杜老夫人了背,纵使心中再如何受不了祖母的作为,也不敢说什么,怕真的将祖母的身子惹出大问题。
大概真是受不了杜青宁去占这门雍都许多人家都梦寐以求的亲事,杜老夫人顺好了气,突然眼眸微眯道:“这些日子,慧慧给祖母盯着阿宁。”
“啊?”一直未说话的杜青慧愣了下,才问道,“祖母为何要我盯着四姐?”
“盯着便是。”杜老夫人似有什么其他考量。
杜青慧素来乖顺,便只能不太甘愿的轻轻点了下头:“哦!”
关于杜老夫人被自己气到卧床的事,杜青宁早就听到下人说过。对此,她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一切只等爹回来了再说。
她坐在杜栩的书房里,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书随便翻看时,杜栩踏了进来,她抬眸见到,连忙起身迎了过去:“爹。”这声爹喊的有些软,缺了丝底气似的。
杜栩从案桌后头坐下,倚着靠背椅瞧着她,一时并没有说话。
杜青宁眨了下眼,过去挽住他的胳膊,问道:“莫不是祖母病的很严重?”想也知道爹回来便得知老夫人那边的事。
杜栩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这丫头谁的看法都可以不在乎,唯独做不到不在乎他的,他停下了逗她的意思,道:“不严重。”
杜青宁点了下头:“那就好。”再如何,那也是她爹的亲娘。
罢了她又问道:“那爹知道我是因什么事惹祖母生气的吧?”
“知道。”杜栩应道,“阿宁没有错。”
得到父亲的认可,杜青宁马上拉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摇晃着杜栩的胳膊,开心道:“我就知道我自己没做错。”
杜栩也扯了扯嘴角,突然问她:“拒绝祖母的要求,不知道有几分原因是因为阿宁喜欢裴世子?”
杜青宁闻言怔了下,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还真是一个懵懂的小丫头,杜栩也没执着于要她回答这个问题,只沉默了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为父觉得裴世子大概对你没什么情意,你还愿意嫁?”
杜青宁歪头想了下,道:“我们本就是相亲认识的,感情不该是在看对眼后慢慢再培养的吗?”所以,现在要看的是裴律是否有意与她结亲,无情意再正常不过。
杜栩心道,在这事上,这丫头看的倒是透彻,如此便好。
杜青宁拖了把椅子坐在杜栩身旁,继续道:“何况我年龄不大,也不急,若世子真对我无意,便就罢了。”
杜栩抬眸看了她一眼,能看得开最好。
说着,杜青宁不由捻起杜栩的一丝白发笑了起来:“瞧瞧爹,都满头白发了还未娶,阿宁就算不嫁,一辈子陪着爹都行。所以爹可别觉得我会非世子不可,放心好了。”她自然猜到爹担心的是什么,她对裴律还未到那个地步。
杜栩也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白发,抿了下嘴,倒是未说什么。
关于婚事,杜青宁确实不急,只是随遇而安,有一拍即合的好婚事便定事,没便罢,这次若不是裴老夫人主动瞧上她,她也不会想到太多。
不过他们父女是不急,裴老夫人那头却是急的。
大霁的皇宫,错落着无数红墙黄瓦的宫殿,鳞次栉比,雄伟壮阔。雕梁画栋的玉宇琼楼,辉煌不失庄严。
早朝后,奉元殿前宽阔的阶梯上行走着许多朝廷重臣,其中就有杜栩。当他踏下阶梯继续朝前走时,成熟深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杜太傅。”
这个声音杜栩听的不多,但声音的主人却是见得不少,正是堂堂武平王裴永骁。
杜栩转身,对走向他的裴永骁道:“王爷是有事?”
杜栩与裴永骁虽都是位高权重,且一个为兵部尚书,一个为大将军,但逢这太平盛世,都只爱做分内之事的两人平时倒是没什么来往。两人突然走到一起谈起事,免不了惹得许多未走远的人频频侧目,不知是何事让两大人物凑到了一起。
倒别说,两人站一起才让人发现,一个风度翩翩,俊逸非凡,一个高大挺拔,冷硬内敛,长得都不赖。哪怕是上了些年纪,却不怎么见岁月的痕迹。
裴永骁素来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那长子裴律倒是颇像他,他负手站在杜栩面前,道:“家母挑了个日子,派人前去侯府提亲。”
杜栩眉头略挑:“什么日子?”
