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医生像对待畜生一样,把他牢牢捆住,而几个护士则抓住其四肢,在毫无麻醉的条件下,进行矫正手术。
这种痛苦堪比强制阉割。
而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席格具有遗传性的生理畸形,必须经历很多次手术,才能够恢复部分功能。
此时此刻,叙说着童年经历的席格看起来既落魄又憔悴,他视线低垂,不愿与别人对视,因为害怕看见嘲弄、鄙夷。
幼时,很多知道这个问题的玩伴都侮辱他,就连他的父亲喝醉了也会忍不住笑话他。
“先生,我们的本意不是这样……”
陆离心生荒谬之感,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在刑讯逼供,像弱者挥刀。
在来的路上,谁会想到,一个长相俊俏、出入上流阶层的青年画家,竟然拥有这种不幸遭遇。
或许,《无名小镇谋杀案》是他在表达自身经历,只不过,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而已。
况且,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若根据几幅画来判定席格就是杀人凶手,那太过武断了。
而一直扮黑脸的拉斯克先生,同样怏怏不乐,歉然道:“很抱歉,让您回忆起那些往事了,约个时间,我们以后再拜访……”
不过,话未说完,就被陆离打断。
“席格先生,能带我们去楼上的画室参观一下吗?”
同情归同情,该走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万一因为圣母心泛滥,误判了凶手身份,那么,不仅自己要去什么劣等班,还要连带着杜克一起跟着倒霉。
“别太紧张,只是个人请求而已。”
说完,陆离紧盯着席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但是,除了抿起嘴角,无奈地点点头之外,这位画家再无其它动作。
片刻之后,在拉斯克先生的搀扶下,席格起身,走在前面引路,语气中带着哀求:“请你们帮忙保守秘密,不要让那位女士知道。”
“理所应当。”
陆离旋即给出了承诺,可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个男人有问题!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嫌疑人似乎在故意树立人设,比如:童年不幸、性格软弱、身体已经垮到难以行动的地步了。
这并非主观臆测,根据线人提供讯息,其实不难发现:邻居老太太很厌恶席格,称他生活不检点,一副不齿其为人的态度。
两者之间,很矛盾。
咔哒。
二楼画室的大门打开。
门后,那个瘦小女模特的笑容开始消失,语气中难掩失落:“先生,你们谈完了吗?”
“还没有。”
陆离朝她点了点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画室。
嗯……
很奇怪,没有风格阴暗的作品,可它们确实很奇怪。
而一直充当工具人乔治·拉斯克,则被眼前的画作震得不轻。
数十张作品之中,有近一半是席格先生的自画像,画像中,他要么身着荷叶边裙子,要么穿着合体连衣裙、垫上臀垫。
上帝关闭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对于席格先生来说,唯一的幸运之处是,老天给了他一张令女人都嫉妒的脸,完美的鼻梁和下巴、一头金发,特别是那双蓝眼睛,不含一丝杂色。
女装大佬?
陆离赶紧压下这个可怕的念头,继续打量其它画作。
圣母与圣子(宗教题材)
人体彩绘(文艺复兴风格)
虽然穿得很清凉,但相比于女装,还是能够让人接受。
“席格先生,最后两个问题。”
陆离沉声说道:“您说自己这几天没有出去,那么,吃什么来饱腹呢?”
从进门到现在,女模特等待了很久,心中有些急躁,加上她早已看出陆离等人来者不善,于是,不满地嘟囔道:“当然是面包。”
“三天前,我在街角的面包店买了些食物,有些还没吃完,您要看看吗?全放在这间画室里。”
说着,席格指了指墙角。
一张油纸布,里面摆放着几块白面包,还有一个空水杯。
听席格这么说,拉斯克先生心中有些复杂:这个可怜的画家应该不是凶手,可是,陆离先生依旧不依不饶,还特意捡起那些陈面包,仔细观察,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好吧,介意我再多问一个问题吗?”可惜,陆离不像是在征求意见,紧接着就问道:“您这两天有什么新作?”
席格做回忆状,指着摆在画室正中间的两块画板说:“昨天下午身体还算好,即兴画了一副素描。”
“今天上午来了灵感,准备画一副油画,因此,下午晚些时候爬起来,在画纸上铺底色打调子,要掀开幕布给您看看吗?”
