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钵里越游越快,跃跃欲试。
红将军就静静等待,直到钵子快要容不下它,才敲了敲钵盆,往天空中一指∶
「去!」
早就按捺不住的雾蛟挟云驾雾、一飞冲天!
离开盂钵后,它的体型见风就长,上天以后体型至少超过了十五丈。
但更惊人的是随它一起通天的云雾,那也是越发壮大,原本好好一个半晴的天气,突然就变成了阴云密布。
巨蛟在其中来回翻腾,云层就越压越低,越来越黑,几乎快要降到山头上了。
红将军要众人再后退十丈,这才伸指在钵中蜻蜓点水一般点了好几下。
他这里每点一下,天空的云层中就爆出一记雷霆,炸出轰隆隆的巨响
挥手布云雨,弹指化惊雷。
电光照亮云层,也照出巨蛟隐在其中的身影。
接着便是大雨滂沱。
沙豹见状,立刻往后跃出几丈,唯恐雨水浇身。
事实上,众人所立之地都在雨带之外。这片雨云看着威压十足,其实只在山头上降水,范围很小。
只有红将军立在雨中,其他人都没沾到半点水珠。
雨丝居然是红色的。卫兵们低头看,地面的白雪遇雨即融,底下的地衣和草根由黄变灰,很快就烂到根了。
再看矿洞门口两棵松树,被雨浇过之后就开始掉叶子,很快连树杈都枯萎了。
严寒酷暑都打不倒的植物,这一时的红雨却轻松办到。
但雨水入地迅速,大山吸收得快。
红将军似是深吸一口气,仰头向天。
……
矿洞当中。
众巡卫已经退守到一条断头路上。
这不是被迫,而是贺灵川和许春商议过后的选择。此时再寻找出口已经没有意义,地宫首领不除,他们就走不出这个迷宫。
所以死中求活的惟一办法,就是伺机斩杀津渡幼崽
他们退守断头路,只需要应付一个方向的大部队,可以尽量节省力气。
贺灵川将所有人分作里外两组,外组是许春两人、门板、他自己,他们要抗住骨俑大军的压力,所以路不能太宽;内组则是瘦子、柳条和其他人,负责远程攻击和照应前排战友的后背,所以路又不能太窄,以免津渡幼崽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伤人,他们却施不开手脚。
这个内宽外窄、收口型的通道正好。
敲烂那些舞刀弄棒疯狂叫号的骨俑并没什么意义,它们很快就会聚合重生,因此对付它们还是要以「困」为主。
许春的迟缓术依旧大有用处,而另一样关键宝物却是段新雨拿出来的。
那是一瓶种子,和咖啡豆长得很像。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东西直接丢出去奏效,而是吩咐众人替他护法,而后就把瓶子按在胸口,转向东边诵念祷词。
在这期间他不仅要闭眼,还得一动不动。
津渡幼崽觉得这是好机会,两次想要偷袭,都被众人合力打了回去。
幸好它没有同胞自由拉人的能力,否则段新雨早就被扯下地底。
并且众人和它们恶斗久了,也发现这些幼崽从地宫钻出来之前其实有些许预兆,比如地底或者岩壁会因为不可知的原因而向上微微凸出,有一点波浪状的颤动。
这再次佐证幼崽在地宫的穿梭来去,要花费母体的能量。
只是地宫太暗,即便众人举着火把照明,也容易被影子盖掉地面那一点儿异常。
所以,警惕津渡幼崽的地底突袭并不容易。
何况
这头老幺自身极度皮实,那身厚厚的白骨盔几乎只有贺灵川的宝刀可以劈开,或者门板的硬斧可以砸裂,其他人的武器几乎构不成威胁。
更不讲武德的是,哪怕它受了伤,遁入岩壁以后也能很快康复,再出来又是龙精虎猛,可以跟众人大战三百回合。
这么玩下去,活人一定会被它玩死。
况且它的敏捷和格斗能力也一直在提升,显然不仅仅是贺灵川能从实战中获益,这玩意儿累积经验的速度也很惊人。
就连它变化出来的骨甲,也一直在改进中。短短两刻钟,它就改版了两次,收窄了腰线、加固了胸骨,让门板都觉得自己斧头砍中的是个硬壳乌龟。
即便众人围护,津渡幼崽的骨矛还是抽空刺中了段新雨后背。
虽然扎得不深,他也痛得浑身一抖。
不过就在这种情况下,段新雨的诵念都没被打断。贺灵川离得近,听他提了好几回「弥天娘娘」,想来这咒语和护佑盘龙城的天神有关。
好在诵念的句子也不长,段新雨终于完工,将瓶中种子往前一抛,遍洒在骨俑们的必经之路上。
种子们落地即活,飞快往下扎根、发芽、抽条、长叶……植物的生长过程快进百倍,也就十几息工夫,这就成了一片藤蔓林。
贺灵川看得眼熟,直到它们蔓顶上长出尖刺才恍然∶
这不就是盘龙城门外墙上攀附着的植物吗?
