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正月,一等子爵上书为睿亲王鸣不平,认为睿亲王身负不世之功。大权在握并未自立为皇。辅助幼主登基,厥功至伟。行事不羁,却功多罪少,请求为其平反,复爵,修墓,乞赐昭雪。
此话一出,便遭到了泰半朝臣的强烈反对。朝臣们不仅再次将死了好多年的睿亲王拉出来大肆讨伐彰显立场,还建议当今将‘乱臣附逆’的一等子爵处以极刑,抄灭家产,发配妻儿老小。
当今刚愎自用,今儿也不知道是心虚了还是突然心慈手软了,只将上书的一等子爵流放,又命其长子承世袭爵位。
可惜端午过后没几日,这位袭爵的许家嫡长子便失足落水,等救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发了。
随后许氏族人和许家二叔无视了长房已经十二岁的庶子,更拒绝了许家太太要将庶子放到膝下记成嫡子的想法。直接上书当今,言长房以无人,请以前先一等子爵之次子,前一等子爵之弟,之亲叔父即许家嫡出二房继承一等子爵位。
许家太太连接遭遇丈夫流放,儿子莫名夭折,缠绵病榻数月后,又听说男人死在流放路上了。这不,人生没了半点指望的许家太太到底是没挺过去,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一家团圆了。
王夫人手上的这份讣帖正是那位侥幸未发配的许家太太的,而送讣帖的人则是那位十二岁的许家长房庶子。
京城就屁大点地方,又都是混一个圈子的,许家那点破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尤其是许家太太还‘无力’阻拦谣言扩散的时候。
所以如今就是许家二房虽然得了爵位,却也丢了不少脸面,让不少世家看得齿冷心寒。
不过这世道从来都是各人自扫门清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若许家二房能给大家带来利益,又官运享通一骑绝尘,今天的事,众人还得赞一句许氏一族有眼光,有魄力呢。
不过以当今那浮躁易怒、任性放纵又心性狭隘的凉薄性子,许家想要有些作为,可比旁人难多了。
毕竟是那个与睿亲王有私的许家呀。
当利益盖过恐惧的时候,人们便会下意识的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许氏宗族也有私心,再加上爵位的诱惑,上意人心,所以长房长子死的蹊跷时,所有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为了宗族的长久,他们不会允许失了上意的许家长房再继承这个爵位了,也不会同意长房的庶子记嫡。他们故意无视那个庶子的存在,想要彻底抹杀许家长房对整个许氏一族的影响。其实最好的办法和选择是许氏一族彻底放弃这个爵位,可惜……
也因此许家二房欺负孤儿寡母的荣誉勋章怕是一时半会儿的摘不下来了,除非……长房皆死光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的呼吸就微微顿了一刹那。
许家,贾家。许家,贾家……
说起来那许家太太也是个果断的狠人。袭爵圣旨下来的那天,不等许二老爷派人过来,人家直接将自家府邸的那块‘一等子爵府’的匾额摘下来敲锣打鼓的送到了许二府上。
一同送过去的,还有定在一块木板上的宗族祭田地契。
长房庶子一身孝服走在牌匾前,于是半数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许家二房截的胡。
当天许家二房门前的热闹,至今还有人时不时的提起呢。
因府邸不是朝.廷赏下来的,所以许家太太将牌匾送走,许二老爷也没办法再以此为由住进长房,统管长房所有产业了。
再加上他侄子招摇过市抬过去的祭田地契,一时到叫许二老爷没敢直接上门讨要其他财产。
毕竟一个明显有些疯的女人,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不知道。许二房还记得多年前这位长嫂刚开始管家时,一口气杖毙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管事的事呢。
所以后来父母过世分家的时候,他带着妻儿才走的那么利落……
如果光这么一件小事,还不会让人惊叹。因为随后这位许家太太就干脆利落的将许家老宅改造成了观音庙,又将许家明面上的所有产业都转到观音庙的名下。
请了不少僧人入驻,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已经像模像样了。
许家太太没有搬出去,而是在观音庙里挑了两个相近的院子带着庶子一道住着,正好她人也是在那里咽的气。
讣帖上的葬礼地点就是那座观音庙。
这讣帖若是许家二房送来的,王夫人也不会犹豫。只是一个被宗族无视的庶子……王夫人本能不想掺和到许家那档子破事里。
唉,许家早年跟荣国府也是交情非浅,他们荣国府是武将出身,先皇早逝,当今年幼之时,也同在睿亲王麾下效力。后来……现在说那些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拿着讣帖去问问老太太要如何弄吧。
