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不敢放松,她还记得在黑夜教堂那里看到了伦纳德,他甚至戴着红手套——那可是值夜者内部的精英小队,专门负责增援其它值夜者小队或者去执行最危险、最紧急的任务,伦纳德现在肯定已经晋升了,不知道是序列几……
艾丝特没有扫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她在试图用这些琐碎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敢去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生怕再度引动脑海中那个存在的意志,又一次沦为没有自我的傀儡。
她疲惫至极地走进蒸汽地铁站,一直坐到大桥南区。
找了一家咖啡馆,艾丝特也不在乎吃的是什么,只是让服务员尽快把东西端上来。
她身躯内部的饥饿感又剧烈起来,像是有团火苗在内侧灼烧着她的胃部。
艾丝特甚至多次看向小七,但她勉强压制住了这种欲望,只是给小七留下了少许惊疑。要不是因为远离艾丝特同样容易被某个存在盯上,小七都想直接飞走,艾丝特打量它的眼神相当瘆人。
在吃掉远超自身食量的食物后,艾丝特在感受到体内躁动平息的瞬间就放下了叉子,服务生已经往这边惊奇地打量好几次了。艾丝特现在能察觉到,这样的进食并非是单纯的“食欲”,更像是种代偿行为,在弥补她身体过剧烈的消耗。
所以我真正能获得迅速补充的方法,就是吞食同序列的非凡特性?
艾丝特思考着,付完了这单接近有一金镑的午饭,无奈地走出这家咖啡馆。
早知道会吃这么多不如选个便宜点的店!
“你平静点了?”小七低声地跟艾丝特咬起耳朵。
“嗯……应该是,至少我不想吃你了。”
时隔这么久,怎么好像又沦为了储备粮……
小七在心里的嘀咕艾丝特当然听不到,艾丝特摸了摸脸上的皮肤,没有任何异样的触感,但是那张半脸面具确实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只要她想,面具就可以随时浮现出来。
“我感觉我真的很不像是个人类,我越来越奇怪了。”
小七歪着脑袋,用爪子刨了刨艾丝特的肩膀:“有没有这个可能,你本来就不是?”
“小七,那如果你不再是你们家主的分身,不再是小七,甚至不再是时之虫——你该是什么?”
小七沉默了好几秒,点点头:“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了,你的自我认知出现了偏移。”
“我总不能找人帮我看看吧……”
“没有办法,毕竟你刚刚得罪的那位‘心理医生’,他背后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心理医生’。我觉得普通人给你看这种问题的话……”
艾丝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砰,就没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你心里清楚得很。”
艾丝特的玩笑太冷了,更接近于描述可能出现的事实,这让小七都没兴致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
伦纳德今天一早便接到任务,所以前往东区确认一下某些地下教派暗中传教的消息,正在他向当地的几所黑夜教堂和值夜者们询问情况时,那股能让所有人产生混乱与错位感的诡异波动爆发了。
他几乎失去对自身存在的认知,被无穷尽的温和光芒呼唤,清晰地看到自己正沿着一条朝圣般的无形光路,往那世界中仅有的存在麻木迈步,充满与其呼应、共鸣、联结的本能。
然后伦纳德模糊感知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攀附的虚影——它由某种带十二环节的蠕虫组成,正死死地缠绕在他的身上,阻拦着他被吸引的脚步。
这让伦纳德猛地打了个激灵,从这样的虚幻感应中回过神来,听到老头正在他脑袋里疯狂大喊:“醒醒!不要再被吸引了!你的命运正在被同化!会被祂吞噬的!”
“我已经清醒了!”伦纳德立刻回头去看东区值夜者小队的队长与队员们,发现其他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刚才跟在他身后前进的姿态,但是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安详而温和,“他们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即使那股力量的源头没有恶意,这种自发汇集命运的反应也不是祂能彻底隔绝的!”
“老头,你有什么办法?”伦纳德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同事们出事,“随便什么都好!”
