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觅父母赶到的时候,校长陪着一起进了急救室。他早早地避开了,已经走在回校的路上。这条晚上和她一起走过两遍的路,每一步都让他的心如针扎。
这种疼,一部分是出于后悔和自责,一部分是出于纠结和困惑。
眼前交替出现阿楠和林觅的身影,尽管她们生活在隔着一百多年的两个平行时空,却因为他的穿越,有了交集。
始终难以接受的一个现实是:他喝的那杯咖啡有毒,他是带毒穿越的,他体内的毒害了无辜的她……
之前的那个梦境,随着对阿楠那种说不清的感情,在初秋的凉风里一丝丝地抽走了,好像是从他体内排走到毒药一样。
他现在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自己对阿楠的情愫,到底是不是下了药导致的?她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要把毒咖啡再三端给他喝?这么干有什么意义?
他边走边思考,额头上渗出冷汗,又开始纠结第二个问题:对林觅的感情,算不算游走在爱情与友情边缘?她对他的好感,是不是中了毒导致的?如果是,她清醒后岂不是要恨死他?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住处。小狗从床底钻出来,冲他咬着尾巴,爪子里玩着那条项链。
这是他一度珍视的、失而复得的项链。可现在,他一眼都不想看。
他怕它有毒,会把小狗也毒死,赶紧取下,打算往窗外抛掉。一想到会有人捡去,接着害人,只好把它丢进屋里的一个空花瓶,准备有时间带到郊外挖坑埋掉。
他用香皂反复洗了好几遍手,才坐下来,继续他未完成的教案。不得不说他是一位负责的好老师。哪怕经历了无麻药切开、缝针的皮肉之苦又再遭如此大的精神创伤,也丝毫动摇不了他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尽管熬过了一个不眠夜,他按时出现在教室,阳光开朗地走上讲台,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他把课像往常一样顺利上完,在学生们的掌声中,他忍不住看了教室后排,那个空着的座位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把最后一堂课上完,已经是黄昏时分。无心吃饭,他带着疑问去了那家书店。书店里有人在说话。他抬脚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顾启泯!他心头一阵反感,连忙转身闪到门外。即使这一世他是顾启澜,也无法接受那位不拿他当兄弟的大哥。他并不急着要走,他想等店里的客人散了再进去。
不过,他忽略了一条重要信息:大太太生的是一对双胞胎,除了大哥启泯,还有二哥启江。他今晚也是给毒药这事搞昏了头,否则只要脑筋稍微转下弯,就会看出差别来:启泯上回就压根没进来,说不爱看小众书。这位拿着一本古旧线装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正是从日本回来的启江。他天资聪颖,待人真诚善良,接到母亲入院的电报后急忙回国,因船票耽搁,等今天他到家时,大太太已经出院,一家人除了三弟都团圆了。
启江在埋头看书,没有注意到三弟的在书店短暂的现身。他看了好一会,买了几本包好,在店门口又碰上了前来查书的朱涓涓。
她一开始也将他误看作启泯,打了个招呼,对方斯文地笑笑:“我是顾家老二,启江,刚从日本回来。你说的那位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她见他手中捧着的一堆书:果然和他大哥不同,是位学识渊博的人。她想起启澜失踪的事,就试探地问:“启江,我是你父亲老朋友的女儿,中秋那天去过公馆,当时你不在。你家三弟据说都失踪一年多了?”
启江叹了一口气,“启澜是去年夏天不见的,当时我在家复习功课,还没出国。三太太带他去了城北山上给二太太烧香,半路上人就不见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闪出一层泪光,声音也低沉了不少,知道他心里难受。凭着这一句话就可以判断他的人品比他哥强。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可以信赖他。”她好奇地问:“给二太太烧香?此话怎讲?”
启江的声音更加低了:“二太太失踪了十年了,父亲也认为不在人世了,就给她在那边皇族陵园里立了块碑。她的父亲是位亲王。其余的坊间传的也比较多,不多说了。”
“启澜其实回来过,只在家里待了半天,又走了。”她有些伤感。
“你亲眼见他回来过?家里没人说这事……”他陷入了沉思。
“他回来受了委屈,和三太太闹了一场。大太太突然发病,我们送她去医院,启澜留了封信就走了。”她从包里取出那封信,递给启江,“我当天就去了警察局,警长说有了线索会打电话给我的。”
“什么?你报警了?”启江一惊,手里的书全掉到了地上,“三太太在警察局有眼线,你这样可能、可能会害了三弟……”
他展开信,飞快地扫过一遍,眼里有了些许惊喜,“三弟能写出这封信,说明他出走这一年多受了磨炼,心智成熟了不少。我这次回国,请了长假,明年二月再回校。你有问题,随时可以约我出来,我们就在这书店碰头吧。我们一起来找他,争取赶在三太太前面找到启澜。”
小法在门外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这次穿越,并不仅仅是找到回去的路这么简单。短短一周,离奇的事件接连发生,每一件都难以轻易地理清头绪。
眼下,林觅在医院,他却没有办法去陪伴她,照顾她。这边,朱小姐和二哥在想办法找他,他或许需要站出来,接受顾启澜的这个身份,扛起属于他的全部责任,包括寻找顾公子生母的下落,挫败三太太的阴谋……把这些完成,即使回不去现代,也对得住良心。关于林觅,他不敢想太多。
他果断地走进书店,站到二人面前,大声说:“朱小姐,二哥,我是启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