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剑锋凌空抽回,嗡鸣声尚在,白乌剑像是知道自己完成了此次祭出的任务,又瞬间在娄嫄手中消失。
娄嫄此时果然清醒了几分,她驱走了白尾鸢去巡视栖蟾殿四周,自己则抹去手臂上溢出的鲜血,麻利地将头发束好,尽数绑于脑后,行动间又是那个英气神武的翀陵派大小姐。
濯缨水阁上,两侧楹柱上撰书两块纵匾云:“高洁迈俗,濯缨沧浪。”
可讽刺的却是,如今却有两个人影正隐藏在水阁的昏暗当中,低声商谈着什么。
虽瞧不出人形,但听声音可辨是两个男人的声音,背对水阁北门的男人声音清晰有力,应当是一青年力健之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苍劲浑厚,听来应有些年纪在。
“抓阆风五人?”年轻男人的声音异常惊讶,甚至带着些恐惧。
男人自觉声音有些拔高,又立刻冷静下来,竭力低声又清晰地表达道:“您说的是阆风派的秦寰宇、穆遥兲等人?”
声音苍劲雄厚那人并未出声,以此算作确认,年轻男人的声音又因惊恐而未能控制住,驳斥道:“您是在开玩笑吧,这可是阆风啊!”
另一个男人用冰冷轻蔑的眼光瞪了年轻男人一眼,年轻男人的态度立刻怂了下来,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您做不到,只是担心抓了阆风弟子和殷小姐,殷昊天定会大动干戈。到时候你们?华倒是能抵挡一二,若是寻到我们洪涯头上,那可怎么是好......”
苍劲雄厚的声音终于响起,说道:“赴此?鼓盟会的门派有百数之多,他殷昊天又如何确认这五人的失踪会与你我有关。江掌门何须担心,若是殷昊天的女儿在我们手中,便是有了护身甲胄,况且......”
男人傲视江淮一眼,喜容可掬说道:“洪涯相助于我,与我休戚与共,我又怎会任由洪涯派雷霆倾泻,赴之沙砾。”
看得出来江淮在男人面前显得谨慎畏惧,格外恭顺,见男人笑,江淮也跟着洽意般的咧嘴“嘿嘿”一笑,实则敷衍。
江淮心想,你这老奸巨猾之人,?华这多年来的行事风格从未改换,历来只换掌门不换遗风,尔虞我诈,虚有其表还有谁人不知,真当我江淮是个傻子啊。
世伪知贤,道远知骥。若是将来鸟尽弓藏,让我洪涯来背锅,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江淮是不敢当面顶撞栾青山的,谁还不能是个心不应口、资深望重的“戏子”。
栾青山眼角余光轻扫江淮脸面,这个年轻人的所思所想逃不出栾青山的眼睛,但是无所谓,栾青山才不管江淮是惺惺作态、假装顺从,还是巧伪趋利、唯势是从,栾青山只要他足够听话就好。
栾青山挑起嘴角,一脸慈霭之相,用既像是关切又像是警醒的声调说道:“混元丸江掌门是否还在服食?”
话锋乍地一转,江淮还没有转过神来,一时间懵住。
栾青山看着江淮的样子又笑道:“混元丸固精强阳,最是令男子可以交接不倦,其间??山的雄蚕蛾最是气热行.淫,还需女子经血相调和,衣胞为引,以金银为器、罗帛盛之,龙盐、山獭骨及阳起、秋石、琅牙皆是壮阳回春之灵药,混元丸以此烧炼而成,一颗便可抵十万金......”
江淮闻此,立马躬身揖礼,说道:“洪涯一派但凭栾掌门吩咐。”
栾青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是了,是了。洪涯偌大个门派,虽不及翀陵万年,好歹也有近千年之传,只可惜道江掌门这代尚无一个传人,岂不可惜。老夫能为洪涯派尽一点微薄绵力,总也算对得起逝去的江老掌门啊。”
栾青山兀自仰首有声有色的演绎一番,而后迟迟方作出一副像是刚发现江淮对自己恭顺揖礼一般,将江淮搀起,而后道:“老夫算着上回送去给江掌门的混元丸大抵也该用尽了,待我明日叫成雪再送一季用量给江掌门,准保让江掌门‘夜夜不空过’。”
江淮立马谢过。这时又听栾青山叮嘱道:“无需言谢,只等江掌门有后,请我等一同赴洪涯吃酒。不过老夫多言一句,此乃学宫之内,江掌门服用需慎,行为需谨。”
江淮含垢忍辱,垂着脸掩饰着青红反复转变的脸色。栾青山这个老匹夫,他要一手遮天,仗势欺人也就罢了,竟然羞辱江淮都羞辱到江淮的床帷之下、床榻之上,江淮羞愤难当。
纵使江淮善于“面结口头交,肚里生荆棘”,也难以承受这般折辱,真是奇耻大辱。
江淮窝火憋气必须要回顶撞栾青山一番,方能稍缓恨意,于是江淮仍卑躬屈节却将话锋转回从前,低声下气问道:“那么敢问栾掌门,阆风五人只那秦寰宇和穆遥兲便已是后生可畏,技超前人之辈,且方壶山降服梼杌的听闻便是他二人同心通力,且说那殷小姐乃殷昊天独女,怕是殷昊天独宠之,会以最上乘的术法加以传授,像我这等门派,虽以掌门自居,但亦不敢与之匹敌,何况现在要一同抓住五人,要如何行动,同时还能掩人耳目。”
栾青山不屑地瞥了江淮一眼,缚手身后,缓缓说道:“我自有计划将五人打散,而后逐一擒之,这些不劳你操心,做好我让你做的事情便好。”
“那......”江淮心想,我降志辱身与你同流合污,是不是也得让我知道你抓阆风这五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江淮拿捏着用词,胁肩谄笑,小心问道:“岂非是阆风派那五人体性狂疎,繆戾栾掌门心意,故而擒之以驯之?不过阆风派的殷小姐听闻被殷昊天禁足起来,从不世出,有如何有机会慢待亵渎?华您老人家?”