裴永骁抬手作揖:“九月初十,到时叨唠了。”
杜栩淡淡勾唇:“好。”果然是挺心急。
裴永骁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抬手示意:“一起?”
杜栩:“一起。”
二人并肩前行,哪怕正在议亲的是彼此的儿女,也仍是没说什么话。直到出了天华门告辞后,杜栩看了看裴永骁的背影,心觉这人也太过深沉了些。
随便思罢他转弯朝兵部的方向去。
杜青宁本想让她陪自己一道去给裴延道谢,终究是不太放心,便就作罢,决定自己一人过去,不想出门便见到杜康。
杜康问她:“是要去找裴二公子道谢的?”
杜青宁点头:“二伯也要去吗?”
“嗯!”杜康叹道,“小雨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得登门道谢,也避免外人就阿宁与裴二公子的来往而说三道四。”
杜青宁并不在乎名声,何况这是救命之恩,只觉二伯也确实有必要去一趟,便就应了下来。
一路上杜康都略显沉默,大概是由杜青雨这次的大劫想到不少事。
他们踏出靖阳侯府时,正巧见到杜青慧与其母大夫人赵氏先后从马车上下来。
二路人走近,杜康作揖行礼:“大嫂。”
赵氏问道:“二叔与阿宁这是?”
赵氏略莫四十出头的模样,生的慈眉善目,雍容端庄。她是一个合格的靖阳侯夫人,若要说些缺点,那就是太过本分,在杜老夫人的压制下,她素来都是逆来顺受。
杜康:“我与阿宁有些事,出去走一遭。”
杜青慧忙过去挽住杜青宁的胳膊:“四姐与二伯要去哪里?我也去。”这几日她与赵氏在赵家照看突然病重的赵老夫人,杜家发生的事,还未听闻。
杜青宁应下:“行。”
一行三人便告别赵氏上了马车,因事先打听好这日裴延在千百庄,所以马车所驶去的方向是城北。
杜青慧问道:“四姐与二伯是去千百庄吗?”
杜青宁心情不错:“是啊!”
杜青慧:“那是要去做什么?”
杜青宁想起杜栩说过,未免因流言蜚语起些麻烦事,他已打点好一切。无论事实到底是什么,所有人也都只认为杜青雨是因未气绝,吃解药吃的及时才能活过来。所以她稍思索了下,便也没再拐弯抹角:“三姐突然毒发,是二公子给的解药。”
杜青慧袖下的手不由一颤,她面露惊讶之色:“三姐中了毒?”
杜青宁点头:“嗯!上次的风寒便是毒。”
杜青慧继而露出疑惑之色:“可二公子为何会有解药?”
杜青宁:“二公子学了点医求,凑巧听闻过这种毒。”说的虽风淡云轻,她心中却觉得裴延的医术怕是不了得。
“倒真是凑巧。”杜青慧暗暗握紧了拳头。
杜青宁看着窗外,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心觉这失而复得的滋味当真是美妙,至今她都久久不能平复,对裴延的感激之情也越发浓郁。
正是她心情愉快之际,见到路边的干果铺子,这家铺子里的零嘴尤其好吃。她这心情一好,便就忍不住嘴馋,便马上吩咐停了马车。
好巧不巧的,当她下马车朝铺子走去时,就见裴律与汪承泓从里面走出来。
汪承泓马上便笑嘻嘻的吹了个口哨:“四姑娘,真巧。”
杜青宁淡然颔首:“确实巧,我先进去了。”她没多看裴律一眼,直接与他们擦肩而过进入了铺子。
汪承泓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觉得疑惑,以往哪次她见到裴律不是热情乎乎,眼里情意满满的,这倒是她第一次这般。
汪承泓转而问裴律:“表哥,这是?”
裴律薄唇微抿了下,默了瞬后,什么话都没说,迈步就过去上了马车。
汪承泓忙跟上去,又问:“表哥,你们这是闹矛盾了?”
奈何无论他如何问,裴律始终不言不语,仿若事不关己似的,这让汪承泓有点急了:“表哥,四姑娘不是个小气的人,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竟能让她给你甩脸色?”
裴律就是不开口,汪承泓便也识趣的一撩袖子:“行,老弟我为你操心,你不领情,待失去了这么好的姑娘,后悔了可别找我哭,反正我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味。”
干果铺子前,杜青宁拿了包果子步伐轻盈的踏了出来,她上了马车,杜青慧就问:“四姐刚才怎与裴世子没多说几句话?”
