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宫灯一盏盏亮起,御膳房的几十道精美的膳食摆在月深面前。
玉致小心地给她布菜,生怕哪里做的不对,伺候不好这难搞的皇帝。
没了秋姝之的月深仿佛就是一座冰冷的冰窖,她略带幼态的脸上常年挂着不露自威的薄寒,即使玉致明知其就是个傀儡皇帝,对待她也从来不敢懈怠。
“陛下,请用膳。”玉致将碗筷摆在月深面前恭敬说道。
月深皱了皱眉头,不停用手绢擦拭着手:“脏。”
玉致解释道:“陛下放心,这些碗筷都是下人们里里外外仔细清洗十遍以上才呈上来的。”
月深毫不掩饰她眼里的厌弃:“我说你脏。”
玉致薄脸一红,委屈秀气的脸上挂着难堪。
“陛下的洁症怕是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怕是连批红都做不了了!”保和殿外,一道轻慢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伴随着一声折扇轻合之声,秦倾缓缓而来,清俊隽秀的容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月深眉目低敛:“见过父后,儿臣的洁症并无大碍,只是下人在外头伺候一天,味道不干净罢了。”
玉致涨红了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为了伺候月深的洁症,他每天光沐浴就要五次,净手熏香的次数更是数都数不清,怎么会不干净?
秦倾款款坐在她身边,一身轻便的白衣长袍看起来出尘无双,温和的双眸辨不清神色:“噢?那这么说来,哀家也刚从清宁宫走过来,哀家也不干净?”
月深眸色微沉:“父后自然跟下人不一样。”
秦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玉致是打小伺候哀家的,哀家对他甚是喜爱才让他来伺候陛下,若是陛下不喜他,哀家便让玉叶过来伺候。”
月深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几乎咬着牙根回答:“不必了,玉致很好。”
玉叶是玉致的亲哥哥,常年伺候在秦倾身边是他的心腹,他心思沉稳观察敏锐,玉致伺候她是,她还能在秦倾眼皮子底下搞点动静出来,要是换了玉叶恐怕就难了。
得到了主子撑腰,玉致勾唇得意一笑。
任你是帝王又如何,在太后面前还不是得恭敬的像条狗一样。
秦倾笑中带讽:“既然如此那陛下一定要好好对待玉致。”
月深的脸一白,薄怒却无可奈何的妥协:“是。”
秦倾笑得更加明目张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腻的东坡肉放进她的碗里:“陛下想必还未动筷,来多吃些。”
月深眼中厉色毕现,手指攥的死白。
整个皇宫都知道她最不喜欢吃油腻的猪肉,秦倾竟然敢......
“多谢父后。”
她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了神态,将几乎整块都是肥油的东坡肉放进嘴里,肥腻的油脂一瞬间让她脸色煞白,空无一物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立刻呕出来,她强忍着这股恶心的感觉,将肥肉整个囫囵吞下,心肺抓心似的难受恶心。
看着一国之君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玉致心中的报复欲得到了满足,几乎要笑出声来。
秦倾斜倚着椅背,漫不经心道:“陛下不必谢哀家,不过哀家刚才收到消息,顺天府治中突发疾病,如今职位空缺,需要一个有才之人填补空缺。”
月深强忍着肠腹中翻滚的肥油道:“治中之位责任重大,父后可有人选?”
“翰林院学士,秋姝之。”
“不行!”月深立马说:“她一个酸臭文人,怎么能担此重任?况且她三月及第,已经升过一次,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再次升值,百官心里如何做想?”
秦倾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翰林院学士是正五品,顺天府治中也是正五品,不算升迁。”
月深冷笑,秦倾这话骗鬼都不信。
顺天府管辖五洲、二十二县,甚至能管理京师,是无数官员毕生仰望的权利中枢,她们宁愿官降一级也要挤进顺天府,可想而知这是个多大的肥差,即使顺天府治中表面上也是正五品,但它背后的权利可远不这些。
不过秦倾既然愿意把没什么政绩的秋姝之抬进顺天府,正好遂了她的心愿,她也乐得轻松。
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可秋姝之在朝中一无根基,二无建树,让她进顺天府恐怕难以服众,还是让她继续留在翰林院。”她装作为难说。
秦倾折扇轻摇:“秋姝之可是陛下您钦点的天子门生,又曾为帝师,进入顺天府有谁敢不服?”
月深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就依父后所言。”
第二日,圣旨一出,百官震惊,私下里议论纷纷。
寒门出身的秋姝之,竟然能在个把月内连升两级,而且还进了顺天府,那可是顺天府啊!
有人羡慕不已,也有人嫉妒红了眼。
百官都知道皇帝无实权,独揽朝政的是太后秦倾,这道旨意不用想也是秦倾的授意。
而秋姝之呢?
她年轻又貌美,是京城不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太后又尚且年轻......
有人联想到之前琼林宴上,太后夸赞秋姝之的那句‘活色生香第一流’,秋姝之以色侍人,是太后裙下之臣的留言不胫而走。
不过这则不怀好意,有心败坏秋姝之名声的流言还没来得及散步到民间,就被人半路拦截,硬生生把这撮阴火灭了下去。
秋姝之本人对这条流言还尚不知情,她正在玉叶的引路下进了清宁宫,大启国真正的权利之巅。
“微臣秋姝之,拜见太后。”她跪在地上,刚要叩头,就被微凉的扇柄挑住了下巴。
她顺着扇柄的力道,目光缓缓上移,沉香静静燃烧,香气熏满了整座宫殿,她被这香灌的有些迷醉,对上了秦倾那双温和含笑的双眸。
“秋大人不必多礼。”他嗓音低沉沙哑。
秋姝之还是第一次跟秦倾单独接触,摸不准他的脾气,毕恭毕敬的说道:“太后对臣有恩,臣不敢不敬。”
秦倾低声一笑,桃花眼中光芒细碎微荡:“知道哀家对你有恩,你还这么怕我?”
秋姝之眼睫扇动,眼中坚定:“臣不怕太后,臣愿为太后肝脑涂地。”
秦倾喉结微动,那扇子缓缓上移,微凉的扇骨描绘着她侧脸柔和的轮廓,言语带着强烈的诱惑性:“肝脑涂地大可不必,哀家帮你可不是为了要你的命,你只要好好帮哀家做事,哀家自会助你扶摇直上,让你位极人臣。”
“臣一定不负太后所望。”秋姝之眼眸一抬,清亮的双眸莹润如水映着他隽逸的容貌。
秦倾看着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愣了一下,握着扇柄的玉手微微攥紧。
自从琼林宴初遇之后,他总是莫名对秋姝之念念不忘,甚至夜里也辗转反侧,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就是这双清透温润的双眼,紫禁城里人心灰蒙,仿佛常年遮盖着一层隔绝阳光的黑云,他太久没有看见这样干净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