他原本还嫌墙面绿化工程做得太难看来着,果然这都不是无用功。
柳条急促道:「食人藤!你哪里弄来的种子?」
这玩意儿可不能公然在市面流通,盘龙城有规定。
段新雨苦笑:「你别问了。」
问就是非法的。
每棵食人藤有六条蔓足,表面的细刺既能吸血也能试探,一旦有活物靠近,蔓足就像巨蟒捕食一样,将它们重重缠绕,再以尖刺注毒、吸血。
所以盘龙城才将它种在城墙上,给攀爬城门的敌人一个教训。并且这些东西不怕火、不怕酸,生命力强得惊人。
盘龙城每年都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制止它们向地面生长。
这些骨俑当然没血可吸,但食人藤的缠绞还在,能将它们困在原地、不得寸进。
这就是众人眼下想要的结果。
段新雨也累得满头大汗,仿佛恶战半个时辰,显然这段短诀差点把他掏空。此前他的小队遭遇敌人突袭,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时间祷念种藤。
「食人藤的活力能持续半个时辰。「他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喘着气道,「各位,抓紧了。」
这些食人藤都是被催发起来的,透支了种子本身的生命力,违背自然周期,注定也不能长久。
接下来他们只要专心对付boss就好了。
许春看他一眼,忽然道:「你方才怎么活下来的?」
队友死光了,只有队长活下来了,说出去也不光彩。
段新雨抿着唇,把一头骨俑钉到墙上才道∶「我用岩壁里流出来的血涂抹全身,趴到通道顶端去,骨俑就看不到我。那时候津渡幼崽又去追你们,我就溜了。」
津渡幼崽的行动越发迅速,好在都是东打一榔头,西打一棒槌,来不及深入伤害,就会被众人集火。
然而这样看起来,时间在它这一边,因为它遇上危险只要逃入岩壁就好,而每次冒头都会康复如新。
人类只会越发疲敝,长时间的战斗让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这一次,贺灵川依旧可以仗着宝刀锋利,削下它的肩甲,然而门板的重斧却没击断它的胯骨,只留下了一记斧痕。
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连他也疲了。
就从这时起,津渡幼崽的进攻节奏突然加快。原来它先前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只是用个拖字诀在消磨众人体能。
甚至连许春的迟缓术,对它都没什么大用。
尽管贺灵川等人全力阻击,但他队里一人,许春队里一人,还是先后被津渡幼崽抓住了破绽,一个开膛破肚,另一个脑袋都被咬掉了,不存在获救可能。
贺灵川自己一目不能视物,视野变窄,挥刀就不如先前精准。
汗淌下来,脸上越发刺痛。
津渡幼崽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在空中留下残影。它身披厚重铠甲,也不知怎样做到这一点。
贺灵川再次挥刀,挡开它探向柳条后背的一爪。
这回他进入梦境,本身就有些疲惫,不像从前那样神完气足,猜想大概是现实里刚刚结束了邯河大战,神魂有些乏力之故。
看来,梦里的战斗不影响现实,但他现实的状态却可能带入梦境,影响后续的发挥。
他仿佛又回到了阎河谷战斗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身陷敌潮、孤立无援,也是这样奋力而战,看不见曙光。
每个人都在咬牙苦撑,没人敢说一句泄气的话,没人敢说个死字。如果身边这些不是盘龙军人,或许早就崩溃了吧
可是这一盘,获胜的希望在哪里
还会有援军吗
在他身后的瘦子忽然气喘吁吁道:「喂,你们帮我给家里带个话儿,就说我把钱藏在……」
他左臂断了,右腿也受了伤,转身不便,方才还被津渡幼崽一矛刺在p股上。
血流久了,他都有些头晕眼花。
这一关,好像过不去了。
柳条不耐烦打断他:「要说你就自己回去说!」
贺灵川余光瞥他们一眼:「打断他干嘛?让他说,我们去掏出来分钱。他家底儿比谁都厚。」
瘦子嘀嘀咕咕:「我辛辛苦苦攒的!」但也不提带遗言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