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洪瑟焱已经被接进都督府安置下来,遥儿便料定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洪瑟焱才刚到,就算他再如何急着动手,也得先和地方官员们沟通一下,取得他们协助,洪瑟焱从京里里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差役,靠他们几个人做不了大事。
不过洪瑟焱拖的时间不会太久,以这班酷厉一向暴雨雷霆般的作风,若是在三天之内没有动静,那么就证明这个洪瑟焱此番出巡只为图财,不想杀人。因为他们查证流人谋反,本就是无中生有之事,根本不可能细细查访,寻找真正的证据。
遥儿决定在此待上三天,若是三天内不见洪瑟焱有什么血腥的动作,便立即离开,其他地方的御史在做些什么。
陈世美去而复返,他已经认定遥儿是个江湖骗子,如今这个骗子出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明显是犯了事,受到了朝廷的通缉。
这就够了,一个在此地无根无底的逃犯,能逃过他的手掌心吗?
陈世美带着冷笑离开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这些年所受的所有羞辱和痛苦,一一施加在遥儿身上当然还有哪位当做扮作管家的沈人醉
……
遥儿与沈人醉这一天主要是在都督府一带徘徊,监视都督府的动静。中午,两人到了一家小店,随意点了熏鸡腊肉糟子鱼一类的几样小吃,慢条斯理地用餐。
这家小饭店就建在都督府正对面的大街上,以洪瑟焱的钦差身分,如果要离开都督府,一定会走正门,在这里就可以监视他的动向。
用罢午餐。又向店家要了一壶茶。午后的天气叫人有些昏昏欲睡,过了饭点之后,小饭店的生意便渐渐冷落下来,最后只剩下坐在迎门一桌的遥儿与沈人醉还在慢悠悠地喝茶,就连店家都趴在柜台上昏昏睡去。
那一大铁壶的茶水快喝光的时候,都督府突然大门洞开。
两人马上精神起来,警觉地看向都督府。
从都督府侧后方。有一队约三百人的官兵匆匆跑来。在门前集结,列队,手中刀枪闪烁。寒气逼人,街头百姓顿时安静下来,纷纷闪到路边,交头接耳。互相询问。
片刻之后,就有几个人从都督府里走出来。有人把战马牵到他们面前,几个人翻身上马,向大道这边驰来,数百名官兵跑步跟在他们的后面。
遥儿冷冷地扫了一眼。从那几个骑马的人当中,他看到了洪瑟焱,遥儿递给沈人醉一个眼神。马上低下头,把她早上在小城游荡时买来的竹笠压低了一些。沈人醉起身走到柜台边。屈指叩了叩桌面,正张着嘴巴梦周公的小店掌柜睁开一双朦胧的睡眼,茫然地看着他。
沈人醉道:“结帐”
数百名官兵簇拥着钦差御史洪瑟焱和他旁边那位全身甲胄的将军出了城,向东南方向的山中赶去。
一路尾随出城的遥儿猜测,那位全身披挂的将军应该就是本州都督罗椛韵,遥儿远远辍在大队官兵后面,出城七八里,渐渐经过一片河滩野草地。
遥儿看了一眼他们的去向,前方一侧是大河,另一侧是连绵的山岭,前方只有一条道路,他们唯一的目标只能是前方那座山谷,而根据遥儿从城中百姓处打听来的消息,发配此处的流人便安置在那里。
遥儿与沈人醉一个斜拐,想抄小道截过去,刚刚拐上小道,忽然察觉身后有些异状,遥儿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头缠布巾斜披条毡赤着双脚,作本地百姓打扮的汉子在正向这里赶来,距他们还有一箭之地。
遥儿眉头一皱,顿时有些警觉,这条路上自然是有行人的,遥儿一路下来,已经看到了桥水牛的农夫拉着骡马的脚夫背着竹篓的村姑,但是这四五个人……似乎一直就不远不近的辍着他们。
“他们会是冲着我来的?不会吧……,此地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啊,洪瑟焱不知道,雪莲家里也不会有人注意,这城还能有谁关注我?要说是剪径小贼为了劫财,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引起有心人觊觎呀。”
遥儿暗暗思量着,突然加快了脚步,小径一侧是高高的芦苇塘,另一侧是半人高的杂草地,中间一条碎石嶙峋的小道高低不平,不适合车马通过,也只能供人步行,两人急急行了一阵,走到一段比较直的路段时,忽然扭头看了一眼。