栾青山自眼底泛起寒光,知道江淮是在试探,于是敛容正色道:“素来听闻言多而阳气泄,江掌门罄折不举,有没有想过是因此之故。”
“......”江淮被堵得胸肺欲炸,又不敢发作,转而择了一个?华派弟子的不是之处,说道:“既然栾掌门对洪涯派有此打算,门下弟子又如何会安排我与那娄嫄同宿一室,岂不多了一条内丹门派的眼线,碍上碍下,行动不便。”
栾青山褎如充耳,只说道:“那也难敌江掌门足智多谋,纵有美妻形影不离,亦可脱身而出,在此与老夫相谈。?华那些弟子不明江掌门家事,将掌门之妻与江掌门安排到一处,亦属理所自然。”
江淮心中唾弃,想道,若不是我江淮牺牲男色,调教的鲸香堂那媚眼含羞的小贱人粉黛弛落,发乱钗脱,于幽房之中骋情颠倒、解衣舒爱,怎么能哄得她乖乖交出辛苦凝炼的“梦糜香”来。不过江淮也是以“辛苦”易“辛苦”,倒也没让那小贱人亏本。
想到这里,江淮不自觉口干舌燥,想起那日小贱人匍匐身下的样子,实在夺人心魄。
二人商榷未尽,濯缨水阁外遥遥一声“啁啾”鸟啼,江淮的脸色一白,率先冲到水阁外面仰面朝夜空望去,黑色的垂暮上一只翼黑羽白的大鸟围绕着栖蟾殿上空盘旋飞转。
江淮低骂一声道:“是那贱人的白尾鸢。”
栾青山侧身水阁门板后,眉头紧蹙,语调质问道:“你没避开她?”
“避开了啊,我先将那贱人熏昏了方前来的。”
“那这白尾鸢。”栾青山横眉冷眼,怫然而怒。
江淮看着栾青山的样子,似乎是想即刻将自己屠为残渣。
“别急,那可是鲸香堂的‘梦糜香’,那贱人应该没醒,白尾鸢而已,平素贱人也是将它放飞于室外。”江淮道。
实则他自己也没有底气,娄嫄一般是与白尾鸢形影不离的,同修同宿,只是在娄嫄与江淮同宿之时例外,娄嫄才会将白尾鸢撵去寝室之外,由其自由飞翔。
栾青山听到“梦糜香”后终于舒展眉头,这“梦糜香”的威力江湖人尽闻,应该不会有差错。
栾青山也无心与江淮多言了,于是道:“好了,你赶回去看看以确认无事。老夫可不想出师未捷,先栽在细枝末节之上,要知道洪涯和?华如今同气连枝,除了?华派以外,外丹门派里江掌门难道还有可依托者?”
“不敢,亦不会。”江淮听闻后立刻表明心迹道。
“去吧......”
栾青山才不屑去听江淮阿谀谄媚的奉承之词,以手背摆了摆,示意他速速离去。
就好像谁愿意来听你这个老头子越俎代庖,以为能替我这个洪涯派掌门人执掌一派事物一样,我呸!江淮心中愤恨想道,只是脸上依旧谦逊恭顺,含笑退去。
江淮将身体竭力隐藏在回廊檐影下,口中小声嘟囔道:“老东西,你越是不想让我知道抓阆风五人的原因,我江淮越是要探查个清清楚楚。‘无利不起早’,?华从不作亏本的买卖,能拿这么多一颗便价值十万金的混元丹来换得洪涯相助,下次血本,可见所图更丰,这又怎么能少了我江淮。”
江淮头顶上空,白尾鸢绕行徘徊,像是发现了江淮所在,江淮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而后加快步伐返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