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比往日,池弥虽然生活节俭,但毕竟不是四五年前那个没有见过市面的山里少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几个广为人知的品牌还是知道的。
可戎容挽着他的手,轻车熟路地绕过了所有他耳熟能详的品牌。
他疑心她是替自己省钱,经过其中一家的时候停了下来,看着橱窗里一件裸色的及踝长裙,“这件好看。”
戎容看了眼,“你喜欢?”
“嗯。”
戎容二话不说,挽着他走了进去。
店员见两位都穿着普通,本没多大精神招呼,没想到女孩居然直接指着模特身上最贵的那条长裙,口吻稀松平常,“请拿一件我的号,打包,谢谢。”
店员意外地应了声好,又问不用试吗?
“不用,我先生说好看就一定好看,对吧?”戎容收紧了胳膊,笑眯眯地靠在池弥肩头。
池弥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孩儿笑靥如花,脸颊上挂着不知真假的红晕,他抬手在她发丝宠溺地一揉,“那就不试。”
“没问题,请问哪位买单?”
“我先生。”戎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似的,将池弥推了出去,“我等你哦。”说着,俏皮地笑着退出了店铺,伏在走廊扶手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等他。
池弥结了账出来,只觉得她背影那么纤瘦,让人心疼。
“要穿上吗?”
哪知戎容被吓了一跳似的,拍着胸口笑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呢?吓我一跳,老公~”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把这个称呼挂在口边。
虽然意外,但池弥得老实承认,还是受用的,甚至觉得这个稀松平常的称呼从她口里吐出就像最甜美的情话,恨不能抱着她,让她在耳边重复一万遍。
见他看着自己愣神,戎容缠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问:“怎么啦?不喜欢这么喊你,那我改口。”
“没说不喜欢。”池弥低笑,“只是觉得欠了你一场婚礼,老婆。”
“不急,欠着吧,慢慢还,”戎容眼里有隐隐泪光,笑容却仍旧灿烂,“反正你我互相欠着的债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
池弥闻了闻她的头发,“嗯,一辈子慢慢还。”他早就打算把这辈子都留给她。
感觉到戎容还领着自己往楼上走,池弥轻声问:“楼上是买什么的?”百货公司的顶楼,他还真没涉足过。
“一个熟人开的店,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这是池弥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陪着她逛街,别说再逛一逛,就算是把卡刷出赤字,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当戎容在一家店铺的玻璃窗前停下脚步,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向了她。
玻璃窗里,白纱曳地,礼服成双——是一家婚纱礼服的定制店。
“你别怕呀,没让你今天娶我。”戎容抿嘴笑,拖着他的手往店里走,“阿萤,在不在?”
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立刻迎了出来,看见戎容,方才浮上笑容,“好久不见,容容!”
“这是我在国外的艺术展上认识的设计师苏萤,她和她老公叶旌都是国内顶级设计师,”戎容将池弥推在身前,从他身侧探出脑袋,对苏萤介绍,“我男朋友,池弥。”
“原来是他。”苏萤整个人显得有些清冷,但笑在眼底,显然是真的听戎容提起过池弥,“来挑订婚礼服?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答应为你专门设计一套的。”
“不是不是,”戎容笑,“要去正式场合,想从你这里拿套现成的旗袍和中山装,来不及定做了。”
苏萤颔首,“最小码你都可以,直接挑吧,都有。”
戎容对池弥说,“知道你不爱挑衣服,你的衣服等我挑,你在门口坐一会儿哦。”
苏萤吩咐店员给送了茶水过来,自己陪着苏萤去了内场。
池弥一个人坐在沙发四顾,这一家店显然就主打婚礼礼服的,既然戎容喜欢这位苏小姐的设计,以后,婚礼前就来这家定制吧。
刚好,有一对新人被店员送出来,小情侣笑容甜蜜,像一对连体婴,连声拜托店员多费心,婚礼前会送请柬过来云云。
他们婚礼的时候,这个苏老板和她老公也要请。生怕自己忘了,池弥甚至摸出手机在记事本上记了下来。
“池先生,你要不要来看看?”苏萤的声音从后场传来。
池弥以为戎容有哪里不舒服,立刻拔足过去,刚撩开金丝绒的帘子,就看见了台子上那个凹凸有致的窈窕身影。
戎容穿着一件金蓝色的长袖立领旗袍,在光线的勾勒之下曲线毕现,甚至无需相配的妆容,头发松松绾起已经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容光。
她从镜子里看向池弥,笑容略带羞涩,“没穿过这种,你觉得好不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好看得他都不敢让她穿成这样走出这道帘子。
“好看。”
“阿萤说适合我,我还怕她是逗我玩儿。”
苏萤微笑,“这店里就没哪一件你不能穿,行了,既然你俩都满意这一件,那池先生也跟我去选一套中山装。”
“我也要?”
戎容笑着反问:“难不成我穿旗袍,你穿牛仔衬衫啊?”
