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1 / 1)

离别

春节后,北方又降大雪,天气似乎更冷了,元宵节过后,村里的青壮年都开始收拾行装离乡外出打工,由于去省城要经过好多大山,而且公路尚未修通,“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宜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这是唐代诗人贾岛在《题安业县诗》中描绘的这座山城的地形。每次去省城都要绕着盘山公路,路况很差,逢大雪封山或者雨天滑坡整个交通都被阻塞,此次大雪也延误了大家外出的行程。

吴家兴回家的时间也同样被耽搁了,过了一周天气好转,路况转好,大家又踏上了返程的路途,只见公路边,年轻的父母与老人和小孩挥别,小孩子哭着不让爸妈离开,老人们偷偷的抹泪,这一走又是几个月。有的又是一年甚至几年,大家都向往着山外城里灯红酒绿的生活,离开生他育他的故乡,希望有一天能逃离这里,希望去大城市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那里承载着大家的梦,然而他们在城里,干着最苦的活,住着最差的城中村,那个城市何曾接纳过他,大家在大城市伤了心受了伤,怀念故乡的人,故乡的一草一木,可故乡留不住他,这就是几代乡村人的生活。

吴家兴回家前给吴依和父亲买了衣服,给吴依买了新书包和文具,回家呆了一个礼拜后就又返程了,临走的时候还告诉吴依,等明年暑假带吴依和爷爷去省城呆一段时间,带他们看看高楼大厦,坐坐火车,带吴依去公园划船,去游乐场玩,这可把吴依乐坏了,她一直在脑子里想象着大城市的样子,盼望着那天早点到来。

生活又回到了平静日复一日的简单生活中,爷爷每日下田劳作,定点给吴依做饭,吴依上学之余要帮着家里干家务,日子虽苦,但也是一种淡淡的幸福。而这一切都被噩耗打败了。

这年夏天天气格外的燥热,但建筑工地却不见停歇,不分昼夜的开工,吴家兴跟着这个包工头有些年份了,一起吃过苦,一起讨过债,一起打过架,不过人家已经成了包工头,而自己还是个出卖劳力的苦工。吴家兴这天早上起来感觉自己脑袋很重,有些中暑迹象,工友劝他要不请假休息半天,可他还是硬撑着去上工,因为他不想歇息,他记着给女儿的承诺。拖着沉重的脑袋去了工地,干了一会活头愈发的重了,工友继续劝他不要太拼命,他坐下来喝了几口水后还是硬撑着继续,想着出出汗就会好了。或许这是命运在眷顾他,如果他在工友第一次劝说时就不去上工,再或者工友第二次劝说时他能离开,那该有多好。

就在他上工三个小时左右,在附近的吊车突然失控掉落,他和附近的一个工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吊车的零件砸落。

就这样,这个一直吃苦努力的农村小伙的生命定格在了29岁,多么好的青春年华,他才刚刚盖好了新房,他还要带父亲和女儿来看看大城市,他还梦想着以后能在大城市扎根,他和其他建筑工人一起,为多少人构筑了家,然而还没等一切实现,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且以这样残酷的事实。

然而对于诺大的工地,诺大的建筑商,他们的离去带不了太大的影响,毕竟工地工人都有保险,建筑工地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两具已经变了形的遗体很快被送到了火葬场,建筑商和工头紧急商议处理后事,由工头通知死者家属和善后事宜,相关赔偿费会有保险公司处理。对于死者家属来说那时晴天霹雳,成为家庭不可磨灭的伤痕,可对于建筑工地来说只是一次事故,工期不能延误,其他为生活打拼的工人还在继续干活,高楼一天天在变高,似乎那些逝去的人早已被忘记。

静姝家店生意一直不错,店里也已经装了电话,电话也成了村里大家和在外打工的家人重要的通讯工具,每次在外打工的人往家里捎信息,都会打电话过来,静姝的爸妈都会热心的通知乡亲们或者转告电话内容,虽然每次通电话都十分简短,毕竟在大家眼里电话费是不便宜的,但就为了等电话,有时有的人一等就是大半天,或许这就是手机没有普及前的好,有了更多的牵挂和等待中的期盼,很多事也因此显得弥足珍贵。车马慢、通讯难,一封家书难抵达,一生只够牵挂一人。

这天是静姝妈妈接的电话,电话是工头打的,他收拾家兴的遗物时翻到的电话。

“喂,请问是吴家兴的邻居吗?能不能让他家里人接电话”

“你是谁啊?”