她又看见了那几个人的身影,那几个人依旧辍在他们的身后,见她回头,其中一个下意识地还想躲开。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沈人醉好奇心大起,他是真的不明白,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关注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沈人醉心念一转,突然拉起遥儿的手,变走为跑,那几个跟踪的人急了,便也顾不得掩藏身形,立即迈开大步追了上来,两拨人发足狂奔,惊得芦苇丛中一群群飞鸟和野鸭四处乱飞。
两人跑了一阵,突然站住脚步往路旁芦苇丛中一钻,想要候那几人追近,截问他们缘由,不料双手一分芦苇,竟然看见两个蹲在芦苇丛中的孩子。
这是一男一女,女的大些,小村姑打扮,长得不算漂亮,却也眉目清秀,约摸十二三岁年纪,肩上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盛着野菜。旁边是一个男孩,只有六七岁年纪,生得虎头虎脑的,脸蛋儿透着健康的黑红色。
小男孩手里抓着一枚鸭蛋,脸上惊喜的笑容还未敛去,看来他是刚从芦苇丛中捡到一枚野鸭蛋,陡然看见路边闯进一个男人,小男孩有些害怕,他抓紧鸭蛋,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姐”,便向那小村姑身后躲去。
小村姑警惕地站起来。丢掉刚刚挖出的一块植物根茎,攥紧小小的木铲,把男孩护到了自己身后。
看到他们褴褛的衣衫,再想到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那些流人的孩子,看着这对小姐弟,遥儿心中一阵酸楚。从这对小姐弟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遥远的童年,看到了那个遥远的弟弟。
遥儿吸了吸鼻子,努力作出一副最亲切的笑容。用最温和的声音道:“你们不要怕,有几个坏人在追赶哥哥姐姐们呢,这个地方现在不太安全,小妹妹。快带你弟弟离开吧。”
这时,那几个人脚步噔噔地追了过来。从芦苇丛的缝隙间已经可以看到他们越来越近的身影,那小姑娘吓了一跳,怯怯地看遥儿一眼,便牵起弟弟的小手。她也不敢踏上大道,就在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
遥儿扭头瞅了一眼越跑越近的那几个人,又对小姑娘嚷道:“别担心。有哥哥姐姐挡着他们呢,带你弟弟从道上走吧。小心被蛇虫咬了。”
几个人追上来,听到遥儿这句话,再看看芦苇丛中飞快跑开的那个小女孩和她弟弟,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上下打量遥儿一番后,一个四十开外身材高瘦马脸勾鼻的汉子扭头向另一人问道:“我说老六,这两个人真的有钱?别是穷得叮当山响的流人吧。”
一个脸上有道蜈蚣疤痕的削瘦汉子阴鹫的眼神一闪,道:“不会错的我认得他们,这两人不是流人,倒是亲眷中有人被发配此处。嘿嘿你也知道,发配到这儿的流人,大多是官宦人家,此人是来探望被发配的亲人的,你说他能不带钱么?”
这人正是陈世美,当年他能哄得姚夫人上手,倒也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如今他见遥儿与沈人醉与流人有所接触,几个被他哄骗来的同伙有了疑心,灵机一动,马上又编出一套瞎话来,结合眼下情势,倒也颇像那么回事儿,登时哄得几个同伙疑虑顿消。
几个人左右一分,堵住遥儿去路,其中一人摆弄着一柄剑鞘磨损严重的浪人剑,用阴恻恻的声音道:“小子,我们兄弟只想求财而已,识相的,把你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大爷自然饶你一命,不然的话……这小娘子……嘿嘿”
他说着,便从鞘中缓缓抽出那柄锋利的浪人剑,恫吓沈人醉与遥儿。
沈人醉没理他,他之所以要和这些人纠缠,是因为他想弄清楚这些人的来意,得知这些人只是一群剪径蟊贼的时候,他就想速战速决了,赶紧结果这几个亡命,他与遥儿还要赶洪瑟焱究竟意欲何为。
沈人醉正想动手,那个脸上有道蜈蚣疤痕的男子说的话倒是引起了遥儿的注意,遥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足下是谁,你认得我?”
