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怕什么?”萧怀衍解开系带,脱下上身的衣袍露出受伤的背部。
他又看了姜蜜一眼,语气淡然:“上药吧,姜姑娘。”
姜蜜双手紧紧地抓紧放着药物的托盘,她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她自然是怕的啊。怕萧怀衍又像之前一样将她逼迫于床榻之间,怕他那永远猜不透的性子。
可姜蜜也知道,如果萧怀衍真存了这个心思,她就算再怕也逃不掉。
姜蜜叹息一声,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
姜蜜看清了萧怀衍背上的伤,怔了怔。
背脊上一整片发紫的乌青,烧伤的伤口也从背部蔓延至腰间。
她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她以为……
姜蜜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别开眼,她看着盘子里的药,犹豫的拿起一个白色的瓷瓶问道:“是、是先用这个吗?”
萧怀衍听着她小声的询问,像是有片羽毛轻轻地扫到了他的耳边。
他瞥了一眼那瓷瓶,嗯了一声。
姜蜜把那药瓶打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她将其小心均匀的洒在伤处。
药粉很快覆盖住了伤口,只是不知就这样可以了,还是需要再上其他的膏药。
姜蜜停住了,萧怀衍闭着眼睛开口道:“白色的玉罐里还有膏药。”
姜蜜只好把玉罐拿起来,里面的药膏带些绿色微微透明,她拿起放在一边的银片,刮了一层膏药继续抹上去。
一股草药的芬芳散开,萧怀衍之前上药都没什么感觉,这会伤处倒是清清凉凉的。
身旁的人安安静静地在上药,药香里混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让萧怀衍恍惚是回到了梦里,姜蜜前来为他侍疾,担忧地给他喂药。
那种静谧无声的温柔让他想要全部占有。
不同于梦中那么虚幻,醒来后是无边的空荡。
他所想要攥住的,此刻就活生生的在身边。
姜蜜专心敷着膏药,有一处药膏要滑落下来,她担心弄脏衣裳急着便用手指抹去。
在碰触到那肌肤的一刹那,感觉到微微一震。
倏地,萧怀衍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扣住手忙脚乱想要退离的姜蜜,双眼晦暗,“姜蜜,你明白朕所说扯平的意思吗?”
萧怀衍看着她茫然的神情,一字一句道:“一恩还了一恩。扯平了,便是先前种种都不作数了。”
姜蜜的心凉了半截,手中的药全部打翻在地,脸上的血色尽褪。
他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想反悔赐婚吗?
深深地恐惧就像是无边无际地湖水把姜蜜淹没,让她透不过气。
姜蜜眼中露出哀痛之色,“陛下的心意,总是这样反复无常么……”
为何给了她希望,又要来打碎。
她所努力做的一切于他而言便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话。
“是您答应的承诺,是您说过不骗人的,也是您说过换了药便扯平的。陛下为何总要欺辱于我。”
姜蜜的喉咙发紧,却声声带着质问。
这话落在了萧怀衍的耳中,刺得他那一直隐忍的怒意都快压不住了。
他做了这么多,一直在退让却换来了一句欺辱于她?
“欺辱于你?”萧怀衍将姜蜜拉到身前,眉宇间的戾气横生,将她的下巴抬起头,冷笑了一声。
“朕要欺辱于你,那日便能幸了你,就算让你嫁人了朕要传唤你便得乖乖进宫伺奉。你以为姜家和薛家能够保住你?”
