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痛心
吕止戈调派的人,在两天后抵达上海,他们都是新成立的军事统计局成员,从军队里抽调出来,专门为政府探查情报、从事间谍的工作。
上海是租界集散地,要是调正规军来,恐怕就要引发不必要的疑虑,因此怒洋就借用军统局的兵,事实上,他们也是白家的原部属。
见过震江以后,怒洋就往盛京发电报去,把事情交代一遍,待人到了,他们就便装潜伏在日领事馆周边,监察乡田及伊贺的行踪。
子吟当日等的妻子回来,听了他在俱乐部遇到震江的情况,一颗心就直沉了下去,他再也没说出任何维护的话,然而提到对方,他就是深蹙起眉,一脸遗憾痛心的模样,震江这样的年青,怎么就沾了这样的嗜好呢?而自己见过他这么多次,竟是都没有察觉。
他离不得日本军,是因为对方供他玩乐的消费,以及抽大烟的钱,可犹是如此……震江的生活还是过的不好,可见这烟土的花销…是有多害人﹗
「你不要为他心痛。」怒洋就冷着脸道,「他要是不抽大烟,就不会受制于人,这就是他自作的孽,来上海的头几年,肯定是玩疯了。」
子吟纳闷的嗯』了一声,却是垂头道,「娘儿……你就不担心震江吗……这毕竟…是要人命的嗜好……」在武家,他们是统一不许碰的,爹怕这不好的习惯会传到孩子身上,一旦有那听差、丫环私带了烟土进来,就要被活活打死,而子吟在母亲从少的教导下,也是认为这是绝对碰不得的东西。
「大烟之所以为害,是迷人心智,害成瘾者家破人亡。」怒洋对此,倒并没有子吟如此的排拒,达官贵人里,总有人有这样的嗜好,他父亲交好的叔伯里,也是曾有这样的人。
前朝以来,数度的禁烟、销烟,始终还是无法杜绝,然而经历时代的蜕变,这烟土还有分生熟、纯杂之分,上流抽的纯土,甚至是一块难求,被人争相竞价,想到那俱乐部经理一脸自傲的向他做介绍,怒洋心里就充满对四弟的轻蔑,他这纨裤气,迟早是要把他害到绝境里的——「四弟他……本来就没什么心智了,他就是不抽的时候,已经是个祸害。再说现在他败的都是日本人的钱,害不到家里去,我也管不了他。」
子吟听的妻子这套歪理,便抿了抿唇,不说话了,然而他自知道了震江抽大烟以后,却是一直的忧心忡忡,要是早些发现,他无论如何,也会劝说他去戒毒所,这个瘾一天没戒,震江就还是受着日本人的操纵,这一次……他不也是因此,才向日本人透露了他们的行踪吗?
终归究底,子吟始终认为震江是好的,这也许是弟弟』的移情,或是作为姐夫』的责任感,他就不相信震江……是真的要陷害自家人。
「我现在,只要找到不破。」怒洋就道,「也没有时间去顾那混帐四弟。」
看到震江吞云吐雾,一脸恍惚的笑,他心里也并不是毫无感觉,然而并没有子吟那样忧心四弟,这世上比白震江命途更坎坷的,可多了去了,并不代表他们就会自甘堕落,四弟就是个不成器的,又软弱、又贪图享乐,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因为是自作孽,就不值得同情。
「这……是当然的……」子吟听了,便也认同妻子的说法。
朱利安在旁听着他们夫妻商议,突然灵光一闪,就提道,「……白,你要不要……直接公开这件事?让各国都知道呢?」
子吟听了朱利安的话,却是有些犹豫,「……公开的话……是有什么用意?不就更让日方认为,我们正着急要找回不破吗?」
怒洋却是明白朱利安的意思,这毕竟是外国领事惯用的技俩了,「你是指借用国
际舆论的压力,让日方做交代?」
「嗯,不破不见天了,他若不在领事馆,那你的人蹲守在那处,也未必有用。」朱利安就垂着金色的眼睫,解释道,「若以华夏政府外交的名义,正式公开这件事,并暗示这是日本人所为,取得各国领事的同情,那么……日方将要逼于压力,而坦诚交代。」
怒洋沉吟了一下,却是摇头,「你们欧罗巴有国际联盟,才会习惯把事情提出来,公开的做仲裁。亚洲这边……却是没有这个先例的,再说,日本人既是做出这样的下作行为了,又如何会公开的承认?」
朱利安就笑了笑,道,「那假若……那舆论的压力很大,要再挑起华夏和日本的不和?甚至是影响到侨民、租界区的平安呢?」
子吟就怔怔的看着朱利安,心里隐隐捉摸到他的想法——日本来就有矛盾,护国运动、租界区的不平等待遇,这都是长年存下的仇恨了,朱利安是想放出这绑架不破的消息,煽动人民仇日的情绪,而若是影响到了日租界的和平安定,则日本人受着压力,也是必须作出交代的。
子吟抿了抿唇,心里对于这样的计谋,却是有些不安,大概是因为提出的是朱利安,就总让他觉得……这会否是别有政治目的,他就对妻子说道:「这恐怕……要酿起像护国运动那般的乱事,影响上海的秩序。」
朱利安听了,却是浅浅的笑了,「有乱事,不是更好吗?上海乱着的时候,大白也正好派兵来镇压啊?」
他们现在处在劣况,正是因为身边无可用之人,即使调动人过来,也是不敢声张的,朱利安所提议的,也不失为个可行的方案。
然而尽管子吟与怒洋心里焦虑,他们却都明白,这时是不该轻举妄动,上海有大量日本的驻军,他们以保护侨民为名,严密看守租界里的势力范围,一旦引起暴动,甚至是理直气壮、对平民百姓开枪的。
怒洋现在,就成了势弱的一方,即使派白家的兵过来,又能派得了多少呢?莫非真要开拔一个团……来与伊贺开仗么?