杜青宁塞了颗果子到杜青慧嘴里:“别说话。”
杜青慧嚼动着嘴里的果子,只觉得莫名其妙,看着杜青宁那副不想被扫兴的模样,倒也乖巧的未多问。
杜青宁低头吃着果子,让人难瞧出她在想什么。
杜康的马车先一步到千百庄,他下马车等到两个侄女,便一起交银子进去了。
杜康虽早知进来要钱,还是不免有些嘘吁。杜青宁见了便笑道:“二伯是不是也觉得千百庄的庄主很爱钱?”
杜康:“我想,这庄主也非常有钱。”
杜青宁点头,这倒确实,千百庄地大景胜不说,里头还有许多奇珍异宝,这身家怕是难以想象。
杜青宁领着杜康他们一路直奔序月水渊。
记得第一次过来,还会有人拦住她,这次她尝试着进入,却是不见半个人出现。想来是裴延贴心的打过招呼,允许她带人自由出入。
很凑巧,他们踏入便见到裴延被沈星推着朝这边来,她见了忙笑盈盈的迎过去:“二公子。”
这态度可比以前热情的多。
虽说知道他长得好看,才貌双绝又温文尔雅,可今日一见,仿若他真的化成了天边的神,让她不由想把他供起来。
“来道谢?”裴延勾唇,迎着日头,那张无暇的脸更是犹如染了一层华光,清绝无双。
“嗯嗯!”杜青宁赶紧点头,笑道,“这是我二伯,带了些薄礼过来。”
杜康作揖:“救命大恩,杜某没齿难忘。”他当真大恩不知何以为报,只盼哪日二公子能有用到自己的时候。
裴延温和应道:“只是凑巧,不必多谢,几位坐下喝口茶?”
杜青宁应下:“好啊!”
于是几人便坐到了亭下赏景喝茶说话,其实杜青宁当真是有很多话要问裴延,碍于不方便,便只能忍下了。
直到杜康一阵感恩代谢先一步告辞离去后,她才凑过去小声问裴延:“你是不是神医啊?还是你师父是神医?”
裴延亲距离看着她那张粉嫩的俏脸,难得有些促狭的眨了下眼,笑道:“你猜。”
杜青宁怔了下,又问:“你能让人死而复生?”
裴延仍只是笑,如春风暖日,温暖耀目:“你也猜。”
杜青宁只当裴延是不便与自己多言,毕竟是他的私事,便压下满心好奇:“好吧!不说便不说吧!”
裴延瞧着她脸上明显的失落,又道:“推我出去走走,你慢慢问。”
“哦,好。”杜青宁便马上推着他朝序月水渊外走去。
杜青慧跟在他们后头,紧握住了拳头。她不知道他们二人刚才在说什么悄悄话,单是看他们那亲昵的模样,就足够让人发疯。
杜青宁问裴延:“你想去哪里?”
裴延:“哪里都行。”
杜青宁觉得湖这头也玩多了,便推着他往南走去。
路过一棵香樟树时,裴延顺手摘下了两片树叶搁手里把玩。
这一回,杜青宁倒识趣的没多问了,只惬意的赏看起了两端的风景,道:“二公子救了我三姐一命,以后便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裴延:“四姑娘这话说的倒是严重了。”话语间,他指尖把玩的树叶在他人看不见的角度,突如刀片一般朝左方远处的草丛射了去。
霎时惨叫声起,凄厉无比,吓得杜青慧立刻凑近杜青宁,惊恐道:“四姐,这是?”
杜青宁也是吓了一跳,便问裴延:“二公子,这?”
裴延缓缓搓了搓手指,不以为意道:“不知道,我们别去那边便是,有个什么事,千百庄里自然会有人解决。”
杜青宁点了下头,压下心中的恐慌推着裴延往惨叫声的反方向去了。
这时东面的草丛中,一个被刺瞎双眼,满身是血的人被千百庄的人给不动声色的拖走,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随着渐渐走远,杜青宁才松了口气,问裴延:“千百庄偶尔也会发生些可怕的事情吗?是意外,还是有人作恶?”
裴延声音清润温和,仿若在有意安抚人心,他道:“就算有人作恶,也会有人处理,一般不会遇到危险的事。”
杜青宁点头,好一会儿才缓过因那声音而起的恐慌感。后来不经意间看到右边草丛中跑过一个白色兔子,她眼睛微亮,扔下一句“我去抓兔子”就追了过去。
裴延侧头看着风风火火的杜青宁随着追兔子越跑越远,眸中泛着点点笑意。
这时后头的杜青慧鼓起勇气走近,对他道:“前面有个亭子,我推二公子过去歇歇?”
