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区离北区有着不短的距离,远离飞空艇进入贝克兰德的方向,所以巴那贝所租的廉价公寓,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但是他能听到楼上楼下都有紧张的脚步声来回走动,公寓楼的隔音并不好,不知道哪间屋子里的人正在哭泣,时不时就有含糊的骂声传出来。
即使没有正面承受战火带来的伤痛,弗萨克入侵的消息,也像那天上的飞空艇一样飞着散开,使恐慌以无法抑制的势头,在居民间扩散。
巴那贝没有理会门外的动静,只要没有人拿着枪支敲他的房门,灵性直觉没有任何“死定了”的预警,巴那贝不觉得会有什么威胁找上自己。
哦,还有,只要那个老东西别出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单单就这间屋子来讲,很难说究竟是屋内的气味更呛人,还是贝克兰德雾霾的污染程度更糟糕。
巴那贝嘴边的卷烟上下晃动,但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享受密闭空间里的窒息空气上,那只被他转化成秘偶的飞虫,正沿着走廊飞过各位邻居的门缝,倾听着他们的交谈。
一直在哭个不停的,是位面容沧桑、手上布满老茧的中年妇人,她的丈夫是出租马车的车夫,今天被一位客人雇佣了,正好就要去西区。
而北区与西区,在所有人的消息中都是乱成一片,听说街上到处都是炸弹和尸体。妇人一边留着眼泪,一边继续编织手上的毛毯,因为家里还指望着,能在入冬前把这些毯子卖出去,混上一些煤炭钱取暖。
一直骂骂咧咧的男人,是位在码头运送渔获的工人,因为工资一再被拖延欠款,他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
听到隔壁在哭哭啼啼,男人便对着窗户咒骂那些飞过鲁恩的混账,以此发泄自己内心的憋闷。
有三间屋子是空的,其中一间没有人住,另外两间的主人都出门去了。
巴那贝操控着被转化为秘偶的飞虫,让它顺着某间屋子没关紧的窗户,向着楼顶飞去。
没过几分钟,巴那贝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僵,随即脱离了控制秘偶的状态。
飞虫当秘偶还是太勉强了点,看不清远方的景象不说,路过一只鸟还能被吃了……
巴那贝带着他的“恶魔”秘偶离开房间,穿过骂声与哭声交错的走廊,顺着那狭窄的楼道一直爬到了顶层。
这座公寓楼的顶楼不算高,但是也足够了,从桥区望过去,巴那贝只能看到椭圆形的黑斑在远处天空移动,一片朦胧的红色环绕着它们。
对方有高位非凡者教会的人,而且那个技能的表现形式,很像是与战争相关的“猎人”……教会不敢直接出手就算了,王室也不动手,难道因为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烟头因为巴那贝用力猛吸而发红,透出与硝烟相近的刺鼻味。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
“它在更早的时候就飞出去了?”
克莱恩皱起眉头,没想到会听到管家瓦尔特这么说。
刚刚请假归来,这些天都在尽心工作的管家也是直冒冷汗,他知道那只小鸟是雇主极为心爱的宠物,此刻遍寻不到,如果在外面出事就糟了。
但是克莱恩知道,诺恩斯从来都不是普通的鸟,如果它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好运气,或者下意识冒出了对危险的感应,那才是正常情况,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克莱恩又瞥了一眼窗外,飞空艇的阴影在他眼前不断变大:“你带着所有仆佣去地下区域避难,我去圣塞缪尔教堂找艾莱克特拉主教,他或许对眼下的情况有更多了解。”
“是,先生。”
克莱恩深吸一口气,很快便带着自己的秘偶离开了宅邸,迅速前往距离最近的圣塞缪尔教堂。
他也有些担心诺恩斯的去向,虽然以那只云雀向来聪明的性格,几乎没有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但是现在的贝克兰德隐藏了太多不安定的因素。
诺恩斯也对这种变化有预感?不对,这点上应该是我多想了,它没有那个心放在这种事情上……
克莱恩没有花上多久时间,就在教堂里见到了很熟悉的艾莱克特拉主教,从对方口中知道了更详细的情况。
外面对北区的袭击暂且结束,对方堂而皇之地朝着西区前进,很明显就是针对贝克兰德的政治中心区域。
不过要说北区已经安全又太过心急,弗萨克的飞空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折返,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克莱恩同时也使用“传送”,在暗中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们,在梅丽莎与班森会和的时候,克莱恩正躲藏在阴影间,并转移了一处炮弹的落点,保护了那两人。
许久未见,班森的发际线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梅丽莎又长高了一些,看上去更加成熟了,她竟然敢在这个时间点坐地铁赶来西区,让克莱恩在心里也是叹了口气。
