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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山深处,黑林浓雾,七分森凉。
“喂,你是哪个村的?俺村咋没过你?”
刁蛮被从树洞钻出来的男孩喊住,男孩很瘦,像只黑猴儿,眼睛却雪亮雪亮,咧着嘴冲她笑,“你也是挨骂所以跑出来的吗?”
刁蛮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男孩跟上去,喋喋不休,“我叫江江,今年九岁,我家在龙骨山永安镇安村歪脖子树下。”
“你叫什么名字?长得比电视上的小人还好看。”
“你多大了?”
“你家在哪,我以后挨骂了就去找你,你也可以去找我。”
“咦,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刁蛮突然停下,转过身问他,“挨骂的滋味怎么样?”声音清冽干净,却是异常冷漠。
江江嘴巴子咧到了耳根子,“你会说话啊,声音真好听。”他又仔细想了想刁蛮的问题,脑子里蹦出电视上看到的广告,他说,“挨骂的感觉很酸爽”
“喜欢挨骂吗?”奇奇怪怪的问题。
“喜欢吧。”他天天挨骂,不挨骂总觉得会挨打,他还是更喜欢挨骂,就是吵得耳朵疼。
刁蛮敛睫,“喜欢挨骂就别跟着我。”
死了,就是想挨骂也没有机会了。
江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李子给刁蛮,“我家树上结的,可甜了。”
男孩皱巴巴的小手上躺着一颗圆溜溜紫红色的李子。
刁蛮没接。
江江拐拐嘴,把李子摆在脚边的石头上,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等人走后,刁蛮才低头往石头上安安静静摆着的李子看去,许久,她才缓缓弯腰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
刁蛮不知道的是,她走后,那颗光石上徒然生出了一个斑驳摇曳的黑影,又很快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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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永安镇死了一个人。
是安村最调皮捣蛋的九岁小鬼江江。
死状并不好看,眼珠子外翻,脸色铁青,像是被活活吓死的,死在龙骨山后山上。
尸体被停放在永安镇祠堂前。
家长哭的昏天地暗,哭着喊着要个说法。
族长拄着拐杖,正急一声缓一声的,“我们永安镇在龙骨山有百年历史,从没发生过这档子怪事,自从后山那个丫头被刁婆婆接回来后,镇子里不是死的死就是伤的伤,人心惶惶。”
“我提议全镇的人去刁婆婆家讨个说法,把灾星赶出龙骨山。”
祠堂里哀苦连天的几百号人纷纷叫好,人人把着锄头铲子往龙骨山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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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蛮八岁前就住龙骨山后山,家里有个婆婆,姓刁,刁蛮就是被刁婆婆捡回家养大的。
这次回山有事在身,刁蛮没去刁婆婆家,而是找了一处山洞住了几天。
“龙骨山也不行吗?”
刁蛮握着手里黑漆漆的东西,是块石头。
第十天了,依旧没有反应,她眼底的光又彻底黯淡了下去。
看来龙骨山的灵气岁浓郁,可妖气太重,并不纯净。
刁蛮回山的事刁婆婆也知道,只是刁蛮不肯见她,刁婆婆没办法,以死相逼才把人逼出来。
“阿蛮,这十多年你到底跑哪去了?”
刁蛮不肯靠近刁婆婆,一个人坐在树上。
炎炎夏日,她依旧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
刁婆婆站在树下,又哭又劝。
自从她把满月的刁蛮从河里捡回村后,村里怪事接踵而至,她不得不带人搬到后山去住,后来刁蛮亲生父母找了过来,她也千万般不舍的把八岁的刁蛮送回去。
哪知才过三个月,人就失踪了。
刁蛮抬头透过头顶层层树叶的缝隙迎上刺眼的日光,黑沉沉的瞳孔开始散发着幽幽绿光。
手里捏着一片绿叶,“婆婆,死了太多人了。”
“因为我,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只要她一闭眼,那些冰冷的,被灼烧成黑碳的,被刮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不断在她脑中浮现又靠近。
他们都在痛苦呻吟。
“刁蛮,你是孤星,所有亲近你的人会被你害死。”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们,为什么不下地狱。”
刁蛮的绿瞳不由得让刁婆婆惊了一跳,满心的话被堵在喉咙口说不出咽不下。
“婆婆,我是想死的,可为什么我死不了,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我就应该入地狱。”声音忽然弱了下去。
她尽力了,她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她就是死不了。
没多久,周围拢来了一群人,个个带着锄头,铲子,菜刀。
看到刁蛮那双绿眼,都发出了惊讶又恐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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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把火烧完,废墟中的人依旧完好无损。
“老天爷啊,我永安镇村民勤勤恳恳从没干过腌臜破事,求您开眼收了这只怪物,救救我永安镇村民吧。”族长带头村名跪地祷告。
江江父母也扯着喉咙跪求老天,“求老天爷收了这个杀千刀的,可怜可怜我的江娃子吧!”
最后,族长还是决定将刁蛮水浸,烧不死就淹死,半天不行就一天,一天不行就两天,直到人死为止。
火山烧不死且能在水里呼吸的刁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