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泠~~”李郜白叫的嗓子都快哑了,冷不防床上一动不动的女生突然手脚剧烈抽搐了下,吓了他一跳,定情一看,闻人泠悠悠转醒,勉强睁开眼,苍白的嘴唇抖动了下,艰难吐出几个字,“你、你好吵。”
她本来沉醉在全无束缚,轻飘飘的感觉里不想醒来。不料一直有个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吵个不停,只好挣扎着醒来让对方闭嘴。
“还嫌我吵,你差点醒不过来。”李郜白想拍拍她的脑袋,手却毫无阻碍从对方头上穿了过去。
人鬼殊途。
四个字在眼前闪过,他收回手笑着道,“没事了,睡吧。”
刚回来的魂魄精疲力尽,闻人泠眼皮沉重的不得了,下一秒就陷入沉睡。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想的是,这个人看上去好眼熟。
闻人泠安然无恙,李郜白挥挥袖子,功成身退,一起放下的还有之前对她的感情。为人为鬼宛若隔世,前尘已了他很满足。
游魂一样穿过墙壁回到屋子里,看到叶长安正趴在床上看东西,两条腿翘起在半空交叉着摇来摇去,原本及踝的长裙褪到了膝弯处,露出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
李郜白惨不忍睹捂住眼,只觉对方已经毫无当初在雪山上缥缈出尘的仙子之姿了。
而面前的一团……好吧,美人不管什么姿势,依旧是美。那白色长裙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黑发如绸缎顺滑铺散至腰际,纤腰不盈一握。
李郜白不知不觉又发呆了。
“回来了?”叶长安头也不回,询问闻人泠情况。
“咳,没事了,”李郜白脸一红,飘过去探头一看,赫然是徐止棠给的修士守则。薄薄的一本,过目不过的叶长安却看到现在,顿时紧张起来,“你看得这么认真,这小册子有问
题?”
叶长安合上册子,收入小乾坤里落到李郜白手里,“你可以看看。五讲四美三热爱,八荣八耻,修士们守望互助,和普通人和睦相处。和谐友爱的简直让我惊奇,这还是我认识的为了夺宝可随意杀人、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吗?”
李郜白翻了翻,一看到里面条条框框就头痛,“让我想到当年上形势政策课了。不过现在灵气寂灭,修士也是没办法吧,只好夹起尾巴做人了。”忽然灵光一闪,“你说,如果灵气复苏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叶长安托腮,盈盈一笑,“你想知道吗。两千年前,灵气还比较充足,原本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可为了争夺传说能让人飞升成神的秘宝,简直是天地变色,那一批修为最上层的修士陨落了一大半,三分之二的门派被卷入其中,或倾颓或覆灭,从此一蹶不振。”
李郜白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吧。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相处着,什么时候灵气彻底没了,世间也没有修真者了。大家都是普通人,也挺好。”
叶长安但笑不语。
两人聊着天,很快天亮了。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打破了晨曦的宁静。
闻人泠觉得自己在做梦。
昨晚上感冒了脑袋痛,吃了林颖儿帮忙冲的药就早早睡下了。尔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挣扎着醒来让人别吵。
等到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神清气爽,一点感冒后遗症都没有,往镜子前一照,容光焕发,比打了水光针效果还好。
就是身上油腻腻的不舒服,连忙洗澡搓下不少黑泥,她还纳闷自己挺爱干净的,怎么一晚上身上就多出那么多泥垢。
洗完澡出来换衣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叫躺在邻床的林颖儿,怎么也叫不醒。
--她死了。
那一款刻,闻人泠脑中一片空白。
惊惶绝望的呼唤、同伴凌乱的脚步声、刺耳的警笛交织成清早的背景音。
叶长安没出房门,同样隔壁屋特调处的两人也没掺合进来,明觉闭眼捻着佛珠在诵往生经,徐止棠还在满头雾水没明白自己哪里惹到好友了。等警察来了,叶长安估计闻人泠他们一行肯定要留在这儿,便和他们道别。
徐止棠倒是想叫她和他们同路,不过可惜他们要南下,不顺路。
“等我们回到京城再聚聚吧。”餐厅里,三人围坐一起吃早饭,徐止棠发出邀请。
叶长安欣然答允。中途徐止棠有事出去,剩下明觉和她。
叶长安早就辟谷多年,吃东西也只是尝尝味道,一边戳着蛋糕,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明觉闲聊,旁敲侧击了解了下他的情况。
吃完饭,明觉见她准备起身,温声提醒,“道友闭关这么久,凡间变化很大。以前在修真界可能不太值钱的东西,在现代来说价值都变了。虽有修士守则,也总有如昨晚那般的心术不正的邪修。道友一人出门在外,切记财不外露,不可轻易示宝与人前。以免引起麻烦。”
僧人低眉微笑,他有一双平湖似的眼,如曾经大林寺旁的湖泊宁静从容,波澜不惊。
叶长安莞尔,“我知道了。”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你昨天的那串佛珠,威力不凡,是个难的的上品法器。”
李郜白喷了,【对你毫发无伤的东西,你真的不是在讽刺人家吗?】
明觉笑了下,神情坦然,“是四祖的本命法器,只是我能力低微,发挥不了原本的法力。”
他立在那里,逆着光容颜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挺拔的身姿如冬日里积着雪的松竹,一派朗朗乾坤风光霁月。
叶长安断言,“假以时日,你必定能运用自如。”
这话明觉听很多人说过。他生来头上便有戒疤,及至禅宗宗门大比获胜之后挑选法器,一眼便选中当年四祖的本命法器,连师父都说他是大能转世。
