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亚父以为寡人如何才不算言重?”嬴政眸子一冷,“难道要寡人亲自去请亚父吗?”
“秦人冷血,秦王无情,历来如此。大王如果和你们秦国的历代先王相比……倒还算可亲,毕竟没有亲自将本相的丞相府直接派大军铲平,本相府中的妇孺倒还算活着......”
吕不韦毫不在意的嘲讽道。
这是秦国的老传统了。
六国名士只要有真才实学的,都能得到秦王重用。
然而这就和魔鬼交易一样。
命运给你的馈赠,早已暗中标明了价格。
父用子......杀之!
“这......”嬴政缄默无语,他饮了一杯酒,然后才开口说道:“亚父对秦国的好处,孤记在心里,没有亚父,可能不会有父王,没有亚父的奇货可居,在孝文王这么多公子中,父王绝不会被立为太子.......”
“但亚父对秦国,对孤所遗留的仇恨,同样不会轻易忘去。”
两列的文武百官静默不语。
这是嫪毐叛乱后的余波。
若是长信侯嫪毐叛乱成功,吕不韦还可拨乱反正,再摄政秦国。
可嬴政评判成功后,成年的嬴政必要要夺回属于他的王权。
因此求情.....与不求情都是一样。
而且更令文武百官惴惴不安的是,他们大多属于六国中人。
自保都难!
更何况为吕不韦求情?!
自商鞅变法后,秦国废书用法,全国几乎是一个耕战机器。形成了秦人打仗,六国士子为官这种现象。
“臣死后,还请大王善待吕家!”
吕不韦沉默了片刻。
他还是服软了。
吕氏一族支系庞大,作为姜公望的余脉,他决不允许吕家在他手中断绝传承!
“可笑......可笑,我吕不韦聪明了一辈子,唯独在这件事糊涂了一回。”
吕不韦仰天长叹。
他小看了嬴政!
嬴政不仅是仰仗着陆长离的仙人之威,而且留有后手。在蓝田大营的数十万秦国兵马早已经被他暗中掌控!
秦国世族将领早就表态,投靠到了嬴政麾下。
这般心机!
不愧是秦王!
由美玉装饰的躞蹀(腰带)被吕不韦脱了下来,其上悬挂着制作精美的剑器,华美的秦国丞相官服也是缓缓落地。
剑履落地!
他在等一杯鸠酒!
这是他吕不韦作为丞相最后的体面!
可是吕不韦等了许久。
却不见嬴政开口吩咐,让内侍去拿鸠酒。
他的脸色忽的变了!
“嬴政!你安能辱我!”
吕不韦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我吕不韦乃是堂堂秦国丞相,摄政十数载,为秦国洒过汗,流过血,我召集七国贤才编纂《吕氏春秋》,千古闻名!
我抵挡过六国合纵,为相十数载,伐韩魏二十一城,占楚赵三十六城,功名赫赫!
没想到......你个竖子辱我!”
吕不韦怒发冲冠!
在场的文武百官也有些战战兢兢。
吕不韦虽老,虽然失势了,但仍然如同一只雄狮,虎威犹在,这般强大的气场让人忍不住心中畏惧。
同时一些吕不韦的余党也开始慌张了!
若是连吕不韦都得不到一个体面的死去,那么他们呢?
想想都会不寒而栗!
“亚父多虑了!”
“寡人何时要说杀你了!”
嬴政目光冷肃,冷冷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文武百官,“吕不韦对秦国有功,亦对寡人有不轨之心!
但秦法犹在,寡人不是滥法之人。
即日起!
吕不韦终身关押在秦国天牢,至死不得外出!
吕氏余孽流放蜀郡!”
话音一落。
吕不韦瞪大了眼睛,深深的看了嬴政一眼。
他像是老了几十岁,斑白的长发披肩,瘫倒在地。
幽禁终身!
这可比一杯鸠酒更毒!更狠!
但他听到对吕氏一族的处理后,同样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全族不死光就好。
“流放好!”
“流放好啊!”
吕不韦喃喃自语。
“至于尔等......”
嬴政眼光扫过一个个吕氏余党。
……
……
“大王若为秦国计,这些臣子都是六国精英,不可轻易定夺!老臣掌管相权,代摄王权时,他们自然如蚁附蜜糖!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还请......王上三思!”
吕不韦咬了咬牙,上前求情道。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吕不韦他还是始终放心不下自己辛苦建成的秦国大好形势就此毁去!
他还是对秦国有几分的感情的。
自然不肯让嬴政昏头昏脑乱做决定,但因为他大势已去,这句话难免有几分哀求的意味。
“吕不韦,你可是不满意对自己的处理?”
嬴政的眼神有些危险!
四周冷寂无声!
砰!
砰!
砰!
众人心惊胆跳!
无数朝臣开始担心嬴政对他们的处置,毕竟吕不韦当政,若想做事,少不了和吕不韦打交道。
就如同明末想要真正做事的文臣武将,在政治这么恶化的情况下,不想着如何和同僚打好关系,反倒如白鹤一样自比高洁之美,那绝对是石乐志!
这样的臣子,绝对做不成事!
能臣,大多不是清流!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天坛两列百官的下方出现。
“臣李斯,私以为吕相所言不假!”
李斯站了起来,旁若无人的对嬴政行了一礼。
“穆公之时,从戎取由余,从宛得百里奚,这两位名臣,皆不是秦国之人......”
正在李斯准备侃侃而言的时候。
嬴政打断了李斯的话,皱着眉宇道:“李斯,寡人知道你的意思,商鞅、张仪、范雎此三人亦不是秦人,但都辅佐历代秦王成就霸业!”
李斯是他嬴政之前很赏识的臣子。
但没想到……就连李斯这位法家高徒都理解不了他的深意。
“王上既然知道......”
李斯愣住了。
“你们难道以为寡人是昏君吗?”
“不,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
李斯有些慌了。
虽然他平常恃才傲物,但是对于嬴政他可不敢有半分轻视,这可是能在吕不韦手下夺权的狠人。
“那诸君以为是何意?”
嬴政淡淡说道。
“此是秦王国事,我魏国不敢言!”
“楚国亦然!”
“齐国附议!”
“......”
六国使臣纷纷推辞,他们可不想劝说嬴政。
这秦国已经够强了!
不削一削,当他们是傻子吗?!
嬴政要将六国的朝臣赶出秦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些一个个背叛母国的家伙,被秦国的高官厚禄吸引住了,不断出谋划策攻打六国。
他们不爽已经很久了!
“臣.....”
李斯手捧笏板,有些不知所措。
莫非......他来秦国是个错误。秦王政是个彻头彻底的昏君、暴君,听不进别人的劝言。
至于在权臣底下英明一时的君主也不少见。
但都如昙花一现,迅速堕落。
如齐桓公姜小白一样。
嬴政摇了摇头,望向那玉鼎里缓缓燃着的一株高香。
香燃过半!
他郎声道:
“诸位!”
“列臣!”
“今日!今时!时代......已经变了!”
山不就我,我何必就山!
大秦非献公、孝公之弱秦!也非惠文王、昭襄王时与齐国并称为东西帝的大秦!
而是傲视世间,远迈列国的仙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