“那恐怕得借我你的身体一用。”
“什么都好!拜托你——”
伦纳德的话还没说完,两条各呈现十二环节的半透明时之虫,就从他眼底自主浮现,伦纳德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看着“自己”冲着同事们张开右手,飞快虚握数次。
浅淡而虚幻、光芒柔和的一小段丝线从这几位值夜者的额头间飞出,但是在飞向“伦纳德”手掌的中途,就消散在空气中。
伦纳德瞬间重获身体的控制权,因为下一秒,其他人的眼中就透出茫然,很快这阵情绪又转为紧张与惊惧。
“刚刚……”
伦纳德打断了这位值夜者队长的疑问:“我们快走,得去引动那力量的源头!必须要阻止它危害到东区的市民!”
这是身为值夜者的职责。
没有人再流露出一丝畏惧,反而升起了战意,即使他们打从心底明白,那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力量,也义无反顾地跟在伦纳德飞奔的身影后。
赶向那股力量源头的不只是这队值夜者,还包括风暴之神教会、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以及黑夜女神教会在北区圣塞缪尔教堂的大主教,后续的小队调动需要时间,但是对三位圣者层次的非凡者来说,赶到现场只是数分钟的事情。
最先到的是安东尼·史蒂文森,一位脸净无须、眼眸深邃的老者,是黑夜教会在贝克兰德教区的负责人。
当圣安东尼大主教对现场恭敬行礼的一众值夜者微微颔首时,霍拉米克·海顿,蒸汽与机械教会的负责人也赶到了,这位外貌温柔慈祥的长者穿着的并不是常日里那身白色牧师袍,而是非常规整的白色燕尾礼服,八成是刚刚还在给学生们讲课。
“安东尼,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安东尼看向带领着那些值夜者的人,在场除了两位大主教外,就属这位红手套队员的序列最高,他应当是带着这些人最先赶到的。
伦纳德也是很郁闷地摇摇头,明明他们抵达这里的时间相当早:“对方离开得很果断,洛络塔的通灵也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被喊到名字的值夜者立刻上前一步,让自己站在两位大主教的眼皮底下。这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外貌清丽,作一身男装打扮,因为紧张而格外拘谨。事实上,洛络塔是上个月才晋升成为序列七的“通灵者”,半年前她为了追查安提哥努斯家族笔记而前往廷根的时候,还只是序列八的“掘墓人”。
洛络塔深吸一口气,略显失落地说:“这附近的灵要么同样被吸引,仍处在无法自主的状态,要么被某种力量绞碎。其他非自然灵因为本能畏惧而早就逃离此地,我能沟通到的只有这样。”
“唔,没关系,对方展现出的力量相当奇特,恐怕很难被你们轻易追踪。”安东尼大主教沉声安抚道,他本就没有抱太大期望,甚至有些庆幸这几位女神的信徒们一无所获。
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线索,保不准在场的值夜者们就可能受到污染、走向疯狂,在非凡世界知悉太多秘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又过去了将近一分钟,风暴教会在贝克兰德地区的负责人才抵达现场。
姗姗来迟的艾斯·斯内克身穿绣着风暴符号的黑长袍,他正了正头顶的黑色软帽,银眼睛里的暴躁几乎迸发出雷光:“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没抓到引起异状的人吗?”
霍拉米克好笑地摇摇头:“要是抓到对方安东尼早就带着嫌疑人离开了,相应的报告也会直接送到我们那里,不至于只能在这闲谈。”
安东尼的眼睛中有黑暗拂动,他这段时间并未闲着,而是在不断沟通此地残余的灵,总算唤醒了一个自然灵,得知了很模糊简短的经过: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从始至终就只有那两个人。其中的男性应该是‘观众’,另一个动用了‘法官’的能力,听声音应当是女性,但她却只是把‘禁令’当作辅助而不是愤怒时主攻的手段,应该并不是本途径的非凡者,不然活用能力后不至于如此被动。”
“‘法官’序列的封印物?”艾斯皱起眉头,一跟“审判者”途径扯上关系的事情就很容易变得棘手,因为掌握这条途径的就是当今鲁恩王国皇室的奥古斯都家族,作为中序列的“法官”明面上人数并不多,即使有非凡特性或封印物出现,往往也会很快被回收。
“嗯……她还带着一只会说话的黑乌鸦。”
“会是‘驯兽师’吗?我知道这个途径的非凡者有时会尝试驯化非凡动物或者培养自己的非凡宠物。”
安东尼沉默了两秒,脸色逐渐微妙起来:“在她展现了偷盗者的能力后,附近的自然灵就全部进入了混乱,那应该就是东区发生异状的起因。”
“附近居民呢?”霍拉米克似乎跟上了安东尼大主教的思路,“他们没有被控制?”
