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娘此次上山,不是来和吴宁闲聊的,更不是专程来品尝他的果粒酸奶的,而是有求于吴宁。
希望他不要把那个雨天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好吧,想来也属正常,那天的事,即使吴宁是个“瞎子”,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也非什么光彩的经历,当然是越没人知道越好。
秦妙娘怕就怕,吴宁看不见房中情形,进而不知深浅地出去乱说。
对此,吴宁自无不可,当然答应喽。
......
送走秦妙娘,吴宁干脆让吴黎看摊子,和吴启又奔了窑厂。
可惜老祖君那里貌似并不顺利,昨晚那一窑烧砸了。
见祖君一脸要吃人的架势,两兄弟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想法——快溜!
否则,这身怒火说不得又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晚间的时候,吴宁安排好投店的客人,本应回房歇着,可抬眼见丑舅那屋的灯还亮着,不由得来到门前。
轻拍两下房门,“舅,睡下了吗?”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方传出丑舅那沙哑的声音,“进来。”
吴宁推门而入,正见丑舅把桌上的纸墨收拢起来。
心中一沉,暗道又是这般,就像有什么怕他知道一样。
“舅,耽误你一会儿工夫。”
“说!”
“......”
慢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想的却是今早秦妙娘那一问。
“舅,我也不小了,有些事儿心里犯嘀咕,当年咱为啥跑到房州来?还有.....”
“我爹娘......”
丑舅面容一冷,“你爹娘已经死了,你还在他们坟前跪过,忘了吗?”
“没忘。”
吴宁低着头,那时他还没有来到大唐,可是原主确实在爹娘的坟前跪过。
但是......
“舅,我想听实话!”吴宁抬起头,“那死去的如果真是我的爹娘,亦是你的亲妹,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见你祭拜,亦不让我祭拜!?”
“......”
丑舅不说话了,冷冷地看着吴宁。
可是,吴宁显然还有话说,“而且,这下山坳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是同姓同族,为什么坳子里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爹,没有一个人提起他们?”
“......”
丑舅还是不说话。
良久,吴宁长叹一声,心道:还是这个结果,还是装哑巴。
支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回来!”
丑舅一声厉喝,让吴宁精神一振,猛的转身。
“你....真想知道?”
“想!”吴宁重重点头,“不管怎么说,也不管发生过什么,起码我心里得有个底,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
“哪怕咱们是杀人的逃犯,还是有灭门的大仇,又或者是哪个被满门抄斩的大官儿之家.....”
吴宁苦着脸,“你总得让我知道知道吧!”
“.....”
丑舅还是不说话,看着吴宁的眼神越发阴冷。
过了半晌,终于开口。
“我可以告诉你!”
“只是......至少现在,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太多!”
日!
吴宁气的想骂娘,逗我玩啊?
强忍怒气,“那什么才叫有资格?”
“证明给我看!”丑舅一字一顿,“证明你有资格扛下这么大的仇恨!”
“怎么证明?”
“呵。”丑舅笑了,缓缓坐回去。
“那是你的事。”
环视屋中,“不过,开个小店,卖两碗酸乳就洋洋自得,一本《左传》读了半年也只翻了十几页.....”
“像现在这样...”说到这里,丑舅瞪着吴宁。
“你一辈子都没有知道的资格,还是安心当你的山野村汉吧!”
“你在激我?”吴宁眼神渐冷,这点伎俩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激你又如何?”丑舅轻蔑一笑。
“空有一身才智,却安于升斗小利,你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出息!?”
“男儿丈夫志在八方,着眼天下,那才是本事,才有资格听我给你讲你的身世!”
“现在?”再次轻蔑地斜了吴宁一眼。
“安心做你的太平逃户、富家翁去吧!”
嘿!!
吴宁更来气了,心中大骂:瞅你那个穷酸样儿,你还瞧不起富家翁了是吧?
“舅爹觉得我甘于商户是自贱身价?”
“难道不是吗?”
“好!”吴宁断喝一声,反身坐了回来。
他还不走了呢,非得跟他掰扯掰扯。
盘腿往床上一坐。
“两条路!”
“什么两条路?”
“按你那个说法,想有出息,只有两条路。”
“一是当兵,二是为官。”
吴宁深沉道:“先说当兵,以四伯的关系,只要朝廷大赦撇开了咱们逃户的身份,落入兵籍易如反掌。”
“可是,现如今老兵户都想往良籍上转,大唐到处乱窜的逃民之中,更是不乏兵籍在逃。”
“为什么?因为当兵没前途。拼了命挣下的军功换不来地,更等不来晋升。”
“哪怕退一万步说,我赶上一场大战,拼了血命还没死,又万幸立了大功,被哪个朝中大员相中,留在神都贡职。”
“就算这些好运都落在我头上,还是屁用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这回轮到吴宁轻蔑地瞪着丑舅,“因为大唐的武极天下要到头了!”
丑舅闻罢,混身一震,“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宁反笑,“你不说我没出息吗?”
“好,我跟你说点有出息的。”
“下山坳就算是府兵村,全坳子一半是兵籍。而房州有兵户两万余,是除了关陇、汉中和两京之外,兵源最密集的州县之一。”
“可是,你看四伯这次募兵,哪怕不出征,就是戍卫一下京使,也只募上来两千兵。那别的州呢?情况会比房州好吗?”
丑舅低头,“不会。”
“不会就对了!”
“可这并不影响你以军功立身。只要你肯出去闯,以你待人接物的处事之道,不难出头!”
“切!”吴宁大嘴一撇,“舅爹短视了吧?”
“没用!”
“就算之前说的那些好运都砸我脑袋上,二十年!”
“依朝廷那个尿性,一个无根无靠的庶民武将,二十年能混到什么官阶?”
“可是舅爹想没想过,二十年之后,大唐的军界是不是该变天了?”
“......”
丑舅起初差点没暴走,这小兔崽子敢反过来说他短视了?
可是再听下去......
“变天?”
“变什么天?”
切,吴宁吐槽,就这点水平还特么说我没资格?
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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