她的声音轻柔悦耳,温婉动人,若是其他男子听了定会不由侧目,可裴延却是低头把玩起自己的玉笛。
她不懂他为何对四姐那般热心,对自己却这般冷漠。她想了下,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局促,便主动要去握轮椅的把手。
不想轮椅突然如生了腿般微微侧了过去,裴延难得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他的嘴角仍是轻勾的,明明他还是他,她却从他眼底看不到半点温度,只有一片带着丝丝玩味的冰冷,仿若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死物。
她当即吓得不由腿软,坐倒在地。
这时回来的杜青宁刚巧见到这一幕,便过去扶起她:“慧慧这是怎么了?”
杜青慧压下心中恐慌,努力道:“不小心摔倒了。”
杜青宁见她脸色苍白,又问:“很疼吗?”
她点头:“嗯,很疼。”
杜青宁便围着她检查:“哪里疼?”
杜青慧摇了摇头:“只是刚才疼,现在好了。”
就在杜青宁仍是心有困惑时,裴延开口问她:“兔子呢?”
杜青宁挫败了拍了拍手:“跑了,每次遇到兔子,我都追不到,下次不追了。”
裴延轻笑了起来。
杜青慧不由抬眸看去,当下的他仍是温润如玉,如清风明月般淡雅美好,仿若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似的。
她低头咬唇。
她可以感觉的到裴老夫人总是在打量她,隐隐间透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锐利。毕竟是王府的老夫人,内里心思深沉些也正常。人家既然能瞧中她,还愿意放下身段来相亲,自然不会太过不喜于她。
最重要的是,她对裴律很有好感,就是不知他这当事人是如何想的。偷瞄间,她仍是有些摸不透沉默如初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不由的,她想到瞧中她的是裴老夫人,心里突然有些没谱了起来。
裴老夫人与杜栩闲聊间,自然也瞧出小姑娘对自家孙儿是有意的,脸色渐渐更柔和了不少。
活泼灵动,美眸中透着聪慧,不亏是杜栩教出来的女儿,不是那些关在闺阁中的弱女子可以比的。裴家是武将之家,裴老夫人自然也不是拘小节之人,她只愿她这孙儿莫辜负了这么纯净通透的姑娘,
一桌四人,各有心思,杜青宁似是感应到什么,莫名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朝左转头看去。
隔着秋湖,措不及防与裴延四目相对。
裴延勾唇,轻轻浅浅。
杜青宁惊讶,离得远,一时倒也有些分不清对方是否在看自己。
见她突然看别处,在座的其他人也顺着看过去,见是裴延,裴老夫人雍容自若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裂痕,眸色不动声色的冷了些。
裴延未多做逗留,被沈星推着转身就走了。
当着杜家父女的面被孙子如此不敬,裴老夫人多少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她问身后陶嬷嬷:“二公子如何在这?”
杜青宁分不清刚才那一会裴延在看谁,裴老夫人自然也分不清。只当他莫名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此打量大哥相亲,被杜青宁先一步发现。
陶嬷嬷应道:“听说二公子时常在此活动。”
杜栩面无异色,也不多问。他倒是知道武平王府二公子裴延因种种原由,一直不受家中亲人待见,说是从小被放养也不为过。
怕人家多想,杜青宁早已收回了目光,她再如何也懂得什么是避嫌,不过心里倒是暗暗惊讶,原来那人是武平王府的二公子。
看来这裴家都是大好人啊!
