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风中略带一丝清寒,无轩换着隐仙居的青色道服,携阿婉前去拜访同殿师兄。
由于师兄三人皆无侍童,便被安排同住一间寝舍。
无轩尚未踏入院口,便远远嗅见一缕幽幽清香。
那是一方春意盎然的小院,密密匝匝的梨花压满枝头,凝结了一夜的细露挂在叶梢,悄然滑落,却于点地一瞬若秋水澹澹,润了霞光。
无轩欣赏着明媚春景,却始终瞧不见一人身影。
院中房门紧闭,除了晨风簌簌竟听不见一丝别的声响。
“师弟无轩,携侍童阿万前来拜访无意,无尘,无思三位师兄。”
无轩的嗓音清亮,料想隔壁的院子也能听见一二,可屋内依然毫无回应。
“公子,听说那三位师兄顽皮得很,如今屋内如此安静,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阿婉谨慎地提醒道。
无轩不以为意,只勾勾嘴角,向屋门又近几步。
“三位师兄打扰了,无轩要进来了。”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窗明几净,她不疾不徐步入其中。
在这不太大的空间内,中央端正摆着一张红木四方茶几,茶几一角倒扣了一套烟雨青釉瓷具。
循东侧望去,窗前有一排赭漆清亮的宽厚书架,书籍满载却一尘不染,想来主人应是位风雅考究之人。
转身再看向西侧,一道幽竹雕花屏风后横着一张简洁朴实的单人床,棉被方方正正铺于床塌,尾端却有一处莫名的突起。
床头边立有一根六尺衣架,顶端挂着件毫无褶皱的青锦礼服,却于袖口处霍开了一个长洞。
无轩玉指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忽而想起昨日柳习风在世尊殿中所言,恍然心道:不对!不是这间!
她忙不迭地退出房门,随即就听见不远处有多个脚步声越走越近。
柳习风带着三个“得意”弟子归来,一入院就见无轩尴尬地杵在门前。
“无轩,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无轩本是想来拜访各位师兄,便在这小院口的牌子上看到了他们三人的名字......”
柳习风微微一怔。
此处明明是自己的寝舍,怎会挂他人的名牌?
难道,是有人对名牌动了手脚?
心头忽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登时足下生风,直奔屏风后面而去。
“他奶奶的!又是哪个小崽子把我赤锦靴给缝进了棉被里?!是谁?是谁!”
此时院中三人已然憋不住气息,一个接一个地仰面大笑起来,笑声放肆无拘。
他们身高相差无几,看起来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却有一人身宽体胖,腰间束带勒紧后尤像个葫芦,还有一人形态匀称,发冠处别着一支惹眼的黄玉簪,最后一人瘦骨若柴,身上的道服就如同战旗裹着竹竿一般松垮。
如此三人站作一排,一边扭身前仰后合,一边相互挤眉弄眼,像是在暗中传递什么密语。
柳习风在屋内手忙脚乱地找补棉被,想来样子应该十分可乐。
可无轩实在无心玩闹,若是任由三个师兄顽皮捉弄,恐怕日后都将无法潜心修行。
柳习风愠色浓郁,欲提剑教训那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却见无轩先行一步,箭冲至一胖一瘦两位师兄面前。
她一手抓牢一人腰间的束带猛力拉扯,如徒手抽陀螺一般,使二人以迅雷之速顺力旋转数圈。
紧接着,她松开腰带换作箍住他们的小臂,仔细向下捏去腕间。
最后提手而上,从左至右,结结实实摸了一把二人的胸脯。
如此一套繁琐流程后,无轩当即确认“作案工具”并未藏在他们身上。
迅猛的飞旋使二人眩晕瞠愣,一面如踩着棉花般在原地晃晃荡荡,一面惶恐捂住各自衣领,脸上写满了不适。
此时,原本站在一旁的第三位师兄见无轩并未卸力,便迅速点地后撤,与之拉开数步距离。
随即收腹顶背,扣爪做起猛虎扑势。
哼,虚张声势。
只扫一眼,无轩便看穿这人的弱点。
一呼一吸之间,无轩跨上五步,假作凌空,却于将腾一瞬转而运气向下,聚三分力道于右足,直冲那人下盘踢去,狠狠击中他的脚踝。
只听“嘎嘣”一声,那人随即侧向倒去。
时机刚好。
无轩顺势钳住对方领口,单手发力将他拎起举过了头顶,另一只手则伸向腰间的腰带,紧紧握住,而后顺逆发力,就见这位师兄即刻头下脚上,交替地疾转了数圈。
“噼啪”一声,针线果真掉落出来。
无轩冷然勾唇,收住力道后便将这位师兄摆正按回地面,随即见他踉跄跌倒。
无轩只捡起地面的针线,交去柳习风跟前。
柳习风接过针线,隐去手中宝剑,心头大喜:竟得此正直的徒弟,好!甚好!
忽而倒地之人惊怒粗喘,悍然大骂:“臭小子!你,你竟敢如此粗暴地对待师兄!”
无轩拍着袖上尘土,毫不客气地回道:“这也算粗暴?无轩不过是遵从师命,教会师兄如何尊重师长罢了。”
不知不觉间,柳习风院外已挤满围观弟子,好不热闹。
无轩尚未跨出院口,便有人戏谑发问:“无轩师弟,那柳无意盘起来手感如何?”
无轩睨他一眼,没有搭话,唤上阿婉就离开了小院。
可怜那位被“盘玩”的柳无意,听到院外的阵阵起哄,竟被气到鼻血直流。
待回到自己房内,他气急败坏地摔了门板:“这个混账小子,敢跟老子面前耍威风,真是岂有此理!这回是我没有准备,下回见到他定要将他揍到趴下求饶!”
此刻,柳无尘却摸起自己圆鼓鼓的肚皮,神色显得有些心虚。
只因此番确是由他们三人先行捉弄柳习风,于理有亏。
“算了师兄,这毛头小子身份高贵,气盛一些也是正常的,我们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罢。”
柳无意原本怒目横眉,听了柳无尘这番劝解倒像是受了什么启发,竟忽然安静下来。
他一手托在有几分俊俏的脸颊上,另一只手却抵在紫砂茶碗的碗口不断打圈。
寻思片刻,他道:“无尘说得对,既然那公子身份高贵,想必是未曾做过劳务了。”
“看来师兄想到要如何报复他了?”柳无思在旁挑眉,嘴角扬起一丝顽皮的坏笑。
柳无意托起茶碗一饮而尽,随后摆手示意二人围上前来。
“我们无需与那柳无轩硬碰硬,却可以软磨他的性子。隐仙居不是有道门规,需由每位师父的六席殿徒自行分配劳务,可咱们殿中却只有四人,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