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凌晨,天还没亮。
林然跟着小月穿过七扭八歪的小巷,来到一座寻常的小酒铺前。
朴素到简陋的一层楼,门口挂着一扇古旧的被晨风吹得摇晃的布帘,隔着几米远就能闻见酒香,透过被吹起的布帘隐约能看见里面一口口深瓷色的酒缸。
真的是很普通很正常的一家酒铺,金都城外这样的酒家数不胜数,如果不是小月带路,只林然自己从外面路过,她丝毫不会怀疑里面有任何异常?
“这样的据点,金都城里有上百家。”
小月低低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就重新露出怯软的笑容,微微放大了声音:“然姐姐,你等一下,我去敲门。”
林然点点头,小月提着裙裾走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谁?”
“我是小月。”小月轻轻说:“之前夫人请我给林姑娘带话,如今我把林姑娘带来了。”
“呲——”
门这才被拉开,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然,一瞬间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容,但转瞬就变得真挚,满脸喜色拉开门边压低声音:“原来是林姑娘,快请进请进。”
林然走进门,问她:“小月说夫人找我,是有些极重大的秘密要与我说?”
“自然。”
年轻女子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神色悲戚,激动之下一把拽住林然的手臂:“林姑娘,我们夫人苦啊,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小楼西被慕容家——”
林然面色一凛,脱口而出:“果然跟慕容家有关系?!”
“林姑娘也知道?!”
年轻女子掩唇露出惊容,随即啜泣:“我人小位卑说不清楚,只等夫人过来与您细说,求您救我们出苦海。”
林然正直地点点头,作慷慨激昂状。
小楼西抓住她的“善良”装作想要弃暗投明想引她上钩,“善良”的她就将计就计来试图打探小楼西的情报,但实际正中了小楼西的诡计,而小楼西抓住她正好让她看清那所谓暗宫到底是什么……层层套娃,反正就是大家一起装憨呗,看最后谁套路得过谁。
林然就这么被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拉到屋里,年轻女子一直跟她哭,“善良”的她当然不能眼看着,赶紧开口安慰,顺便用实际特别明显但努力装作不经意的口吻套话,年轻女子就和她绕圈子,双方你来我往几圈,林然适时问:“罗夫人怎么还不来?”
“小楼西彻夜喧嚣,夫人可能有事耽误了。”
年轻女子站起来,给林然倒了杯水:“姑娘别急,喝口水再等一等就来了。”
林然看一眼那杯清水,当然不会喝的,笑着说:“不了,我不渴。”
年轻女子把水杯往她这边推了推:“姑娘别客气。”
林然坚定拒绝:“不了,我不——”
“哐当。”
林然脑袋栽桌子上。
林然:“…”
天一打了个哈欠,下一秒核桃里传出林然崩溃的声音:“我没喝水啊,连杯子都没碰,她是怎么搞倒我的?”
天一懒洋洋说:“你刚进来的时候,她在你手臂上抓了一下,手指甲里的药粉蹭到你手腕皮肤上,和杯子里蒸发的水汽一接触,渗入你皮肤你,你就倒了。”
林然:“…”——还能这么搞?!
“这么多个世界,你咋一点长进都没有。”
天一沧桑点口烟:“妈的,我看将来元景烁都比你有出息,人家小小年纪都能在小楼西那群妖魔鬼怪堆里混得风生水起,你呢?人家傻白甜的时候你是傻白甜,等人家将来混成老阴b的时候我看你还他妈得是个傻白甜!”
“…”林然哑口无言,认真地思考:“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你到底是在骂谁。”
天一心想老子当然是双线齐喷开炮:“闭嘴,再哔哔就滚出我的核桃!”
为了让小楼西的人相信,林然是真的放任身体中招的,只是仗着和天一的联系提前把一部分神识寄居在核桃身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然悻悻闭嘴,悄悄往核桃中间挤了挤,在天一“别挤我滚旁边去”的怒喝声中装作没听见,专注地往外望去。
年轻女子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全都收敛起来,人立刻就显得极其阴冷,后屋一道纤长阴影打进来,罗夫人慢悠悠莲步而出。
“夫人。”
“见过夫人。”
年轻女子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月齐齐跪下。
罗夫人轻摇着美人团扇走到桌边,看着伏趴在桌面一动不动的林然,冷不丁狠狠一扇斜切林然脑袋。
这一击在毫无防备之下,足以将林然脑袋生生切裂。
但凡有一点意识的修士,无论装得多么好,在这样狠戾的杀意下都不可避免地会显露些许踪迹,哪怕只是肌肉细微的一点收缩。
但林然没有,因为她的身体现在是真的失去神志。
那狠辣一扇在碰到林然脑壳的前一瞬停住,凌厉的扇风将林然头发割断了好几缕,但她仍然软软趴在那儿。
罗夫人看着昏迷的林然,终于笑了,看向旁边低头跪着的小月,赞许道:“乖孩子。”
小月紧抿着唇,神色漠然到无望,闻言强扯出个笑,低低说一道“奴婢应该的”,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
看着小月狼狈的姿态,罗夫人心里却有种扭曲的快活。
她得不到幸福,那就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这些她创造出来的不人不妖的小贱人们。
“好了,把她扶起来。”
罗夫人笑一笑:“我们去暗宫。”