他们这些人家,真应了句‘成也睿亲王,败也睿亲王。’
当初睿亲王出事时,荣国府并未落井下石,也未曾像其他世家那般占出来指控睿亲王如何如何。
但这并非是良心之举,而是当时的荣国府……王夫人摇了摇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长子和长女身上。
荣国府蛰伏的时间真的太久了。
拿着讣帖去了荣庆堂,此时荣庆堂的正房老太太正带着宝玉在那里逗弄。
宝玉又大了不少,长的白净可爱,不怎么爱哭,谁逗都能笑一回。只瞧着便是个机灵聪慧的样子。
“你来的正好,给扬州那边送的年礼可走了?”王夫人进来行礼,待礼毕,贾母才问她。
王夫人想了一下自家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老太太多偏疼闺女,垂眸应道,“好叫老太太知道,今儿一早就出发了。”
所以别再想着给你闺女添私房了。
贾母闻言,淡淡的点了下头,有些扫兴的问王夫人此时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早就习惯了贾母这种态度,只将许家送讣帖的事说了。
不去吧,显得荣国府太凉薄。去吧,许家长房什么都没了,又叫得了爵位的许家二房怎么看呢。
“备份礼,派个管事过去也就是了。”贾母不认为这事有什么好为难的,于是话题再次被贾母绕了回来,“前儿敏儿来信,说是有了身子,算着日子就是明年二三月的事……”
贾母交待一句,王夫人便应下一句。面上不显一点不满,可心里却厌烦极了。
老娘怀胎的时候,你心疼儿子,满府的挑丫头开脸。怎么到了你闺女身上,你就又心疼你闺女有了身子,担心女婿被小妖精迷住了呢?
真亲婆婆矣~
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对于贾母的双标,王夫人心中纵有再多不满,也是自来都憋着,然后一边想着将来不能像这缺德老婆子一样对待自己的儿媳妇,一边又觉得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得对自已儿媳妇一视同仁。
可能是感应到了王夫人的心思,贾母终于在关心一回女儿后,便将心思转到了贾珠和李纨这门亲事上了。
“珠哥儿还在国子监读书,李家那边千万不要怠慢。”
“老太太放心,媳妇省得。”事关儿子的前程,王夫人可比贾母上心多了。“前儿我妹妹来信,说是得了一对极好的珊瑚盆景。东西也罢了,只寓意却是极好。回头和年礼一道送上京,添给珠哥儿媳妇。”
“你妹妹有心了。”借着鸳鸯的手轻轻的喝了口茶,心里对这个新提上来的丫头挺满意,是个有眼力见的。“我听说你妹妹家正为她家的姐儿寻宫里出来的嬷嬷,可是也要往宫里送?”
王夫人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不过是个想头。宝丫头比咱家二丫头大不了几天,我妹妹的意思是跟着学个规矩,也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体统。”
贾母闻言看了王夫人一眼,“我不过是心疼元姐儿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咱们几家都是老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凡事只有尽力帮衬的,哪有拆台的道理。”
有钱能使鬼推磨,荣国府有爵位不假,但却没薛家有银子。十岁上下的年纪在宫里可没什么差距。
别到时候叫咱们家的姑娘成了他薛家的开路先锋。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砸在王夫人头上,王夫人瞬间警醒起来。
早先她还真的没往这方面想,总觉得差了小十岁,没什么好防备的。所以当薛家来信说想要元春身边的宫里嬷嬷去薛家的时候,她还一口就应了下来。
心忖着将人送给自己的亲外甥女总比教养府里那些侄女庶女顺心。如今看来倒要另做打算了。
是她想左了,那位吕嬷嬷留在府里多年,又极熟悉元春,这样的人如何能放出府去。
“老太太,太太,晚膳得了。可要摆饭?”见晚膳的时辰到了,倚秀放下手里正在给老太太绣的抹额轻声请示。
“去请姑娘们过来。”贾母点了一回王夫人,便将此事撂开手去,“再让人将琏小子叫回来。”
“是。”倚秀应下后,看了一眼一旁的鸳鸯,鸳鸯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吩咐不提。
另一边提前用过晚膳的绯歌,一边朝着荣庆堂晃悠,一边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绯歌想,许爵爷是个好人,许家太太也真是人美心善。为了保住长房最后的血脉……也是蛮拼哒。
这事在绯歌心里转了一遍后,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还哼起了歌:“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