“是又想用你的性命威胁朕?你以为要欺辱于你,朕会在意你是否自戕?朕大可以将你的手脚都套上玄铁锁链,将你束于床榻之间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至大可以剥夺你身份,让姜家三姑娘病逝,而你却被囚于这一室之中不见天日。”
萧怀衍碰了碰姜蜜的脸,“若要欺辱于你,朕有得是的法子。”
若不是那些梦境,若不是对她有怜惜之意,他何须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萧怀衍已是极耐着性子了。
姜蜜被他的话吓住了,眼前的萧怀衍比前世那肆意妄为的模样更令人害怕。
她或许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那些话不是要挟恐吓,而是以他的身份完全能做出所说的那些事,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姜蜜怕自己一张口会哭出来,那股绝望的悲伤无法控制的涌了出来。
萧怀衍看到那双杏眼弥漫的伤痛让他心底的燥意更浓。
又是这样,一次次地跟梦里的那一双双的泪眼重合,看着她对自己畏惧并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是无力的挫败。
萧怀衍愈发的烦躁,他手里的力道让姜蜜疼地闷哼了一声,死死地咬着下唇。
这副又倔又惧怕的模样与梦中的那眷恋爱慕的神情完全迥异。
究竟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会变成这样。
萧怀衍鹰隼般的长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渐渐地松开了手。
“你走吧。”
姜蜜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怔神朝他看去,见他摁住额头一双狭长的凤眼阴恻恻地盯着她。
姜蜜骨寒毛竖,不顾礼仪匆匆地从寝殿之中逃一般跑了出去。
萧怀衍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摁住生疼的额头,明明不该是这样……
这下好了,又吓得更远了。
第六十八章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姜蜜气喘吁吁地在一处花园之中停了下来,脑中思绪乱如麻。
为什么他要出尔反尔。
他在大殿之上许下的赐婚岂能反悔!
有宗亲、勋贵、众臣的家眷都见证了,更有昭阳大长公主在。
更何况她家中已跟镇国公府换了帖子,已经开始走礼了。
姜蜜不断在安慰自己,让自己能够平静下来。
她本以为赐婚后能够摆脱掉前世的命运,断掉跟萧怀衍的牵扯,可如今萧怀衍的态度让她越来越看不清了。
从下定决心用萧怀衍的承诺换赐婚,她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复无常。
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连累到薛世子?
就在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从那假山后传来。
“安阳公主又偷偷出宫去镇国公府看望薛世子了吧?我有点担心贤太妃问起了不知怎么回答。”
“就如实回答呗。本来那薛世子在灯会上救了公主,公主去探望他理所应当呀。”
“自然是应该的,可公主也去得太勤了些吧。”
“若不是薛世子跟承恩侯府的姑娘被赐婚了,要不然啊,我都觉得公主是想让那薛世子做驸马了……”
“嘘……快别说了。要是让人听到了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还听说那承恩侯府的姜姑娘又入宫了,被太后娘娘遣了去给陛下送汤。那位姜姑娘不去探望薛世子倒巴巴的又去乾清宫,这真不知演的是哪一出……”
那两名说着话的小宫女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她们离开。
姜蜜靠在凭栏上,神色有些茫然。
薛世子受伤了?他,他在灯会上救了安阳公主吗?
可他给自己的信中,为何没有说?
只告诉了她一切都平安。
姜蜜不由想到,姑母说是顾院判说漏了嘴得知萧怀衍是因救她而受的伤。
可顾院判那么严谨的人真会说漏嘴吗?
寒风刺骨,姜蜜后知后觉才感觉到有些冷。
她慌张地从寝殿跑出来压根就忘了拿那件披风。
姜蜜加快脚步走出那座小花园,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这时轻雪正将几个医女送出慈宁宫,便见到了姜姑娘过来了。
她惊诧道:“姑娘怎一人回来了?崔嬷嬷呢?”
姜蜜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刚刚离去的医女,她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魏音。
姜蜜听着轻雪的话回过神来,她道:“我走了另一条道,许是跟崔嬷嬷错过了。轻雪姐姐唤个小宫女去把崔嬷嬷找回来吧。”
轻雪点了点头,便遣了身后的小宫女去传话。
她又将一手炉塞到姜蜜手中,“姑娘先暖暖,快快随奴婢进屋去。”
姜蜜路上走的急了些,这会倒没有那么冷了。
她边走边问道:“姑母又传唤医女了?”
轻雪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近些日子常常头疼难以入眠,娘娘又不想总是喝药,便让医女过来按摩穴位做针灸,会稍有缓解。”
轻雪说的无意,可姜蜜却听到了心里,姑母的病情是因她而加重。
姜蜜胸口闷的难受,她低声问道:“那身穿绿衣高挑的医女看着脸生,她经常过来给姑母做针灸吗?”
轻雪道:“姑娘说的是魏医女吧。太后娘娘挺喜欢她的手法,这段时间都有传她过来。”
姜蜜忽地停住脚步眉头紧锁,她不确定地问道:“她可有提议让姑母用熏香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