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意如走上前,看着对面几人慌张羞赧的神色,嗤笑道:“长公主,我瞧她们连见人落了水也不是第一时间就大声呼救的,我们船离得近,我瞧得清楚,她们还凑在一处笑了笑,直到发现水太深,二小姐的确上不来,这才有些慌了。”
“不是这样的!”几人反驳,但因为心虚,看上去毫无力度。
“怎么不是?我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害你们不成?我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展意如撇撇嘴。
带着她们来的长辈们纷纷上前对玉烟染见礼,请她消气。
“本宫有什么好气的?被同伴抛弃的人又不是我。她们若有良知,该去探望吴二小姐,让她宽心才是。”玉烟染神色淡淡。
那几家小姐回神,赶忙表示长公主说得对,并且摘下自己的首饰,说要送给二小姐当补偿。
“你们有这样的心当然好,罢了,本宫替你们走一趟,将这些东西带去给她,想来她见你们这样关心她,一定很高兴!”
于是逸王妃和柔霞重新招呼众人坐下闲聊,玉烟染一个人往花园旁边的一排厢房中走去。
洞庭守在门口,对她行礼,玉烟染毫不客气,推开房门便跨进去。
屋里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见长公主气势汹汹,慌手慌脚的。
“都下去。”她吩咐。
人走干净,洞庭将门重新关上。
屋里,吴依宁刚刚换好衣裳,头发还是湿的,没梳起来,散在肩膀上。她起身,走到玉烟染两步远的地方跪下,道:“见过长公主。”
玉烟染冷着一张脸俯视她,绕着她走了一圈,慢悠悠道:“吴二小姐,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府上动歪心思。”
吴依宁脸容平静,垂着眼睫,谦顺道:“长公主这话依宁听不太懂。”
玉烟染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吴依宁感到一阵冷香拌着淡淡威仪扑面而来,自己撞入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瞳中。
“你故意落水,让本宫教训与你同船那几人,二小姐,敢做不敢认么?”
吴依宁仰着头,两人离得近,她感到自己的慌乱和不适在玉烟染面前完全暴露,这让她心中更慌。
玉烟染见她已败下阵,笑了笑,松了手,退到桌边坐下,“不过你虽然算计了本宫,但也让我找到机会收拾了些让我不高兴的人,所以二小姐,你赌赢了,我们各取所需。”
吴依宁悄悄松了口气,看方才的架势,她还以为长公主要来找她的麻烦。
“多谢长公主宽容。”她由衷道。
“听说你久不在元京?突然回来,准备得倒充分。”玉烟染扬眉一笑。
吴依宁必然是知道那几家小姐跟她庶妹吴东宁关系好,而自己与吴东宁有过节,也就说她是有备而来。
“依宁此前一直在东都的庄子上养病,几日前刚刚被接回家里,大伯母说正好长公主府上有宴会,想带我来见识见识。”
玉烟染心中一动,吴依宁在暗示她,她是因为这场宴才会被接回来的。
“见识谈不上,反倒叫二小姐落了水,本宫心中也难安。”
“长公主客气了,依宁不敢承受,三妹妹之前多次惹您生气,依宁本就愧对长公主。”
“都过去了,本宫犯不上跟她一个庶女计较。”
“是,长公主心胸宽广,出了那样的事,三妹妹正在家伤心,我去劝了几句,偶然听她念叨了几回长公主。”
玉烟染眯起眼睛,冷淡道:“二小姐慎言,她那事,可跟本宫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家中众人却不这么想。”吴依宁抬眸,直视玉烟染双眼,后者心思一动,她这是打算摊牌了么?
果然,吴依宁道:“他们觉得三妹妹的事多有蹊跷,想把这笔账记到长公主头上。”
玉烟染冷笑,“成日里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偏偏要来盯着本宫,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所以他们把你找了回来?”
“是,他们想让我来摸摸长公主的脾气性情,让我想办法接近你。”
“那么二小姐真是好手段,本宫自叹不如。”
“不,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相信长公主不是平庸狭隘之人,而事实是,我赌赢了。”
玉烟染默了默,问她:“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想得到什么?把你的目的说来听听吧。”
吴依宁抬头,瞳孔中有惊讶一闪而过,“长公主真是爽快人,您相信我吗?”
