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还记得她上次遇到“告死号”的事情,她使用那条项链打开灵界通道,“四叶草号”狼狈地逃窜离开。
艾丝特只是心里稍一衡量,就有了定论,“未来号”的战力恐怕也难以抵挡。
两艘船擦肩而过,双方都沉默下来,艾丝特与克莱恩都能清楚看到对面船舷边的海盗,他们安静地抓着各自的武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未来号”的众人也紧张得不敢出声。
然而“告死号”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两艘船完全交错,往各自的方向继续行驶,“未来号”上的人们心底的忐忑才稍微落下。
即使克莱恩表面淡漠,那也多是出于格尔曼·斯帕罗的人设,跟其他人一样,他也一直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惕,担心那艘巨大的黑色帆船会突然发出炮击。
弗兰克·李长舒一口气,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与“未来号”相距百米的“告死号”忽然侧身,转动了风帆折返而来。
尖锐刺耳的笑声忽然间笼罩了“未来号”,充满可怕力量的声音不断重复,充斥每个人的耳畔。
这样嘶哑又混乱的声音高低起伏,不受阻挡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剧烈影响着他们。
甲板上的水手们不断翻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耳朵试图回避那声音,有的非凡者身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鱼鳞,弗兰克的脸上也浮现了少许棕毛,用力地喘着粗气。
即使克莱恩也不例外,皮肤底下有肉芽在蠕动,但却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艾丝特落到船舷上,向两侧展开并不宽大的翅膀,冷冷的海风似乎随时都能将她衬托得往上飞起,她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应对——
艾丝特献上了一首歌。
这首歌从一阵吆喝声开始:“哟嚯嚯嚯~哟嚯嚯嚯!”
淡淡的嗡鸣声浮现,那笑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荡开瞬间,忽然变得缥缈起来。
云雀高昂着头,在一阵略颠簸的浪头中,这突兀又违和的歌声不断在“未来号”上回荡: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
海风一般随心所欲,乘风又破浪,
浪花彼岸,夕阳喧嚣,
鸟儿的歌声,在空中画出圆圈~”
克莱恩感觉眼前有一片烟花炸开,那光芒并不刺眼,柔和地滋养着他的灵性,使得他面部失控的征兆迅速平息。
光点纷纷扬扬洒落,在空中绘出一道又一道转轮般的圆环,平息着“未来号”上船员们的状态。光芒铺散,夹杂着奇怪的嗡鸣声,来自“告死号”狂乱而充满恶意的笑声不断被排斥,两种声音像是在互相对抗。
云雀的嘴一开一合,声音婉转悠扬:
“再见了港湾,蒸汽之乡,
来唱首歌吧,启航奏曲!
金波银浪,化作水花激荡,
我们离去,只因辽阔海洋~”
云雀抬头望向窗口,刚好对上嘉德丽雅投下来的视线,这位“星之上将”脸上的黑色缝隙逐渐收缩恢复肉色。
嘉德丽雅冲艾丝特点点头,艾丝特当即也点点脑袋,让嘉德丽雅尽管采取脱离这里的手段,既然能成为海上将军的一员,这位女士应该也有某种独特的法术。
船身上那些神秘学符号总不可能只是为了美观而雕刻的装饰。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
我们海盗,劈开海浪,
枕着波涛,以船为家,
帆旗高挂迎风飞扬~”
嗡鸣声不断回荡,那些出现失控迹象的非凡者们逐渐恢复原貌,而其余的普通人的神情逐渐平和,不断沉浸在歌声中。
克莱恩当然也注意到了这怪异的一幕,他已经是在场“人类”中状态最好的一位了。
嘉德丽雅的双掌按在窗台上,身边泛起点点星芒,同样的光芒迅速散布到整艘“未来号”之上,船身变得璀璨光亮。
一阵狂风在它周围卷起,船帆无人操控便自动调整,“未来号”在嘉德丽雅的驱使下飞快加速,几乎是在飞翔般掠过海面,迅速甩开了正返身接近的“告死号”。
艾丝特的歌声还在继续:
“无垠晴空下,狂风大作,
波浪起舞鼓声响,
心惊胆颤,就会完蛋,
并非没有明日的朝阳!”