“不用,期间有什么废稿吗?”
陆离依旧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
然而,一心维护席格的女模特不堪忍受,径直警告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席格先生是个体面人,很有能量的那种。”
浅陋的见识令她以为,陆离等人是便衣,在故意敲诈席格——
贫民区经常出现一些便衣,他们假借查案的名义,勒索钱财。
“女士,坦白来说,我也很有能量。”
拉斯克先生心有疑惑,但立场始终坚定,只不过他的话,让陆离有些出戏,总感觉自己像是个反派。
一旁,脾气温和的席格并不生气,耐下性子,给几个外行人解释道:“陆离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陈面包不仅可以用来果腹,更能够当作橡皮擦,去除铅笔印。”
“我可以作证。”
“两个星期前,席格先生曾在这间画室内演示过,他还说,面包屑可以是调子打得更加柔和……”
一个流莺,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结结巴巴许久,最终沉默了。
咔!
表针进格的声音清晰可闻。
晚上十点整,调查进度似乎停滞不前了。
“侦探先生,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去其他嫌疑人那里看一看,我会派林奈在外面盯着他。”
这个时候,拉斯克先生凑近,在陆离耳边低声说道:“况且,杜克教授马上就到,刚好检查病因也需要时间,错开行动能提高效率。”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陆离身上,或疑惑,或厌恶,或漠然。
“先生,你赶紧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如果可以,我想早点完成画作。”
席格始终保持着愿意沟通、配合的姿态,弄得拉斯克先生心情复杂,他忍不住想要收回之前在马车上的评价。
“不需要了,席格先生,您在撒谎。”
陆离语气笃定。
“什么?”
拉斯克先生诧异地抬起头,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
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画室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从未学过绘画,若非恰好听过一个故事,恐怕还真不知道你在说谎。”
话落,席格耸了耸肩,用极低的语调回答道:“什么故事,别开玩笑了……”
“面包与绘画的故事。”
说着,陆离将转轮枪拔出来,递给拉斯克先生,示意他做好防范工作。
“米查姆小姐在街角经营着一家小面包店,她条件优越,渴望爱情。凑巧的是,最近有一个中年顾客,常常光顾她的面包店,此人长相一般,但外表整洁、很有礼貌。
渐渐地,女老板那颗多情的心开始悸动,她偷偷留意这位顾客。有一次,米查姆小姐注意到他手指上有一块红褐色污迹,心中立刻断定这位顾客是为尚未出名的艺术家,生活穷困——每次只买最便宜陈面包,而非新鲜面包。
她决定给艺术家加些营养。
某天中午,那个顾客又像平时那样来买陈面包,多情的女老板偷偷往陈面包里塞进一大片黄油,再把面包按紧,并用纸包好,递了回去。”
说到这里,陆离扬起手中的白面包,里面夹着黄油,各种水果,而席格本就有些颓态的脸,又松垮了几分,认命似的倚靠在沙发上。
至于拉斯克先生,他从嫌疑人的神情动作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瞬间警惕起来,直接压倒转轮枪的击锤。
“拿到面包之后,顾客并未起疑心,他笑着拎起食物走了,而玛莎小姐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可是,心头不免有些慌张,生怕这个举动,刺伤艺术家脆弱的自尊心。
整个下午,她的心思老是在这件事上打转。常常想,艺术家拿起面包和清水当午饭时,一口咬到甜黄油,是否能心领神会呢?想到这里,米查姆小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就在这时,那位艺术家带着同伴冲了进来,他只见的脸涨得通红,并攥紧拳头,狠狠地朝玛莎小姐摇晃,怒吼道:“你把我给毁啦!为什么要往陈面包里添东西!该死的老女人!”
随后,米查姆小姐知道了真相,原来,男人不是什么艺术家,他是建筑图样设计师,最近正在忙着绘制一份平面图。而制图需要先用铅笔画底稿,等上完墨之后,再用陈面包擦去铅笔印,不过,里面加了黄油之后,一切全都毁了……”
席格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下沉,整张脸也跟着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