于是,池弥对着一溜排的立领中山装眼花缭乱,在他看来除了颜色的微妙不同,其他并无区别……
好在有戎容。
她拎了一件,在他下巴底下比划,又问苏萤,“这件好不好?”
苏萤点头,“池先生天生模特脸,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
戎容笑着拐住池弥的手臂,“那当然,我先生嘛!”
果然,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池弥,让在场众人都眼前一亮。
就连戎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打扮的他。他素来爱好穿那些松软的衣裳,从不曾穿这样笔挺又郑重的礼服,只觉得领口的勒得有点紧张,肩膀和胸围也稍吃紧。
苏萤左右看了看,“将来婚礼礼服,要替他量身定做,他这肌肉线条一般尺码不行。”
戎容捂嘴笑,“他从小买不到合适的衣裳。”
池弥伸手刚要去解领口的扣子,被苏萤拦住了,“别急解,这两套衣服算我送容容的,但是两位得给我留张宣传照,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池弥微怔,就听戎容笑吟吟地答应了,“这么男帅女靓的模特,阿萤你可得放得大大的,挂在店铺最显眼的地方哦。”
店里是中式的装修,处处是景。
最终两人在景观亭外的小桥上,并肩而立,戎容想了想,拉起池弥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际,娇嗔:“会不会拍照呀?笑一笑,别这么严肃。”
池弥不是严肃,是紧张。
这辈子都没这么正儿八经的穿正装拍过这样的合影。
倒是戎容轻松自在,拉着他换了好几个造型,直到尽兴了才放过他,池弥已经前心后背都是汗,不由对将来要经历的拍婚纱照这一遭提前心有余悸。
因为要赶时间去画廊,两人没在苏萤店里多停留。
“婚礼之前,记得提前找我定礼服,”苏萤拥抱了戎容,在她耳边低语,“我等你来。”
“一言为定。”戎容松开手的时候,眼眶微红。
在电梯里的时候,戎容手机响了,她避开了池弥的视线打开,是苏萤将刚才的合影发来来了,照片里的两个人笑语嫣然,每一张就像是专程拍的旗袍婚纱。
“有什么事吗?”池弥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问。
戎容关了手机屏幕,摇摇头,“就画廊那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到。”
回江滨的房子拿画的时候,池弥搬完了,房间里还剩下一副被包装严实的作品,“这幅不带走吗?”
戎容看了眼,“哦,这幅没卖掉,不用带。”
池弥不疑有他,大包小包地上车,一路开往位于江边的私人画廊,行至一片银杏树的大路,果然看见一栋白墙黑棱的建筑。
金发碧眼的老人家正拄着拐杖等在路边,一看见戎容立刻眉目舒展,张开双臂,用标准的中文说:“久仰大作,终于见面了,戎小姐。”
戎容与他轻轻相拥,笑着说:“谢谢您喜欢我的作品,金先生。”
“不不,不光我喜欢,我只是提供这样一个地方展出,让喜欢你画的人可以有地方来欣赏。”金看向陪同戎容而来的池弥,笑问,“这位一定是明先生,对吗?”
戎容一惊,连忙拐着池弥慎重其事地介绍:“这不是明伦,他是我先生,他叫池弥,是个特别厉害的拳击手。”
“啊,你先生!”金连忙向池弥伸出右手,“抱歉,因为是明先生把戎小姐的画作介绍给我,我认错了人,非常抱歉……原来是你,难怪、难怪。”
池弥没明白,老人家的难怪话从何出,但也没有追问。
三人在画廊外的茶室休息,一边等着画廊的工作人员拆画、挂画,金在作品上扫了一圈,问:“戎小姐,那一幅怎么不在?”
戎容抿了口茶,“我考虑了一下,那幅不卖了。”
“为什么?有收藏家出了很好的价格,他们喜欢那幅画,非常!”金加重了语气。
“不为什么,可能就是跟他们喜欢的理由一样,我也喜欢,所以想自己留着。”
金还想游说:“不不不,这样的画你喜欢还可以再画!但这次你不卖,我们可能就再也买不到了——画得太好了,无论是光影还是神|韵,我认为它值得被卖出这样的好价格。”
池弥想起了家里那幅被留下的画作,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让戎容半途反悔?
然而不管金怎么说,戎容都不肯卖,末了老人家也只好作罢,“若你改变主意,请随时联系我。”
戎容笑而不语。
一切交接停当,池弥先去开车了,戎容对陪在自己身边的金馆长说:“日后画作销售的事宜请和我先生说吧,收款的账户也是他的名字。”
金笑:“戎小姐是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创作了吗?”
戎容笑而不语。
返程的路上,池弥问她,“那幅画为什么不卖了?”
戎容狡黠地说:“我觉得,那幅画特别适合放在婚房里,所以不想卖了。”
池弥勾唇,右手在她头发上胡乱一揉,“那回家就挂出来。”
“好啊!”戎容笑得眼儿弯弯,“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