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六月十五。
如何赏赐宋巡等人,赵昕尚未有决断,而此时广州城外的船厂,却迎来了两个客人。
其一是知英州苏缄,另一人是番禺县令萧注。官都不大,家世地位也寻常,至少赵昕看不上。
眼下侬智高军发如火,所向无敌,各地州县无不禁闭城门,莫敢发兵。侬智高的人马本没有多少,这些州县长官大多禁闭城门,不去肃清城外的侬智高散兵,除了接二连三地向朝廷告急,什么也不会。
如此,便导致侬智高军队好像滚雪球一样,裹挟着附近乡村百姓围攻广州城,人数越来越多,危害越来越大。
但是,眼下来到船厂的这两人却是十足的另类。
在听到侬智高围困广州的消息后,苏缄便募壮勇数千人,留提点刑狱鲍轲留守,亲自率军星夜赴援,于广州外20里驻兵为外援。
难能可贵的是,苏缄捕杀侬智高谋主黄师宓之父,以及附从蛮军的盗贼60余人,并招安附贼之良民6000余人。功劳虽然比不上刚刚歼灭侬夏卿五千大军的宋巡等人,在一干无能庸碌的官员中,也算颇为亮眼。
另一人萧注,也是差不多,招募海上强壮2000余人,乘海船屯集珠江上流,击杀了一些散兵游勇,安抚周边民众。
眼下二人造访船厂,最主要的原因是听说宋巡他们大破侬军,准备加入过来,共同对抗侬智高。当然,这是使者的说法,二人的真实想法,还得见面之后才能够做定夺。
苏缄与萧注二人亲自来到船厂拜访,对方毕竟是官员,宋巡带领樊圣何敏等武院学子亲出营门迎接,同行的还有附近大族宗长。
等候之时,便听得有人细碎讨论道:“听说苏知州有兵五千,萧知县有兵二千,有此二位加入,大破侬贼便可期。”
“是呀,听说苏知州杀了侬贼的军师老父,功劳也不小嘞,看来我等也可回归广州城,不在此地受气。”
这些大户之所以不满,很大的原因是之前宋巡借着解散军队的名义,又从他们手中狠狠抢了一笔,战争一日不停,这些人流的血只会是越来越多。宋巡这些日子忙着整兵,没有进一步解广州城之围,更是让这些人不满加剧。
听得大户们在阴阳怪气地议论,将苏缄萧注说得多么多么厉害,樊圣颇为不屑,啐了一口,低声道:“一群连兵器都没有的农夫也叫兵,但有三五百人便足以破之。这些大户看来是想另投他主了。”
其余武院学子附和道:“就是,若是没有我们,这些人早就被侬智高给冲散了,哪里还能够来这里。”
书记官何敏喝了一声,止住争议,道:“住口,来者是客,且听他们如何说,那些大户若是要走,便随他们去便是。”
言罢,何敏看向之前嚷嚷得比较凶的几人,一脸的杀机,吓得大户们不敢再多说话。
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二人仍然没有到来,宋巡眉头不由得微皱,因为使者之前说是仅有十里路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走了这么长时间。
宋巡看向樊圣,道:“你领三十人去前方探探,看看他们是不是遇上侬军了?”
樊圣得令离去,场内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怪异。
盏茶功夫后,樊圣即领着一群人到来,但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押运犯人一样。对方人数甚众,多有百人,但是樊圣等人手托弩机,将这群人给带了过来。
“这两个鸟人在五里外停下,鬼鬼祟祟地,要不是他们禀明身份,还以为他们是侬智高的探子哩。”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樊圣大嗓门传了过来。
为首的二人身着官服,想来便是苏缄与萧注二人了,哪里受过这等羞辱,见得正主在前,便迎了上来。
“本官苏缄,现任英州知州,当面可是宋巡?”
宋巡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稍显文弱,身材中规中矩,官服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显得有些凌乱。
来人显然不打算以平等语气对话,宋巡便也就简单起手行礼而已,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武院一期学子宋巡。”鞠躬跪下那更是没有的事情。
“武院一期学子樊圣,见过大人!”
……
整齐划一的回答,凛然不惧的眼神,光鲜亮丽的甲胄,特别是所有武院学子在回答结束后,不约而同地向前走一步,沉重的落地声,扣得人心中胆颤。
这一切,让原本心中尚积压着的怒火无处宣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官再大又如何,武院学子,太子殿下培养的人马,你调得动吗?
之前苏缄派来的使者便自以为身份高,要求宋巡等人出营五里迎接苏缄,被宋巡以战场叵测凶险给拒绝了,想不到对方还真的因此在五里外逡巡不前,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气氛冰冷,局面僵持,相比较与苏缄,萧注的态度便好了许多,道:“早闻苏将军智谋无双,樊将军武勇无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苏缄显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二人也配当将军?”
樊圣丝毫不给这苏缄面子,怼了回去,“你个老贼拿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功劳,还敢来这里耀武扬威,想谈就谈,不想谈就滚!“
萧注想着灭火,道:“眼下侬贼作乱,两位以大局为重呀!”
“本官科举进士出身,天子门生,你这莽夫——”
“狗屁进士,被一个侬智高欺负到这个份上,国家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
这绝对是有宋以来对武人对文人最大的羞辱了,要不是眼下受制于人,苏缄早就下令诛杀樊圣了。
“本官,本官羞与尔等为伍,便是有太子殿下庇佑又如何,本官要上弹章,弹劾你们!”
樊圣大笑,武院学子随之大笑,气得苏缄直接转身离开。
而萧注则是注视着苏缄离去,一动也不动。他萧注的领头上司又不是苏缄,更何况他今天可不是为了逞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