“我是家兴的工头,他出了点事,需要告知他家里人”?听完这句话静姝妈妈心里咯噔一声,颤抖的问道:

“家兴出事了?他爸这会应该是下地了,女儿还在学校呢”

“他家里再没其他人吗?”

“没有了,家兴出什么事了?”

“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家里的事,这下可怎么办”电话一头的工头听到家兴家里情况,一下子难受起来,这个积极乐观的小伙子从没跟他提起过家里的情况,现在出了这事,让老人小孩怎么接受的了,但事已至此,还是得让他家里人知道。

沉默一会他继续说道?“家兴在工地出事了,人这会已经不在了,我是通知他家人来省城把骨灰带回去,人今天就火化了”

静姝妈妈全身都在发抖,这时陈诚刚好回到商店,看到妻子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

“家兴他~他出事了,人今天就要火化了~~你说叔叔和吴依以后咋办呀”说着开始抽泣

陈诚带着惊讶接过电话,在电话里和工头沟通完后一直唉声长叹。

挂完电话他告诉妻子:

“你说这咋跟叔叔说,你说他怎么接受的了”

“你刚跟工头都说了些什么啊”

“还能说什么?问问家兴怎么出的事,现在人怎么样了,建筑商今天就把人火化了”

“还没见到家人凭什么就火化啊?他们有什么权利”

“整个人都变形了,而且那些商人那个不奸,都怕家属闹事,火化了赔了钱一了百了,哎~~你说家兴命咋这么苦,眼看着日子好起来了,吴依也都大了,你说以后咋办”说着陈诚也哽咽了。

“那咋去跟叔叔说啊,谁能接受的了,可怜吴依没了娘现在又没了爹,上天咋这么无情啊”静姝妈妈想着吴依又哭了起来。

平息了会情绪,静姝的爸爸起身去找了吴依的小爷爷,商量着怎么告诉吴依的爷爷,吴依小爷爷知道消息后也是老泪纵横,撇过头擦了擦眼泪叹到:

“你说我哥命咋这么苦,我嫂子也去的早,儿媳妇也没了,可怜我依娃从小跟着爷爷,他又当爹又当妈,现在独苗家兴也没了,你说让我哥咋活”说着用颤抖的手摸着旱烟袋,半天也摸不出来。

两个人商量后决定还是要告诉吴依爷爷,然后自己儿子和吴依的表叔一起去省城把家兴的骨灰带回家,务必要把赔偿金要到,也算给吴依和爷爷一点保障。

两个人商量好后,陈诚去田里找吴依爷爷。吴依小爷爷则在家等着自己哥哥。?陈城到了吴依家的田边,看着步履蹒跚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在地里锄草,炎热的天气,此时老人整个后背已经全部湿透,看到此,陈诚眼角又湿润了,他强忍着调整好情绪冲着老人喊:

“叔在锄草呢?”老人艰难的直起腰,用手捶了捶酸痛的腰,转过头看见陈诚站在身后不远处喊他

“是城娃啊,这地里草长的太快了,我老了,现在腿脚不利索干农活不如以前,想着趁这几天天气好赶紧把这草锄掉,太阳一晒就死了”

“叔,我找你有点事呢”

“啥事啊?”

“咱回家说行不,找你真有点事”

“是不是啥急事啊,我这还没锄完”

“重要的事呢,咱能回家说吗”

“啥事啊,在这说也一样啊”

“叔,咱回去说,你看这天热的,等天凉些你再来”说着陈诚过来搀扶老人

老人只好作罢跟着陈诚回了家,一路上一直问找他什么事,陈诚一直坚持回家说。

到家后,吴依小爷爷忙迎上去给他递了杯水,老人接过来大口喝了起来,歇息片刻转头问自己的弟弟:

“你咋也来了,陈诚说找我有事,还非要回来说”

陈诚看着吴依爷爷,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吴依小爷爷只好开了口:

“老哥啊,咱们年纪都大了,活了大半辈子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挺得住”

“咋啦,你这今天怪怪的,要说啥就说”老人对自己弟弟一直都没那么多耐心

“哥,我说了你可要挺住,没有啥过不去的”说着吴依爷爷已经开始哽咽

“咋啦?你这是咋了”

“家兴娃出事了,今天他工头打电话来了,城娃接的,人家让去城里把娃领回来,娃今天就火化了”

听完弟弟的话,老人一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弟弟,半天没有一点反应,不一会手里的水杯掉落在地上,他冲着自己的弟弟喊道:

“你说啥?你别胡说,谁还诅咒自己侄子”说完用惊恐的眼神转向陈诚。

“叔,我叔没骗你,家兴他~~”陈诚低下头哽咽了起来

老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吴依小爷爷和陈诚一下子扶住浑身瘫软的老人

“哥,你要挺住,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会安排咱林子跟翔娃去处理的,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吴依小爷爷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旁的陈城忙搂着老人安慰道:“叔你难过就哭几声,你要挺住,吴依还那么小,现在她还要你照顾呢”

说到吴依,一直目光呆滞的老人突然张大嘴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凄惨的哭声在家里久久回荡,听的人心怀感伤,但老人却没有一滴泪水。

静姝妈妈眼睛哭的红红的,关了商店们向学校走去,平日里都是吴依放学自己回来,现在搬了新的校舍,回家的路也更方便了。

吴依和静姝放学跟着队伍看着静姝妈妈来接他们,静姝开心的跑到妈妈跟前撒娇道:

“妈妈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她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走过去一边拉着吴依的手,一边拉起女儿的手向家里走去。虽然静姝妈妈心情很复杂,但她不忍心告诉吴依,她可怜这个孩子,不想让她再受伤,她转头问吴依:

“吴依,今天去阿姨家吃饭怎么样?阿姨给你和静姝做炒面怎么样”

“好呀”吴依转头一想又说:“不行啊,爷爷今天去地里干活了,我还得回去帮忙做饭”

“没事,今天让爷爷也在我家吃”

“那我先回去问问爷爷”

“我已经跟你爷爷说过了”

“那好,我好久没吃炒面了”

看着吴依天真的笑容,静姝妈妈心里一紧,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静姝妈妈做好饭,安排静姝和吴依吃,吴依一定要去喊爷爷一起过来才肯吃,静姝妈妈只好带着他们两个来到吴依家。吴依远远的看到爷爷瘫坐在凳子上,小爷爷和陈诚叔叔坐在旁边劝说着什么。

吴依想着是不是爷爷受伤了,急忙跑过去问爷爷怎么了。

爷爷缓缓的抬起头看到孙女,却说不出话来

“爷爷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吴依着急的问着

“依依,爷爷没事,哎”小爷爷叹了一声扭过头又抹起了眼泪

陈城把吴依拉到一边,看着妻子和静姝也走了过来就耐心的说:

“吴依,爷爷没事,你跟你阿姨回家去,今天你就住我家,我跟你两个爷爷要商量事情”

“那爷爷怎么看着像生病了,阿姨做了饭,我来喊爷爷一起吃”陈诚沉默了下转过头轻声的问道:

“叔,要不先去我家吃饭,等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商量”

吴依拉起爷爷的手说道:“爷爷你是不是病了,阿姨让我们去他们家吃饭,你那里不舒服,我去诊所给你买药”

“我没事,你去吃吧,你今天乖乖在你陈诚叔叔家,爷爷今天有事”

“爷爷我在家陪着你”吴依还是放心不下,但经不住大家的劝说只好跟着静姝母女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吴依的叔叔和表叔一起去了省城,等见了工头,工头带他们去办理了相关赔偿手续,领了一笔赔偿金,他们也不清楚赔偿金的标准是多少,也不清楚该如何处理,看着工头人也不错,工头也说家兴一直跟着他干,也是自己的好兄弟,所以就听着他安排。工头也算仗义,帮着家兴申请了赔偿金,虽然金额不多,至少不像其他人索讨无门,工头知道家兴家里的情况后,处于同情,也自己掏腰包给了家兴1万元。两人领了家兴的骨灰踏上了返乡的路。