「……娘儿……我觉得……这太冒险了……」子吟就不赞同地道,「要是激怒伊贺……甚至要危害到不破的安全……」
朱利安是领事,他习惯解决事情的段,都是借用外交途径,然而他毕竟代表德国一方,华人与日本要是真起冲突,他本身却是不痛不痒的,提出这样一个法子,不能说无效,然而带来的后果却是难以预计,就教怒洋、子吟不得不审慎斟酌。
怒洋听了,也是有些保留,「即使真是如此……我也得询得大哥、二哥的同意。」
「我也只是提个建议。」朱利安倒是耸了耸肩,不在乎的逗着膝上的沙赫玩儿,「我只是认为…日本人应该是把不破藏在很好、很隐密的地方,因为他是重要的威胁你们的筹码啊。」
再商议过后,他们还是认为多观察两天,同时也发电报,询问大哥、二哥的意思,这毕竟牵涉到政府外交、及调兵的范畴,不是怒洋一人能独断独行的。
盯稍的人尽管是贴身的跟踪,然而对于上海,他们却是不太熟悉的,甚至还因此而跟丢过目标,这就让怒洋不由关注起来。
如此又过了两天,马鸾凰却是亲自来了,她眼眶通红,显然是数天没有睡好,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怒洋正是给子吟喂着饭,夫妻俩看到了马鸾凰,同时也都是一个愕然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怒洋就皱眉问道,防线正靠团长们看守,不破这事儿刚发生,怒洋发回电报过去,就是让马鸾凰不要轻举妄动,他一再的保证,自己会尽快把孩子找回。
「二少帅提早回来。」马鸾凰风尘仆仆,显然是从盛京一路赶来,下火车后,就直往医
院赶了,「……不破怎么样?」
「已经知道,是日本人干的。」怒洋就如实说道,「然而他们把孩子困在哪,暂时还没查到。我们的人正盯着日租界的范围。」
「马团长……」子吟看着马鸾凰,却是一脸诚恳的道,「……对不住……是我没看好不破……」
马鸾凰看着子吟那条被大白布带包裹的,就深深的吸了口气,把一腔的愤怒压了下去,她不责怪子吟,他那么的气,肩膀还枪了,怎么有能力护得住两个孩子?而瞧着他一脸愧疚之色,马鸾凰却是走上前,察看他受伤的,「胳膊还好吗?」
「指头有感觉。」子吟就回道,「只是能不能行动如常……要待支架拆下后才知道。」
马鸾凰纳闷的嗯』了一声,就看向怒洋,这家伙冷静的给子吟舀粥,还一口一口吹凉了,喂到子吟口里,这个喂食的举动是那么的细心、温柔,完全不像一个丢了儿子的爹,该有的表现。
马鸾凰就用着平生最大的耐性,站在原地等他把整碗粥喂完了,才喊了一声:「白怒洋。」,示意他到外头谈话。
子吟担心马团长要责怪妻子,就出口想要缓颊,然而怒洋却是对丈夫安抚道,「没事儿。」就站起身来,与马鸾凰出房外去了。
待病房的门给紧紧合上了,马鸾凰却是瞬间变了脸,她就揪着怒洋的衣襟,狠狠把他推到墙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