手持浪人剑的高瘦男子见遥儿向陈世美问话,他持着明晃晃的长剑站在遥儿身边却被遥儿当成了空气,不禁勃然大怒,道:“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罚酒先解决了你这姘头,哥哥我再来犒劳你……”说着,他便“唰”地一剑劈向沈人醉。
这种地方,死个人比死条狗还容易,杀了人往野地里一扔,官不究,民不举,没有任何后患。
高瘦男子刚把剑举起来,一只硕大的拳头就飞过来,“砰”地一声,他的鼻梁挨了一拳,脑袋“嗡”地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他几人见沈人醉一抬手,那高瘦汉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满脸鲜血,鼻梁骨整个塌进脸颊,其状怵目惊心,不禁又惊又怒,马上又有一人冲上来,当胸就是一记“黑虎掏心”,沈人醉刚要抬手格架,那人身形猛地一矮,呼地一脚便扫向沈人醉的下盘。
沈人醉见他虚晃一枪,不禁哑然失笑。沈人醉未动,只把双膝一曲,身子一沉,那人飞起一腿扫在遥儿的腿上,登时如中铁柱,疼得他惨叫一声,抱着小腿蜷缩成了一团。他这一下用力着实不小,看那小腿变形的模样,怕是已经断了。
这时另一个人从袖中掏出一柄牛耳尖刀,狠狠一刀向沈人醉胸口攮来,沈人醉侧身一避,左腿抬起,一个侧踢,脚尖点中那人肋下,“咔喇喇”一声响,那人肋骨断了三根。喷着鲜血摔到野草丛中。
剩下还有两人就是陈世美和一个身躯矮壮的男人,两人一见这清秀男子这般厉害不禁都有些吃惊,陈世美迟疑着不敢上前,那矮胖男子被沈人醉一看,却大吼一声,挥起手中的浪人剑,剑光挟着一声锐啸,狠狠劈向沈人醉的肩颈。
剑光倏然划过,沈人醉似乎来不及闪避,只见剑光一闪。把沈人醉斜肩带胯劈成了两段,陈世美见状心中一喜,随即又有些遗憾,在他看来,沈人醉这么死掉终究是便宜了,陈世美还有许多恶毒的算计没有施加给他呢。
但是,浪人剑劈过人影后,血光并未迸现,沈人醉的残影消失了,他的身形出现在一丈开外,静静地站在那儿,矮胖子如见鬼魅,骇得狂吼一声,不退反进,拼命地挥舞着浪人剑。用一记记劈砍壮着他的胆色。
沈人醉一退,再退,叹息道:“此处凶顽,果然视人命如草芥”
矮胖子手中的浪人剑寒光一闪,沈人醉站立处一丛芦苇应声而断,乍闪又现的沈人醉欺近身来,重重一掌劈在矮冬瓜的脖子上,这一记掌刀遥儿没有手下留情,矮冬瓜的脖子几乎和脑袋一样粗,又短又胖,但是沈人醉一掌切下,却似快刀削断一根黄瓜,“咔嚓”一声脆响,矮冬瓜的头颅便软软地歪向一边,他的颈骨被遥儿这一掌砍断了。
“救命啊救命啊”
似哭似嚎的惨叫声从两丈开外响起,沈人醉扭头一看,就见芦苇丛剧烈的摇晃着,一丛丛芦苇花飞扬到空中,芦苇丛上一道浪线迅速向大河方向移去。
陈世美快吓疯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人醉竟然这般厉害,他诡称找到一头“肥羊”,会合了几个伙伴,本想借他们的手作了沈人醉,将遥儿抓入手中细细折磨,却没想到兄弟几个全都栽在了这儿,尤其是矮冬瓜的脖子被手刀砍断的场面,真是把他吓破了胆。
陈世美明知道在此处呼救根本无人答应,还是情不自禁地哭嚎着,拼命地向河边冲去,这里的芦苇比人都高,密密匝匝的前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陈世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向前撞去,芦苇抽打在他的脸上,脸都刮花了一片,他也不管不顾。
“卟嗵”
陈世美拿出了一生中最快的奔跑速度,双腿似车轮般倒腾着,撞开芦苇丛,跑到了大河上,在河面上跑出四步,才一头栽到河里,顺着湍急的河流向下游飘去。
沈人醉追到河边,看着远处浮浮沉沉的那道人影只能作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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