在接下来一阵吆喝声里,落在船上的尖声大笑已经越来越淡。
被注视的感觉猛然增强,克莱恩的目光望向曾经感到有神秘眼睛注视下来的窗口,敞开的窗户在狂风中来回碰撞,却没有任何人出现,也没有任何异动。
星光受到感召,在嘉德丽雅的法术下展现汇集,凝结出一片悬在空中的浮桥,稳定地托起“未来号”。
在风力加速的迅疾飞行中,“告死号”的阴影越来越远,直到终于看不见。
那会引发人内心疯狂的古怪笑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只余云雀嘹亮轻快的歌声,充满朝气地唱着那首被改过歌词的曲子。
克莱恩看到有几个船员从地上爬起来时,嘴角甚至无意识地挂上了微笑。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
日复一日,在梦中的黄昏,
挥手告别的身影,再无相见的日头,
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旧~”
艾丝特的声音不复之前那么高亢,歌声逐渐柔和放低,那些光点倒飞回她的身上,融入她的羽毛间,像是归巢的倦鸟不断落向它们栖息的地方。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来唱首歌吧,大海之歌……”
云雀缓缓收拢回一直张开的翅膀,淡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样温和的光芒,但是那里面的情绪却在不断翻涌,最终停滞在空白的迷茫。
克莱恩没能看懂,但是他注意到云雀虚弱地摇晃起来,立刻一个闪身上前,接住了从船舷掉下来的小鸟。
云雀挣扎着抬起头,努力去注视克莱恩的眼睛,用他难以理解的执拗,声音极低地念出了最后几句歌词:“不管是谁,终归枯骨……永无止境,永无目的,只是笑谈……”
然后它的头无力地垂下去,在克莱恩的掌心缩成了一团。
已经站稳身子,从歌声中回过神的弗兰克刚好看到这一幕:“诺恩斯?诺恩斯它没事吧!?”
云雀的眼睛仍然闭合着,用力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很明显在忍耐痛苦。
雀鸟微弱的声音听上去也在颤抖:“没事,消耗过度。”
艾丝特又在撒谎。克莱恩这么想道,他能敏锐地听出来这点。
克莱恩摘下礼帽,将软绵绵的雀鸟放在里面安置好,抱着帽子一步步回到船舱。
“我可以帮它准备些吃的!等它好点了你一定来找我,我那有很多带草药效果的作物!”弗兰克忍不住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格尔曼,尤其是那顶朝上的礼帽。
他们都知道那里面装着一首前所未闻的船歌。
曾经让克莱恩察觉窥视感的房间,之前一直敞开的窗户忽然自己移动起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拽在上面,它缓缓往内合拢,直到彻底关上。
嘉德丽雅喊了好几声弗兰克,才让这个面露迷茫的男人回过神来,她吩咐道:“查看人员状况,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休养,直到恢复精力。”
然后嘉德丽雅也往后缩回身体,用力合拢了窗户。
——
克莱恩将礼帽放到书桌上,里面那只云雀挣扎着想要爬出来,被他用一根手指按了下去。
克莱恩布置好灵性之墙,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后,才坐到桌边,皱眉看着那只可怜巴巴的云雀:“你现在很虚弱。”
“我、我不是虚弱……”
克莱恩望着身子不断颤抖的小鸟,对她的倔强感到头疼:“我看得出来,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的语气不怎么好,这让艾丝特又往礼帽底端缩了缩,不再乱动:“嗯。”
克莱恩听着艾丝特身上偶尔就会传出来的嗡鸣声,沉重地叹了口气:“你这种情况,我们一般叫‘圣母’。”
这个词在鲁恩语里听上去更像是“神圣的母亲”,但艾丝特知道克莱恩指的是什么,乖乖垂着头听训。
“在你出手之前,总应该确保自身的状况,考虑能否安稳脱身。不要总是一味忽略自己,不要总想着去先牺牲自己,尤其是在你并不能完全掌控能力的情况下。”
克莱恩说这些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心虚,但刚才的场面远没有危急到需要艾丝特帮忙的地步,嘉德丽雅发动的飞行能力才是摆脱“告死号”的关键。
即使艾丝特不出声,众人的状况也不会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云雀抬起头,淡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事实上,我似乎也受到了‘告死号’的影响,但是起初我并没有感觉。”
“直到你开始唱歌安抚我们。”克莱恩的身体往椅子后方靠了靠,他当然注意到艾丝特的异常是在唱了大半首歌后才出现的。
“然后我感受到一些东西,”云雀用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是很快又软绵绵地趴下去,“我不太确信,那可能是幻觉,不,一定是幻觉……”
克莱恩却没有说话。
从神秘学上来讲,没有彻底的“幻觉”这一说,艾丝特当时动用的并不像“偷盗者”的任何非凡能力,只能是属于“卓娅”的古怪力量。
而“怪物”途径拥有某种可预见的特殊灵感。
克莱恩将礼帽拉得更近些:“你看到了什么?”
云雀望着他,在满眼茫然的背后,是充满自我怀疑的惊恐。
艾丝特的声音仍在颤抖:
“我好像已经死了,克莱恩。”
*歌词改自个人非常非常喜欢的海贼王名曲目,《宾克斯的美酒》。
悲歌欢唱,生活本相。
从选择“布鲁克”作为“哈梅尔”这名字的姓氏时,我就在等待写下这一章的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