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帝停住脚步,朝宫墙之外扫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王上,是丞相”
“嗯”
琰帝虚弱的点了点头,强忍着的那口气终松了下来。倾心眼疾的扶住他,瞧了眼宫墙,复又扫视一眼白芙,心下了然。
“你若再行逞强下去,纵是身边有我这等医术也只道奈何”
琰帝稳了稳气息,缓了口气,语气并未有过多的波澜:“劳你费心”。
劳你费心……
此刻的倾心若非不是看在其重伤在身的份儿上,定是要问一问他这一句官方回答的。瞧了眼身侧一半重量由其掌控的男子,一时间,她心里所念的竟只是对他逞强的心疼。
这浮世之中,身位尊贵又是如何。非常人痛楚,如其身位一般,常伴左右。
“丞相此番前来定是有所图谋的,你前去打探一番”
“是”
白芙领命而去,琰帝这才放下心头忧思,卸下心头之防,扯出一抹不甚好看的微笑,似在安慰身侧的女子。
“本尊从不同弱者计较。何况还是个重伤病人。”扭过昂着的脑袋,看向别处。
“是为夫言辞不妥。望娘子见谅。”
琰帝双手抱十,边说边欲作揖一拜。
“罢了,本尊今日心情甚佳,不同小人计较”
伸手拂过琰帝欲行之举,回过头,满是笑意的瞧着他。那神色之中多的是年少女子所惯有的调皮。
凝笑于面,琰帝心中徒然闪过一丝他情别绪。
她近日举动,却是愈像一人。
夕颜?
“怎么?为何如此这般瞧着我”
话说得随意,面上之色亦是未曾入心之姿。
琰帝敛了双眸之中的凝重,轻叹一口浊气,幽幽的说道:“娘子近日确是愈加孩子气了些”。
“奥”倾心无谓的耸了耸肩,“这话你半月前也提过,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本尊虽说芳龄二十余……万岁,这幅皮囊却也实实在在是位妙龄女子。天真活泼些又如何,左不过你们这些老熟人觉得难受些,无碍无碍”
倾心这般说着,身旁之人未曾有何反应,自己却是被自己说服了。愈发觉得自己应当多些女子之气。
她的话,本来,琰帝是十分认真思考加揣摩的。只是,最后这句“老熟人”,却让他的关注点被带偏。他是她的夫君,虽说未曾行礼拜堂,却也是明旨相告的,虽说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是有高堂点头的,虽说……这话欲想下去,琰帝却愈加暗觉不妥。
所谓高堂相应,是为明旨之后,所为明旨,是为他一人所作决定。从始至终,从头到尾,她,从未参与到这其中一丝一毫。若非如今的她,确已为其妻身,他定是比得如今更要狂躁一重。
“识荆同白芙的婚期,你我同行拜堂之礼”
“什么?”
倾心不解,怎么话题就扯到这上面去了?拜堂?她堂堂妖尊,可不想学什么人族坐那拜堂之行。若要拜堂倒也可以,娇子,她是断不能坐的,骑马倒是甚合她意。
等等,自己怎么也被带偏了。
倾心如同拨浪鼓一般摇着脑袋,摇走头脑之中那些杂乱思绪,恶狠狠的盯着他,仿若要将他吞入肚腹一般。
“嘶……”
琰帝一声恰如其分的低呼声,同时拉回二人的思绪。倾心敛起调笑,神色紧张的扶着他,询问着。
“如何?可是伤口又痛了?”
琰帝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勿忧。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却将他的实况清清楚楚展现人前。
“生了病便老实一些,乱逞强做什么。”她素来随性惯了,边说着,埋怨着,就边上手去瞧琰帝身上的伤口。
方才刚敷了药,而这药又是其专门配置的,绝不可占有一定点的血渍。若是伤口裂开,由着药汁化了浓可就不好了。
倾心满身心的念头都在他的伤口之上,并未注意到什么仪态之风。
察觉琰帝的拒绝与羞赧神态,方才发觉二人此时的举动确实失了雅态。
琰帝八尺身量,倾心虽瞧来身姿高挑,总归是个女子,人又有些纤瘦,总是瞧着娇小了些。这方因着瞧伤之举,整个身子虚覆在琰帝身前,双手粗鲁的拉扯着他的领口,而琰帝又是一脸的拒绝神态,远处瞧来甚有些霸王硬上钩的感觉。
饶是琰帝百般拒绝,话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与倾心听了,什么礼仪神态、祖制礼法,都在倾心那一抹警告目光投射过来之后戛然而止。
领口终究还是扯开了,骨骼分明却又满是男子健硕之气的胸口之上,不足半尺的刀口十分扎眼。
还好,未曾开裂。
倾心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如此举动之后才整理好琰帝的衣袍,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自己的长衫。
“呦,如今受了伤竟懂得了礼义廉耻。那夜,我瞧着你不是很豪放的嘛”
那夜,说的自然是倾心醉酒之夜。
琰帝嘴角一抽,却未答话。满脸较方才愈加羞赧的神情,算是对她所言之语的应承。
此后,便是无声的沉默。
倾心撇撇嘴,心情甚好。想她嘴不饶人已是天下无敌,纵是阿珠那般黑白亦能颠倒的口舌,亦拜倒旗下,区区一个琰帝,自然不在话下。
一雪前耻,说的便是此时。
经此伤痛一事,倾心也不再勉强琰帝陪同散步。她虽口舌埋怨他的逞强,却也知此番逞强实为其逼迫而来。晨起吵人的是她,强行散步的亦是她。
“王上,师父”
白芙不愧曾是琰帝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之一,如今身居近侍一职,办事更是利落。
“如何?丞相他……”
“闭嘴!”,倾心出声打断,一记警告,琰帝便由着她的服侍乖乖的躺入床榻之中,老老实实的瞧着她,一言不发。那神态,甚为乖巧。
“今后前朝后宫事无巨细皆由为师断决,无需报由王上。”
白芙抬头瞧了眼琰帝,复又扫了眼倾心,恭敬顺从的抱拳回了一句,“是”。
从头至尾,除了那抹目光,无人再行询问琰帝是何主意。而琰帝,从头至尾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争辩之意。
“娘子……”,琰帝终究还是开了口,淡淡的口吻中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嗯?”,倾心应着,口气却没琰帝这般和善。她自然以为琰帝是想要对此发表些相左之意。
倾心转过身来瞧着琰帝,目光幽冷,仿若再说:你若敢说,大刑伺候!
“为夫如此乖巧,可有奖励?”
“噗……”白芙听及第一个便忍不住失了笑。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忙言恐事多生异,告罪请辞。只是,将将出了门,便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听着门外带着隐忍的大笑声,相对于琰帝的练家子的厚脸皮之下的一脸淡然,倾心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万年一瞬,可是自己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