这几天吴依的爷爷没有下地,弟弟一直在他家陪着他,他已经几个晚上没有合眼,满头的白发更加雪白,似乎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想着结发妻子先他一步离开,他含辛茹苦的看着独子家兴成家,也没想到儿子的家庭也支离破碎,可怜的小孙女无人垂怜,总想着现在新房子也盖好了,孙女一天天长大了,等后面儿子再成个家,他也就无所牵挂了,可为何上天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未满三十岁,就这样走了,突然他觉得自己似乎活着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但一想到此,吴依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是啊,我要是也走了吴依怎么办?她就真成了孤儿了。

吴依爸爸骨灰到家的那天,家里准备了简单的仪式,那时吴依才知道爸爸去世了,知道的那一刻她一时手足无措,接着就扑到爷爷怀里大哭起来,爷孙两个一起痛哭惹的在场的人无不流泪,吴家兴葬在妻子旁边,穿着孝服的吴依才刚刚过了八岁,跪在坟头的她泪流满面,谁能想到这个女孩为何如此不幸,爸爸妈妈都长眠在此,从小没有享受过母爱的她,现在连父爱也没有了,命运为何让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去面对如此残酷的世界。

吴依自知道爸爸去世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也很少笑了,以前调皮捣蛋的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静姝一直陪着她,她知道吴依心里的苦,她也心疼吴依,每次看着自己爸爸妈妈的时候想着吴依,她非常同情吴依,在学校,有调皮的孩子骂吴依是孤儿,以前的话吴依肯定要反击,但现在的吴依只会难过的沉默,一向文静的静姝则像以前的吴依一样为她挺身而出,这是她所认知的她能给予好朋友关怀的方式。

吴依爸爸去世后不久,吴依的阿姨想接走吴依,阿姨是吴依妈妈的妹妹,也在城里工作,家境相对较好,她同情自己的外甥女,于是和吴依的舅舅和外公外婆商量着接走吴依,他们把想法告知了吴依的爷爷,爷爷虽然舍不得,但想着自己年纪已如此,还不知能陪他多久,于是就同意了,并答应来做吴依的思想工作。

当吴依知道后怎么劝说都不愿意离开,她告诉阿姨和舅舅

“从我出生时就是爷爷把我一手带大,现在爸爸也不在了,我走了爷爷怎么办?我已经长大了,是我该孝敬爷爷的时候了,我是不会走的”

说着抱着爷爷大哭

爷爷也难过的哭了,但还是耐心的劝说着:

“依依,你听爷爷的,你跟着你阿姨走,爷爷老了也照顾不动你了,爷爷会照顾自己,爷爷还盼望着你考大学呢,你阿姨她是有文化的人,你跟着她爷爷就放心了”

“我不走,就算你赶我也不走,爷爷你不能不要我,求求你了”

“你这孩子听话,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爷爷不是不要你,爷爷是为你好”

“好了伯父,还是让依依跟着你吧,你年纪大了也有个照应,依依离开你她肯定也不会觉得幸福,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和我哥都会帮衬依依的”

吴依的阿姨看着外甥女的不舍和倔强,只好打消了接走她的想法。就这样爷爷成了吴依唯一的依靠,吴依成了爷爷的精神支柱。

没有爸爸的日子,家里显得更冷清了,虽然以前爸爸也很少在家,只有爷孙两人,但至少家人还在,当家人离去,那时一种永远失去的痛,谁也无法弥补。小孩子的记忆相对短暂,经过时间的疗伤,吴依慢慢的走了出来,毕竟还有爷爷这个最亲的人在身边,但吴依的爷爷做不到,丧子之痛或许是一辈子的,以前和蔼可亲的老人变得苍老孤独了许多。学校举办六一节活动,作为班干部的静姝和吴依要带头表演节目,静姝选择了诗朗诵,吴依则选择了唱歌。而吴依选的歌曲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当歌曲唱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时吴依哭了,但她还是坚强的一边哭一边唱完了歌曲,老师们和同学们都知道吴依家的情况,大家也纷纷跟着抹眼泪,也就是那次以后,再也没有人骂她是没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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