只是从那人出现开始,气氛有了些不正常。
这时裴老夫人对杜栩道:“那是我次孙裴延,脾性有些怪,见笑了。”她自然不会遮遮掩掩让人起什么不好的想法。
杜栩颔首:“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
裴老夫人笑了笑,似不喜与人谈裴延,渐渐就将话题给岔开了,后来便提议一道游一游这千百庄。
千百庄安静,东北面这一块地更是没什么人,一行人倒也自在。
序月水渊中高楼上,裴延神色不咸不淡看着千百庄内风景。这高楼位置独特,恰巧可以纵观几乎千百庄内的所有地方,没事时,他素来就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仍旧是那温润的气质,透着丝清浅飘渺的味道,让人觉得难以摸透。
不一会后,伴着踏踏的声音,沈星快步上了来。他道:“公子,属下调查了下,杜四姑娘这是在与世子相亲。”
“杜四姑娘?相亲?”裴延转眸看着沈星,嘴角轻勾,随意道,“你倒是挺热心。”
说是热心,沈星却听出了公子在说他多事的感觉。确实,公子从未让他调查过那姑娘的事,可他以为公子会想知道的。
毕竟公子明明对她不一样。
沈星自觉实在是摸不透公子的想法,只得低着头识趣的站在一旁,未敢再说话。
裴延收回落在沈星身上的目光,仍旧赏看着千百庄的风景,看起来似乎还挺惬意。
随着日头的渐渐西斜,裴老夫人与杜栩他们开始往千百庄大门的方向走去。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聊的不错,除了裴律始终都不怎么不说话。好在都知道他素来如此,倒也没什么尴尬的,
谁都很有默契的未把话说透,和和气气的告别后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去。
夕阳洒下的朦胧梦幻的光辉之下,精细低调的车身,通体黝黑的骏马。马车缓缓前行间,马蹄声哒哒。
马车里头,杜栩见杜青宁心情似乎不错,嘟嘟的小脸比往常多了丝粉色,久久不能散去,足见她对裴律很是满意。
杜栩眉头轻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看中了他?”
杜青宁歪头瞧着他,眨了眨眼,坦荡荡道:“不行吗?爹不是也觉得他不错,才让我过来相亲的吗?”
杜栩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自打去年那一次被他相助后,你便就偷偷挂记人家了?嗯?”
杜青宁摇头否认:“挂记倒不至于,就是挺有好感的,未想到他竟然就是武平王世子。”
本就有好感,再有了相亲这一茬,觉得满意后,动心自然不难。
只是,杜栩想到裴律那始终沉默寡言又似是不在状态的模样,倒是不知这真的是性格使然,还是根本无意。
这事得看对方如何想,他自然是希望阿宁喜欢的都能得到,包括亲事。
另一头的马车里,裴老夫人自然也在问裴律的感觉,但相比来说,裴律的反应就冷淡了许多。虽说他平时就是这副样子,可今日毕竟是在相看人家姑娘。
裴老夫人脸色略沉:“莫不是律儿不中意人家杜四姑娘?”她瞧着就挺好,活泼灵动,热心善谈,正好治一治这孩子冷漠的性子。
裴律颔首道:“四姑娘很好。”
这孙儿性子素来内敛,裴老夫人一时也分不清他是否真觉得好,只道:“既如此,待打探了对方的意思后,便就提亲。”未免夜长梦多,这婚事必须早定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变卦。
她总觉得定然是杜青宁行事高调先惹了裴老夫人的注意,毕竟那丫头确实长得好,若是不了解那不像话的野性子,很容易被一叶障目。
而她的彤儿也实在太过深居简出,岂容易让人发现?
如此一想,倒越发不甘心了。
思索了片刻,她拉起杜青彤的手拍了拍,叹气道:“祖母怎么想,都觉得裴世子与彤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亲事,祖母定然会为你争取过来。”
心高气傲的杜青彤闻言下意识拧眉:“祖母,彤儿对裴世子无意。”何况是与妹妹抢男人,她实在不屑。
这话听的杜老夫人脸又沉了下来:“放眼整个雍都,又有几个人比得过裴世子?彤儿还想要什么样的?”
杜青彤抿起了嘴,她连话都不爱说,何况是贫嘴,便打算什么都不说了。
此次被她从未瞧在眼里过的杜青宁比了下去,她自然是不悦的,但这不是她要与之抢亲事的理由。
似乎自打她满了十七之后,祖母对她的婚事便越发的着急了。
杜老夫人只当这孙女是任何凡夫俗子都瞧不上,出尘脱俗固然是好的,但也不能过了,毕竟终究是红尘中人,如何也是得嫁了的。
孙女不操心,她全权操心。
杜老夫人端起茶水慢悠悠的品了口,吩咐申嬷嬷:“将四姑娘唤过来。”
申嬷嬷:“是!”
此时的杜青宁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着,微微的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头尤其明显,听的采秋不由摇头叹息。
采秋觉得,好在裴老夫人慧眼识珠,能看到他们家姑娘的好,否则她都要开始操心他们家姑娘的婚事了,毕竟谁家挑媳妇不是朝着端庄贤惠这个方向挑的?哪像他们家姑娘,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没一处像姑娘的,也不知三老爷如何会这般养女孩子。
正是采秋腹诽不断时,醉安堂的丫头闺文站在了门口敲门。
采秋转头见到闺文,惊讶的眨了会眼,才连忙迎了过去:“闺文姐姐来此,是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