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日,也就是陈皋文严明十日后验收账册的一天。
一大早朱慈烺就赶到了公事房,就在所有人还未赶到之前,拿起扫把将地扫了干净,倒了垃圾,添了热水茶叶,随后从司务厅取来今日新用的纸张以及几把用坏了的算盘。
做完了这些,当每天同样很早就赶到公事房的照磨谢毅进入公事房后,朱慈烺就不言不语闷头开始算账起来。
一开始还有人调笑着说部司同僚近几日勤快多了,但过了几日就察觉到了,这显然是朱慈烺的功劳。
这下子,那些调笑的人也不说话了,暗地里看到朱慈烺时叹口气,日子又是这么平淡枯燥又紧张地过了下去。
而今日,就是这枯燥之日的最后一天。
紧赶慢赶的胥吏们大体都将账册做好了,对此,陈皋文来的时候颇为满意,一边点着头,脸上终于带上了极少见的笑容。
只是到了朱慈烺这边的时候,这一点点笑容就消散一空。
场内气氛一下子又闷了起来,陈皋文走后,这才有人敢说话。看着依旧在那奋趣÷阁疾书,算盘哒哒响的朱慈烺,有人叹息道:“可惜了一个肯干事的人。”
王锐听着这话,心里老大不痛快,冷声道:“大头巾的人,可惜了什么。这般不懂规矩,就该杀一儆百。今日我再去押一百两银子都他输!看他明日如何挨板子!”
林谷重看着朱慈烺倒霉的样子倒是觉得挺痛快的,道:“总共就那十两银子可以给你赢的,这赌注都微薄成什么样了,你还去加注?”
王锐听着就笑了:“你那消息都是老黄历了,今日我去打听了,前日竟然有人拿出一百两银子押秦侠明日不会挨板子。来了这一趣÷阁加注,堵住顿时便抬升了。既然有人多送一百两银子给我赚,那我还怕什么加注?有句话叫什么。天与不取……什么反……”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林谷重听完也感觉兴奋起来:“那好,今日我也再去押两百两!”
“哈哈,一想着秦侠那有二十个用心打的板子,某就畅快!”王锐愤恨地说着,其他几人听了,纷纷摇头。
这几个京派土著胥吏的确被朱慈烺给打脸狠了,要是不好好收拾朱慈烺,本来就该户部式微的京派胥吏只怕会更加式微。
当然,京派之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些人走出户部,无论是京县府尹还是部司衙门都是一贯跋扈了紧的。这次想着借朱慈烺去揭开盖子对付陈皋文,到时候出了事,真会为朱慈烺出头庇护?
谢毅看了一眼朱慈烺,他有些不大明白。这朱慈烺,绝非庸人啊!既然如此,为何这期限越至,朱慈烺的反应,却越是平淡,仿佛只是如同老黄牛一样拼命算着?什么动静也不见有。
而且……这几日余主事催促日紧,实在有些反常啊。朱慈烺若是文官的人,余主事如何会反而逼迫?
三月二十一日,户部云南司庭前。
司务厅两个衙役一早就赶到,陈皋文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他知道这是属下京派的人搞的鬼,想要看秦侠被打板子。
只不过这样的冒犯陈皋文却没看在眼里,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他今日也要点卯,收点任务进度,要是没完成,自然也得找这些衙役出来打板子。
巳时很快就到了,云南司庭前站了一堆人。
一大帮说着浙江话的照磨互相说着话,打着招呼,身边的司计们各自捧了一堆账册。这些都是完成了的,即将交给陈皋文收点进度的账册。
总的来说,大明的户部其实很像一个会计部门,虽然名声像是后世的财政部。但户部本身没用决策权,只能依靠户部尚书个人的权威和声望从皇帝那儿抠出一点决策权。故而,算账就是户部最大的工作。
将近三十号胥吏各自将自己的账册搬出来,动作最利落神情最放松的是谢毅这一组。这是陈皋文手下干将,负责了最为紧要的大军仓。
司计们在各自照磨的带领下将账册放在地上摆好,随后一个个列队,散漫而轻松。
紧赶慢赶发飙了潜力赶好了任务,这会儿的闲暇就显得分外惬意。
林谷重和王锐也是轻松地收拾着自己的那些账册,不过两人显然有些分心。四处看来看去,显然是在找人。
“秦侠那厮去了哪里?”
“我可是连司务厅的人都一早就喊来了,这厮可不要一跑了之,还得让费心思去趟刑部。”
“哈哈,海捕文书要是下了,看着岂不更快意?”
……
在两人的嬉闹下,朱慈烺默默地从司务厅推来了一辆手推独轮车。
一干人纷纷分开道路,众人的目光下,纷纷带着同情。
林谷重和王锐更是笑容肆无忌惮。
但紧接着,朱慈烺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人有些摸不准了。
只见朱慈烺将一堆堆账册放上独轮车,回到了队列。
林谷重和王锐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但在陈皋文锐利的目光下不敢发言。
陈皋文开始检校工作进度了。
“谢毅,五军营中军账册可覆核了多少?”陈皋文一一开始发问。
身材清瘦,面带长须颇有几分飘逸神态的谢毅带着自傲的表情道:“回禀管勾,五军营中军全部覆核完毕,账册一百七十六本具已另订成册。”
陈皋文点着头,面带赞许,继续道:“孔田,京营东安门仓覆核了多少?”
一个脸上常带市侩笑容的矮瘦老吏孔田出列道:“回禀管勾,东安门仓全部覆核完毕,账册一百四十九本具已另订成册。”
陈皋文点点头,继续道:“原器,京营左哨仓覆核了多少?”
一个胖乎乎,颇为圆润的老吏原器眯着眼睛,苦着脸道:“回禀管勾,西安门仓一百五十七本账册覆核有一百五十三本另订成册,其他的……尚,尚未完毕。”
“你所辖司计都寄下八大板子,以示惩诫。”陈皋文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