“并没有,在那之后灵所有的感应都是一片混乱,即使附近的灵界也陷入了动荡中。在那之前,发生接触的只有那单纯的‘两个人’。”
霍拉米克摇摇头,这不太像传说中那位“偷盗者”的作风,如果祂真的出现在东区还跟人发生了战斗,至少会有大批被寄生的生物甚至居民参与战斗,而不是被动地因为一个“观众”就束手束脚。
艾斯用力地握了握拳头:“难不成是新兴的邪神吗?继极光会的任意妄为、挥洒塔罗牌‘黑皇帝’的神秘举动之后,又有新的邪教组织出现在贝克兰德了?”
霍拉米克和安东尼互望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两者心里却相当认可艾斯这个带着“怨气”的猜测。
“我们最好密切关注这次的异况,我会召集一次紧急会议分析它或者祂可能涉及的力量本质。”霍拉米克这样说道。
安东尼随即转向旁边的值夜者们和伦纳德:“也请你们详细上交一份报告,你们距离这里太近,不保证会受到什么影响,还需要去查尼斯门后等待审查与治疗。”
伦纳德等人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虽然伦纳德本身有些心虚,但老头在他身上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查出来,这次应该也能蒙混过关,只是他需要琢磨下怎么去掰扯借口,才能解释自己这些人快速清醒的原因。
太麻烦了,怎么想都不合理,要不就直说不知道吧……
——
数分钟前。
希尔斯顿区,伯宁翰路3号。
这里是艾伦·克瑞斯的家,这位声名在外的外科医生今天休假,正在家里跟自己怀孕有一个多月的妻子在壁炉边消磨时间。
虽然已经入冬了,但是艾伦的妻子不知怎么,最近开始特别中意各种甜食,尤其是冰淇淋。艾伦相信这跟孕期特有的饮食习惯改变相关,但是在降温后他根本不放心让妻子吃冷食,却又禁不过妻子的软磨硬泡,只能给她限定隔几天一小杯的分量。
此时艾伦的妻子正倚靠在软沙发里,紧贴着丈夫的肩膀,手上捧着高脚敞口玻璃盏,里面盛放的香草味冰淇淋球,已经被吃掉大半个了。
艾伦侧头看着妻子享受冰淇淋时欢快的微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一改在外面满脸冷淡的形象,当父亲的喜悦让他最近总有点傻呵呵的:“我们说好的,偶尔才有一次。明天你可不能这样,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他的妻子不满地嘟囔着:“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孩子喜欢,我才一直想吃冰淇淋的。”
艾伦轻又板起脸不断摇头:“这时候的婴孩怎么可能就知道冰淇淋的味道?他或者她应该还没有完全成形呢。”
“真是的,你可以浪漫一点嘛。”
艾伦正想在撒娇妻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她握着勺子的手忽然顿在了半空中。
那块冰淇淋从小银勺上滑落,在她洋红色的居家长裙上留下一片污渍。
还没等艾伦回过神来,他的妻子痛苦地捂住了小腹,疼得眼泪不断滴落。
在这十几秒的混乱过后,艾伦的妻子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因为刚才的腹痛而面色苍白。艾伦将妻子搂在怀里不断安抚她,又紧张地呼唤家里的仆人去准备马车和出行的衣物。
艾伦掏出了手帕,惊慌地替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与汗珠:
“别怕,别怕,没事的!我们这就去医院……冰淇淋你真不能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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