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尔南睁开眼时,他已再度回到了公馆的房间内。
王辛正躺在他身旁,这次没有比他先醒过来,而是几乎与他同一时间缓缓起身。
“谭教主……你也被那奇光拉进去了?”
谭尔南没有答话,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是什么幻觉,那无名高手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巫王山……机缘……都玄镜…”
他感到自己左手背上有种异样的感觉,立马查看。
光洁的皮肤上,此时多了两行黑色小字,也不是伤口,没有痛感,甚至有种奇异的清凉。
定睛一看,赫然是写着“泉月天涯,巫王山现”八字。
他只是一瞬间,便明了其中之意,这该是那无名高手留给自己的讯息。
“泉月天涯……”
后半段好理解,前半段话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泉月府天涯阁?”
这是他当下脑海里唯一冒出的线索。
泉月府位于大岳南地,虽然不论占地或人口抑或军力财力等等都算不上突出,但近十年来却是背负了一个新名头,那就是张云澜之出生地,其府君更是丞相韩回的老友,更对如今的张云涛有着培养之恩,说泉月府是南地最坚实的朝廷派绝不为过。
而天涯阁,是泉月府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规模比起净决道场和潼业山这等庞然大物显得微不足道,但单放在泉月府中,也算得上挤入一流,全阁上下修的是一套天涯圣剑,至阳至刚,阁中最拔萃一人当属“圣剑”焦火儿,名列大岳七剑之一,就连七剑之首蓝清风也曾称赞其“剑中霸王”。
但天涯阁与净决道场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严重一点说,应该是恶劣,除开其与潼业山交好这层外,主要原因是当年净决道场十二仙之一的“陆鲨”吴常因为一些不为人道的原因杀上天涯阁宗门,直接一对一将焦火儿打败,要知道吴常既是十二仙之一也同样位列大岳七剑,这般结局,直接使得天涯阁名誉扫地,更有好事者扬言焦火儿不配为七剑之一,后来天涯阁穿出风声,焦火儿闭了死关,出关之日定要找吴常报一剑之仇。
其实吴常与焦火儿的恩怨,谭尔南并不想搭理,但他已经成功被那无名高手勾起了对巫王山的兴趣,若是有机会,这趟浑水他是一定要去淌的。
“谭教主!谭教主!”
不知何时,王辛已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一股异样感觉忽然弥漫在谭尔南心里,他忽然想起那无名高手最后似乎提醒他当心小人。
他转身一抖,潇洒地将手藏入黑袍中,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刚刚被那光照了一会,不太舒服吧。”
王辛伸出白嫩小手,掌心处有着丝丝黑色霹雳冒出,这绝不是封神榜的功力。
“你试试,能不能动用这个?”
谭尔南心神一动,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王辛手中那细小的霹雳里面蕴含的爆炸力,莫非这个就是那无名高手所说的机缘?
想到这里,他也是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催动内力,他方才运功过度,此时内息虚弱,不宜过快催动内力。
“噼啪……”
一阵细小的炸裂声从谭尔南右手掌心传来,只见一道同王辛一样的雷霆如雨后春笋般渐渐探头,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但到了双仙这种境界却是很明白其中的威力。
“这……”
纵使已经心知肚明,谭尔南也故意在王辛面前装出一副特别讶异的样子。
暗地里,他却顶着经脉胀痛的不适感,一遍遍的在体内运行着这黑色霹雳,加快其与血海魔功的融合程度。
“你也得到了这个啊。”王辛神色一暗,道:“那真是……”
“恭喜你!”
“啪!”
电光火石间,王辛一脚扎在谭尔南心坎,将虚弱的赤尊踢飞出去,重重的撞在房间的墙壁上。
“谭尔南!老夫要多谢你呀!”
王辛浑身闪起金光,骇人的威势起码达到了九十五层天以上。
“老夫在精神世界中提议联手,你却一个人打的那么卖力,现在你的血海魔功恐怕连第九层也运不上吧?”
其实王辛还算高估了,以谭尔南目前的状态,能催动八层魔功都很勉强。
此时不用再掩藏,王辛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那返老还童的的稚嫩脸蛋现在狰狞如横死的小鬼,兴奋与贪婪交织出一张令人生畏的表情。
“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个黑色霹雳,只要善加修炼,我们就能做到在原本登峰造极的修为上再进一步!”
王辛仰天狂笑,笑的极为瘆人。
“何物楚莫了!狄笑!只要再给老夫数年时间,将这霹雳大成,老夫即可雄霸武林!”
他稍息笑声,眼神阴冷地看着谭尔南,狠狠道:“这般力量,老夫绝不容世上有第二人拥有!”
“谭尔南!你要是仍有十层血海魔功,老夫自问不一定能胜你,可现在嘛……嘿嘿。”
“你死定了!”
剧烈疼痛自心坎传来,谭尔南眼下的护身劲根本难以抵挡封神榜九十五层天的功力,可他脸上却挂起了鄙夷的冷笑。
“王辛啊王辛,本尊竟同你这种东西同为十二仙之一,真是可耻。”
他直视王辛那疯狂的脸,道:“我们净决道场被称为大岳第一奇宗,可不是第一魔宗,我们行事可以不受世俗约束,却不能伤天害理,你这种作为,实在是坐实了潼业山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对我们的污蔑。”
“伤天害理?”王辛不屑地嗤笑一声:“手上沾了这么多人命的赤尊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有够搞笑呢。”
“老夫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都得死!”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面对谭尔南这等人物,虽然已经非常确定对方现在和自己的功力不在一个层面,王辛还是决定用自己最稳妥的方式解决他。
“苍天已死!”
