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听罢晁灵云所言,蹙着眉问:“这些话,你都告诉那郑婆了?”
“正因为之前郑太妃问过奴婢一次,奴婢才能记得清这些事。”晁灵云两只眼睛里泪珠直打转,委屈又惶恐地说,“奴婢当初如果知道这些话不能对外说,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开口的。”
“哼,难怪她说这后宫要变天了……”郭太后暗暗咬牙,冰冷的目光移向晁灵云,面色稍霁,“不知者无罪,此事也不能怪你,以后你记得谨言慎行也就是了。”
“谢太皇太后教诲,奴婢谨记在心。”晁灵云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郭太后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她遵照李怡的交代逐一作答,有答不上的便一概推说不知。
郭太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懒得为难一个乐伎,赏了晁灵云一对手钏做封口费,便放她离开。
晁灵云如释重负,谢了恩逃也似地离开兴庆宫,在宵禁前赶回了左教坊。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长安又迎来了一场倾城出动的盛事。这一天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黎民百姓,都会往各个寺庙送盆献供。各式各样装饰着金翠的盂兰盆陈设在佛殿前,蜡花瓶、假花果树争奇斗艳、巧夺天工。
晁灵云与一群师姊妹混在游人之中,先听俗讲僧讲唱《目连救母变文》,再去各个寺庙巡游随喜,观赏佛殿前五光十色的盂兰盆,又相约去荐福寺的佛座下取土。
这是时下很盛行的风俗——在这一天将佛座下的土取到手后,拿回家放在肚脐中,能够令人聪明智慧,远离火灾。
晁灵云一行赶到荐福寺时,只见寺中人山人海,莫说佛座下的土,就连佛座上的佛也是一点都看不到。
姑娘们顿时有点傻眼,纷纷不满地嘀咕:“天啊,这么多人,何时才能轮到我们取土?只怕等我们挤进去,佛座下早就被掏空了……”
一行人面带焦虑,仰着脖子观望,恰在此时,眼尖的晁灵云从一群走出大雄宝殿的僧侣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妹你快瞧,那不是光王吗?”站在晁灵云身旁的宝珞也望见了李怡,惊喜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我知道,光王是荐福寺的熟客,若是拜托他替我们取土,一定事半功倍!”
“让光王替我们取土?”晁灵云难以置信地瞪着宝珞,哈哈干笑,“师姊,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我是不是异想天开,你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宝珞一脸坏笑,怂恿晁灵云,“快去吧,我们今日就靠你了!”
“我?”晁灵云指着自己的鼻子,慌忙推辞,“我不行的,光王才不会理我。”
宝珞不理会她,径自扬起手臂,向着李怡的方向拼命挥手:“光王殿下,晁娘子在这里!”
晁灵云瞬间面红耳赤,一把抱住宝珞,就要用手去捂她的嘴。可惜终究迟了一步,走在方丈身旁的李怡已经听见了宝珞的呼唤,移动目光望向她们。
晁灵云红着脸与李怡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扯出一抹笑,李怡已经穿过人群,一步步向她走来。
一群姑娘们立刻下拜行礼,异口同声道:“奴婢拜见光王殿下,殿下万福。”
李怡微微颔首,在外一贯充当李怡喉舌的王宗实笑道:“快快免礼,娘子们也是来参加盂兰盆法会的吗?”
“大人太抬举奴婢们了,”宝珞掩口笑道,“奴婢们只是想来瞧瞧热闹,顺便讨一点佛座下的土回去。”
此话一出,不仅王宗实咧开了嘴,连李怡都忍不住莞尔一笑。
他的目光追随着躲在宝珞身后的晁灵云,脑中不由浮现出她取土后打算做的事,被那香艳旖旎的一幕打乱了呼吸。
偏偏宝珞还火上浇油,大胆地开了口:“眼下寺中人实在太多,奴婢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可否领奴婢们去殿中取土?”
“这……”王宗实与李怡对视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宝珞,从她促狭的眼神中读出几分暗示,便试探道,“就算殿下愿意帮忙,也不方便领太多人去。”
“好巧,奴婢们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打算只推举一人跟着殿下去。”宝珞反手一抓,将躲在自己身后的晁灵云拽到人前,笑道,“奴婢这师妹,应当正合适。”
李怡望着眼前满面通红、目光闪躲的晁灵云,点了点头。王宗实立刻机灵地说:“殿下已经答应了,晁娘子,请随殿下走吧。”
晁灵云被一群师姊妹笑嘻嘻地怂恿着,无可奈何地跟着李怡去取土。很快拥挤的人群便遮挡了旁人的视线,在靠近大雄宝殿前,李怡飞快地拉住晁灵云的手,抄近道将她领向僻静的方丈殿。
晁灵云一阵脸红心跳,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李怡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悸动的滋味从手上一路窜进她的心房,让她的心尖酥得发麻。
晁灵云跟着李怡走进方丈殿的一处禅房,在一张宽敞舒适的绳床上坐下,就听见李怡开口道:“这间禅房是我用的,你就在这里休息,王宗实自会为你取土。”
晁灵云一想到那土羞羞的去处,立刻一本正经地说:“先说好,我是替师姊妹们取土,可没打算拿回去自己用哦!”
“你若不用,这忙我就不帮了。”李怡微微一笑,盯着她放话。
“你!”晁灵云没料到这哑巴王看着一脸斯文,竟也会如此刁难自己,不禁脸红脖子粗地呛声,“用就用!”
此时王宗实已经去大雄宝殿与人潮肉搏,李怡便自己取了茶具,对晁灵云道:“这一次我为你烹茶吧。”
晁灵云心中一动,从绳床上跳下来,凑到李怡身边问:“殿下用的是何地的茶?”
“饶州浮梁。”李怡回答,一边碾茶末,一边低声道,“七夕你被召入兴庆宫的事,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