但他也无所动。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谢道友吉言。”明觉合掌念了声佛号,目光落到叶长安言笑晏晏的脸上,脑海中不经意闪过梦中见到的那颗凄艳绝美的人头。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可神情性格完全不同。简直像是双生姐妹。
想到美人头,就想到他心心念念没听完的经书。
太可惜了。
说完那句话后,叶长安莫名觉得对方显出点怅然的神色,正巧徐止棠在外面叫她,明觉主动帮她拿起登山包。
叶长安和闻人泠一行人道别,看到闻人泠哭的眼睛红肿,悲痛欲绝坐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
李郜白:【真的不告诉她真相?】
【知道才更崩溃。无知某些时候未尝不是最好的办法。】
李郜白沉默了下,眼见着要走出旅馆,最后望了眼闻人泠,又问叶长安,【她魂魄离体过,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明觉帮她梳理经脉后,她的身体灵窍已开。后遗症……大概能见鬼吧。】
【……】一群管杀不管埋的家伙。
叶长安走到外面,旅馆门口,一辆满载货物的京籍大货车停在那里,徐止棠正和人谈笑风生,见到叶长安朝她招手,“快来,你之前说打算继续蹭车回去,我帮你找了一个。这个张师傅也要回京城,顺便搭你,不要你钱,你路上买点吃喝就行。”
叶长安望向货车司机,是个年约四五十的中年男人,一脸笑呵呵的,宽额圆脸,五官中正平和,从面相就看得出是个心善仁厚之人。
他们这些修士,看相堪舆都是基本本领,叶长安没想他刚才提前出来,居然是专门为她找顺路的车。
向徐止棠道了谢,对方传音入密,告诉她让她放心搭车,刚才他给人亮过证件了,用警察的身份唬的对方一愣一愣的,必定不敢欺负她。
叶长安好笑:“我是个修士,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徐止棠正色:“修士之前,你先是女生。现在修炼不容易,能不浪费灵气就最好不要用。”
及至扶她上了大货车副驾驶,还站在下面再三叮嘱她有什么事给他们打电话。
“知道了,”叶长安摇下车窗,冲两人微笑摆手,“回去吧。再见了。”
“路上小心。”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叶长安看到后视镜中,还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的两人,仿佛看到许许多多熟悉的身影就这样与她道别,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无相见之日,留她一人于回忆。
眸光微闪,叶长安扬手从车窗抛出件东西,“接着。”
“什么?”徐止棠眼疾手快,在虚空中抓出两道残影,稳稳接住两个白色瓷瓶。
“见面礼。”风声将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女声送到耳边,明觉接过瓷瓶打开嗅了嗅,一向淡然从容的神情都稍微变得异样,“这是、洗髓丹?”
洗髓丹,能够帮助修士洗涤被尘世浊气侵染的身体,调理经脉肺腑,达到神识通明的状态。
对于以前的修士来说,每过一个小境界都必定会服用洗髓丹,洗涤污浊,巩固基元。算是常备的基础丹药。
然而那是以前。现在的修士,大部分也就刚踏入修炼时吃一颗,效果会比较显著。十万一颗,谁吃谁知道。能在现代混的风生水起的修士是不差钱,也不会把钱耗费在这种“去污”一样功效的丹药上。
而叶长安给的还不仅是一颗,是一瓶,足足九丸,且是上品洗髓丹,刚打开瓶就灵气四溢,闻着让人神清气爽。
徐止棠和明觉站在路边,齐齐感叹:“真土豪啊。”
长得美还心善,修为也高,还有有钱都买不到的丹药,这样的大佬--
“突然有点想抱大腿了呢。”
“你的志气。”
“你有?那把你的那瓶给我。”
“那是叶道友赠予我的。说起来你真不准备把祖庭的事告诉你师父?”
明觉顾左右言其他的战术十分有效,徐止棠打着哈欠摆手,转身回旅馆,“就说是护山大阵本就残缺,最近山上又发生雪崩终于塌了呗。”
看到叶长安出手的时候,他就猜测到她肯定是那些登山者口中救了他们的山神,也必定和祖庭湮灭有关系。
刚开始还想兴师问罪的,但在认识之后,徐止棠打算藏下这个秘密。
不然他师父,兼神霄派现任掌门的冲云子,肯定要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暗中把人打入黑名单。
毕竟拿人手软。徐止棠心安理得收下对方的见面礼,觉得自己办事十分稳妥漂亮。
--等到日后真相大白,徐止棠被自家气红了眼的师父拿着戒鞭追着满山打,“你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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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经过一路翻山越岭,半个月后叶长安带着李郜白,两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顾不得欣赏两百年后变化一新的城市,叶长安在李郜白带领下,带到他家小区。
小区位于市四环,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外墙墙皮脱落斑驳,每一栋只有五层楼高,一共七栋房子,每一栋间距不小,还有绿化,因此占地面积挺大一片。
“这里风水不错。楼盘中各楼面前没有不良道路气流冲煞,草木葱郁阳光正好。居家的话家宅和睦,万事和顺。楼盘背后有矮山,前面曲水环抱的河流经过,依山傍水就能藏风聚气,是聚财的风水居。”叶长安扫了眼周遭环境,随口一说。
李郜白几分自得,“是吧,我们家当年买这房子也是听说风水不错。不过今天周末,院子里怎么那么冷清?”
叶长安走入楼道,似乎很久没人打扫了,地上残留着垃圾和纸屑,有点脏兮兮的。
沿着昏暗的楼道走到三楼,入眼便是拐角处一整面红色油漆宛若泼墨的咒人脏话,触目惊心!
李XX不搬死全家!
……
小乾坤里,李郜白倒抽了口气,浑身发抖,“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