“可以相信,本宫喜欢聪明又懂分寸的人,最重要的是,本宫觉得如果你不向我投诚,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吴依宁用自己的落水来吸引她的注意,这几乎等于赌上自己的半条命,她铤而走险,说明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考虑了。
“长公主,我想摆脱南明伯府对我的控制,我要反过来控制他们!”吴依宁眼中有坚定不移的光芒。
半晌,玉烟染淡淡开口,“说下去。”
“我本是二房嫡女,但母亲去世得早,父亲纳了祖母的远房侄女为姨娘,生下吴东宁,从此,二房便没了我的位置。六年前,我被吴东宁诬陷,祖母父亲都偏向她,我被赶去庄子上,如今被接回来,除了为了接近长公主,还有就是父亲想用我来拉拢上司。”
玉烟染点点头,世家大族中的内宅阴私事,她偶尔会听五王嫂说上一两句,吴依宁的遭遇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不是没可能。
“你不得祖母父亲喜爱尚能理解,可我看刚才湖边情形,你几位婶母也不护着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依宁凄凉一笑,“长公主不知,南明伯府中利益争逐十分激烈,其他几房眼见吴东宁倒了,以为二房就此倒了,可祖母将我接了回来,他们看我自然如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想报复他们?”
“不错,我再不要受他们的摆布,我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吴依宁声音变冷,言语中满是恨意。
“但你到底是吴家女儿,你得明白,就算你将来一飞冲天,你也需要南明伯府这个靠山,没了它,单靠你一人,想在元京立足太难了。”玉烟染轻声漫语,有些劝慰她的意思。
“我宁愿不要这个靠山!”吴依宁抬头,“长公主不能成为我的靠山吗?”
“”玉烟染扶额,“你也太心急了些,你想让我帮你扳倒一座伯府,可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长公主需要的任何事,依宁都愿意替您做。”吴依宁毫不畏惧,“依宁身处内宅,来日有机会给长公主做很多事。”
玉烟染心思动了动,她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她打听元京各家消息,做她的耳目,五王嫂虽然也能帮她打听,但有些事太过肮脏,五王嫂那样出尘清隽的女子,就该与诗酒为伴,自己不便麻烦她。
“本宫不是好听八卦之人,虽然知道你很能干,但是你开出的条件太大,本宫没法满足你,你是聪明人,出了这门知道该怎么说话,你找别人合作去吧。”玉烟染起身往外走。
吴依宁咬了咬下唇,怎么也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拒绝了她。
“长公主,吴化当初那样诬陷您,害您被赶去皇陵,这口气您能忍下吗?”她还跪在地上,急急开口。
“我有办法叫他受教训,但这不一定需要以覆灭伯府为代价。”
“可,可您就甘心?他们那样对待您,不仅是吴化,四夫人、四老爷,没有他们,吴化怎么可能在宫里做那种事?”吴依宁忽然红了眼圈,她心中恐惧起来,如果这一趟不能说服长公主,她再没有任何指望了,没人救得了她。
“长公主,您也许觉得我狠毒疯狂,竟要不惜一切背叛自己的家族,可您不懂,我当初被抛弃的无助和艰难,在庄子上的每一个日夜,我都发疯得想要回来,亲手杀了那个没有人性的披着兽皮的所谓父亲,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霸占了她的嫁妆,还纵容别的女人抢占了她的地位,我,我怎能不恨?”
“可我实在无能,我听说了长公主独自一人去皇陵,出宫立府的事,就在我以为我一辈子无望的时候,您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像希望一样挽救了我,让我知道有人比我勇敢、比我坚强、比我能干,我于是想,若是能跟随这样的人,我也能和你一样,不那么无能”
吴依宁泪流不止,激动之下说了许多,好些话已经逾距了,但玉烟染听着听着,竟然挪不开步子。
尤其她听到吴依宁的母亲是被父亲害死,这与她自己的经历何其相似?吴依宁说自己不懂被抛弃的无助和艰难,她怎么不懂?没人比她更懂了。她看着吴依宁,就像看到了刚去皇陵没多久的自己。
她走过去,在吴依宁面前蹲下,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
吴依宁愣愣的,都忘了谢。
玉烟染叹了口气,“我没有要说你狠毒的意思,但你现在身上戾气太重,这样是不行的,你很可能坚持不到整垮伯府的那一天,除非你想跟它玉石俱焚,但我不想要那样疯狂的下属,如果你要追随本宫,你就得以能好好活下去为目标,而不是为了仇恨付出一切,懂了么?”
吴依宁愣怔,一颗泪珠从她红肿的眼睛里滑下来,“所以长公主是答应我了吗?”
“嗯,本宫应你,以后不会有人欺你了。”玉烟染朝她淡笑。
吴依宁用手背抹了眼睛和脸,往后退了两步,端端正正给她磕了头。
“谢谢长公主。”她也淡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