直到两人躲入附近的教堂,克莱恩才离开。
为了安全起见,克莱恩又赶回伯克伦德街160号,让管家带着家里的仆佣,集体前往圣赛缪尔教堂,再躲上一阵。
等到弗萨克的军队完全撤离,克莱恩计划让仆人们再转移到贝克兰德边缘的玫歌庄园,相比市区,那里更不容易成为军队攻击的目标。
庄园内虽然也有充足的食物储备,但是在战争全面爆发之前,还得再储备足够的粮食……
道恩·唐泰斯带着家中的仆人们,很快来到圣塞缪尔教堂,进入地下区域避难。
大部分人都跟熟悉的人彼此低声交谈,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迫切地希望听到更多的消息,忧虑与惊惶跟霉菌一样悄然滋生,在他们压低声音的交流间壮大。
即使那些人的表情看上去很是镇定,他们游移不定的眼神,还有不断扫视出入口的视线,都展现出这些人压抑的真实情绪。
一位金发的年轻女士正行走在人群间,低声与那些满脸忧虑的居民们沟通,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使用“安抚”的能力,平息某些人心中猛烈波动的情绪。
奥黛丽·霍尔,原本她正在北区的佩斯菲尔街,像平日一样在“鲁恩慈善助学基金会”工作,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扔下了手中的信件,冲到窗边观察情况。
常年接受的教育告诉她,此时应该尽快前往附近的教堂寻求帮助,而奥黛丽也是这么做的,她给出了极为明确的命令,让贴身女仆和助学基金的工作人员,迅速赶往附近的教堂。
奥黛丽原本还想赶回皇后区,保护自己的母亲,但是很明显,身边的人们都是普通人,缺乏应对当前危机情况的能力,奥黛丽只好陪同他们一起前往圣赛缪尔教堂。
幸好,奥黛丽一直都将“恐惧之手”和“谎言”,这两件非凡物品随身携带,不然面对炸弹之类的远程武器,“观众”还真的没有什么直接手段来对抗。
抵达教堂后,主教也安抚了奥黛丽一番,奥黛丽只从他口中了解到简单的情报,将众人引至地下区域后便离开了。
奥黛丽总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她的内心也是有股不安,总是想要做点什么。于是在安抚完身边的人后,她主动走入人群间,开始平息那份焦虑与恐惧的暗流。
有新的人走下来时,奥黛丽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
与道恩先生目光相触的瞬间,奥黛丽看到了一个很是温和的微笑,那笑容中的肯定,让她心中多了分暖意。
——
“号外!号外!王国对弗萨克宣战!”
穿梭在街上的报童们,大喊出这件头条新闻,让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鲁恩王国即将迎来新的战争。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清晨的空袭虽然恢复了平静,但是街上的行人们脸上更多都是茫然,少部分露出了明显的惊慌,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他们内心深处,知道生活即将被来临的战争所影响,却又不清楚可能发生些什么,直到改变真切降临的那一刻。
克莱恩正坐在马车上,听到报童呼喊声的时候,他只是挑起窗帘的一角,望向那些茫然的面孔,没有多久,克莱恩又收回了目光。
家里的仆佣已经拖家带口去了郊外的玫歌庄园,而克莱恩不打算离开贝克兰德的市区,他必须留在这里,继续了解鲁恩军方的变动。
都这个时间,诺恩斯总该回到家中了,克莱恩打算将这只小鸟也送去玫歌庄园,让诺恩斯继续在市区内活动,他很不放心。
他在脑海中回顾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战争的苗头是早有预见的,但是对方甚至没有试探,直接就让高位格的非凡者动手,背后也有相应的隐秘组织推动……
担心引起注视,克莱恩没有继续深思这个问题,而是突然间想起了另一件事。
“查拉图”正在贝克兰德寻找格尔曼·斯帕罗的消息,而玫瑰学派也是如此,现在,“红天使”的恶灵也在贝克兰德。
这位擅于编织阴谋的“猎人”,如果想要用这份道恩·唐泰斯与格尔曼有关的情报,换取一位“占卜家”天使的帮助,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克莱恩立刻让车夫停下,他甚至做好了车夫已经被变成秘偶的准备,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马车靠边停下后,克莱恩带着贴身男仆恩尤尼走向了附近的小巷。
火焰从脚下窜起,将克莱恩与他的秘偶包裹在内,他想要通过非凡手段,尽快隐秘地前往圣赛缪尔教堂。
然而当这次“火焰跳跃”结束的时候,克莱恩却发现自己处在一处宽敞的客厅里。
他对所有火焰的感应已经消失了。
克莱恩抬起头,望着坐在安乐椅上的身影,那人正裹着一条红色的披风,笑容桀骜地盯着自己。
在红发青年身旁的铁桌上,是一团由纯粹火焰构筑的牢笼,一只云雀正蹲在里面,在看到克莱恩的瞬间,便委屈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