金色纹路浮现在王辛表皮之上,他两手隔空射出两道金线,射入谭尔南身体中。
金线射出,王辛也是及时吐纳一口,负担不轻。
“你就在此好好享受人生的最后时光吧,老夫待会儿再替你收尸。”
王辛轻功一动,飞速掠向公馆之外。
谭尔南瘫坐墙角,那金线入体并没有什么痛感,但他却感到一阵麻痹,动一下手指也做不到。
一股熨烫的感觉,逐渐从他的各个经脉中蔓延出来,渐渐地那烫转化为灼热,教他苦不堪言。
“苍天已死,逼出自己的元气,打入他人身体破坏经脉的招数吗?”谭尔南苦笑一声:“应该对内力损耗相当大,华而不实,但用来对付现在这个状态的我,的确很保险。”
这招当不得强,却能称阴险,经脉破坏的进度缓慢,不能让中招者立死,但其过程却是无比痛苦,王辛忌惮谭尔南临死反扑,所以用了这个“划不来”却无比安全的方法来解决谭尔南。
“亏他还称一代宗师,想不到为人竟缩骨至此。”
经脉被撕裂的痛感已经传来,谭尔南仍不忘对已经离开的王辛冷嘲热讽。
无名高手提醒在先,谭尔南虽是有了防备之心,却始终料不到王辛翻脸如此之快,还是着了道。
“想不到我堂堂赤尊,今日竟要栽在此处吗?”
命悬一线,谭尔南没有什么害怕或是后悔,只是有些无奈。
自己这一辈子,成也好武,败也好武,其实稍有机心的人,都能早早提防王辛,但这一轮精神世界的经历下来,太多事情是刷新了他的认识,也让他见识到了更高一层的武学境界,似乎只要有了武学,其他的事情谭尔南就不会那么上心了。
这也与他童年经历有关,当初年少的谭尔南,本来有一个不算幸福,但也圆满的家庭。
他的父母皆是血海教弟子,其父在教中多年,也就混了个普普通通的小管事做,当不得什么突出人物,平庸得很。
就在他十一岁那年,通过父亲上下打点,他也进入了血海教,还有一个不错的师父教导。他的第一个师父,是当时血海教五将军之一的岩狼将军的亲传弟子,论辈分,岩狼算是血海教老教主的师兄,谭尔南也勉强算得上教内正宗一脉了。
那时的他,就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在选择修炼的武功时,他抛弃那些能速成的武学,坚持选择镇教之宝——血海魔功。
血海教内虽然阶级森严,却对武学态度开放,只要是教中承认的弟子,皆可去修炼血海魔功,但即使在上一代的血海教高层之中,也仅有老教主、岩狼将军和炼血将军三人会血海魔功,至于五将军其他三人,则是另有教中绝学傍身。
这一切都是因为血海魔功过于难练,寻常资质的弟子恐怕连第三层也过不去,并且这武功极度霸道阴毒,一旦修行,全身练就一腔本源之血,就再难去修炼其他武功了,所以血海魔功虽然威名远扬,但在教中修炼者却不多。
在谭尔南选择了血海魔功后,仅仅七年光景,他就修至五层,在这七年里,一直陪伴他的除了恩师外,还有一个一直很敬重他的师弟。
人结人缘,虽然他至今也不了解为何身为老宗主之子的师弟,也就是今日的血圣王会对一个出身相差甚远的人如此看好,当年的血圣王也不过是因为老教主工作繁忙才临时放给他的恩师来培养,倒是谭尔南像陪太子读书。
显然他的书读的比太子更好,好在太子不介意,反而还动用教中关系私下拨了很多资源给他。
既有出色的天赋,又和背视为血海教未来教主的老教主之子交好,谭尔南在那时候也开始崭露头角。
福无双至,处于上升期的他很快迎来了人生第一个大坎儿,这个坎儿也差点葬送了他一辈子。
血海教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出动了他的师公岩狼将军,带着近百弟子与潼业山血战一场。
之后,惨败的消息传了回来,身负七层血海魔功的岩狼将军战死,击杀他的正是彼时的潼业山枪堂堂主,多年后此人于水寨一战死于楚莫了手中。
岩狼身死,老教主悲愤交加,却得知是有内奸告密,先一步暴露了岩狼等人的藏身之地,然后遭到潼业山偷袭。
几经追查,那所谓的内奸,竟然是谭尔南的父母。
证据确凿,盛怒下的老教主亲手处死了这对叛徒。杀意已起,他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要连谭尔南一并杀了。
这一次,谭尔南双亲已死,而向来照顾他的恩师,也因为岩狼之死对他反目,成为了最支持老教主决定的那一部分人。
偌大的血海教,竟突然容不下他了。
又是少教主血圣王挺身而出,不惜与父亲翻脸,力保下了这个师兄。
最后的结局,爱子心切的老教主还是让步了,但削去谭尔南所有成就,贬他为最下层的弟子。
之后的岁月里,除了血圣王以外,整个血海教中对谭尔南只剩下了仇恨、嘲笑与唾骂。
也自打那个时候开始,谭尔南逐渐变得沉默,一天到晚为了练武而练武,唯一的休闲就是喝喝茶,喝完了就继续练。
武之一字,也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谭尔南最重要的东西。
再过了许多年,血海教老教主病危,把儿子血圣王叫到病榻前,要传教主之位,想不到血圣王一口回绝,并提出应该由谭尔南来出任。
语惊四座,但当他们见到了谭尔南那一直藏着的九层血海魔功时,都闭上了嘴。
……
回忆起当年种种,似乎现在正在被吞噬撕裂的经脉也不痛了,谭尔南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当年整个血海教也容不下老子!又如何?”
“王辛!你今日想杀老子,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他的目光,渐渐转向了房间的中心,那里还吊个着断了一臂的尸体,正是此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不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