罗夫人身后走出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林然,刻意挡着小月,防止它万一激动惹出什么乱子。
小月什么也没说,默默跟在后面。
林然蹲在核桃里,看着侍女们搀住自己紧跟罗夫人走到后屋某个位置,地上突然泛起法阵的红光,下一瞬她们已经身处黑漆漆的地方,一颗颗鲛珠柔和的光晕照亮狭长的夹道,林然觉得她们应该到了地下。
罗夫人在前面走,娉婷的身影在斑驳珠光中显得光怪鬼魅。
她们走进下一节洞窟,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条细长地下河,只不过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血一样的猩红。
罗夫人顿住脚,说:“把她按下去。”
小月猛地攥拳。
林然看见那两个女人按住自己的肩膀,把自己的脸往那血红的河水里怼。
林然思考了一下。
这血红色的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小月的反应闹不好就是用来控制她们变成半妖的药引子。
这血河只是一条分出来的支流,显然真正的秘密还得往更深处走,但罗夫人比她想象得更谨慎,哪怕她现在身体已经中招了,也得先再给她下一重保险才往里走。
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最强的罗夫人也不过是金丹初期,她要想挣脱很轻松,但林然不觉得这个慕容夏侯家联手与小楼西苦心筹谋了百年的地下洞窟会是这么简单,她就怕打草惊蛇,见不到洞窟中心,那不就白来了。
林然想了想,到底还是相信自己的金手指体质,她没有动,任由两个女人把她的脸按进血河里,咕嘟嘟灌了好几口诡异的血红色粘稠液体。
林然顺了顺胸口,一脸庆幸:“这河一看就装满了整个元素周期表,幸好我没有感知,臭也闻不到嘿嘿。”
“…”天一有时候真是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你没有感知这他妈不也是你身体喝的,你梦里吃屎就不是吃屎了?!还笑?还笑!个傻蛋玩意儿。
确定林然喝了红水,罗夫人才满意,让两个女人继续搀着她走,
林然没有感知,但是她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脸色似乎红了一点。
越往里走,洞窟变得越大、红河也变得越宽,洞窟开始出现一些尸体,不是人尸,而是林然曾经在那座村庄看见过的人变成怪物的尸体,它们躯干支离破碎,身体干瘪萎|缩,像垃圾一样被随便丢在红河里浮浮沉沉。
哦,原来红河是这么来的。
哦,原来她喝的就是这种红河水。
哦,原来…
林然的喉头开始发颤。
“幸好你没有感知,臭也闻不到。”
天一面无表情;“嘿嘿嘿。”
林然:“…我吐在你核桃上你很快乐?”
天一瞬间变脸:“卧槽!”
再往前,洞窟里堆的怪物尸体越来越多,开始出现活着的怪物和修士,怪物们被锁链拷在红河边,像野兽一样嘶吼咆哮,一些神色冷酷的修士在洞窟中穿行,有着慕容家徽也有着夏侯家徽的,看见罗夫人一众人,一个着慕容家徽管事模样的修士走过来:“罗夫人。”
罗夫人笑:“我带了个好姑娘过来,等过几日老祖宗来了想给老祖宗看看。”
一听见老祖宗,修士神色愈发恭敬,连忙让路:“夫人请。”
一众人继续往前走,林然往后看,看见那满脸谄媚的修士在她们走后就变了张脸,骂骂咧咧牵过来一个怪物踢下红河,怪物瞬间像是遭受了可怖的痛苦惨叫起来。
它疯狂地挣扎,每一次爪子扒到河岸又被修士狠狠踹下去,与此同时它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看似无害的红水泛起小小旋涡,怪物身上的血肉有如被炙烤般的融化,它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干瘪成一块儿,无声飘浮在河面,打着旋儿轻转撞到另一具尸体。
红河重新恢复平静,愈发地鲜红。
林然垂下眼。
倏然一阵刺目红光灼人,林然眯了眯眼,再睁开,面前已经豁然开朗。
她望见了一座巨大的深坑。
林然无法形容这个坑有多大,巨大的深坑一重重往下回旋,血红的河流流淌成某种繁复花纹,在红河交织的节点就是一个个黑漆漆洞窟,直通到幽邃未知的远方。
林然看见从脚边绵延开的红河,上面飘满密密麻麻破碎的尸体残骸,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黑坑和尸堆,人与兽类的尸体随意堆叠在一起,高耸得直垒到深坑顶部,许多修士在深坑与洞窟中穿行,在无数凄厉惨叫和震耳欲聋的兽吼中,大声呵斥着一队队拴着锁链的怪物从尸堆边经过。
有人怒喝着庞大的异兽缓缓拖来沉重的尸堆,瞬间小山般的尸体轰然倾倒进河里,红河瞬间如海啸翻涌,溅起惊涛般的血浪。
林然有一瞬,恍惚自己看见了地狱。
她终于明白小月那句“它们就在我们脚下”是什么意思。
慕容夏侯家把整个金都地底挖空,用了百年,生生打造出这样个人间炼狱。
他们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罗夫人继续往前走,两个年轻女人却停下,把林然放在靠着石壁的一角,林然才发现自己脸颊不知何时已经烧得通红,露出的皮肤血管暴起,整个人因为高温几乎被蒸出白气,两个人刚一松手,她的身体就不自觉蜷缩起来,一下一下地打颤抽搐。
“啊——”
林然突然听见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凄厉惨叫,但周围太吵了,各种惨叫怒吼混杂她一时分不清楚,找了会儿才转向对面一个黑坑,就见黑坑上空突然爆出血雾,兽吼惨叫与骨骼碎裂的声音从大到小,最后化为大口撕裂血肉和贪婪地咀嚼声。
几个修士走到黑坑边,甩下一根黑铁锁链,一阵咆哮撕扯声后,像是钓鱼一样钓上来个浑身是血疯狂挣扎的怪物。
是…虎兽?
有着人类的身体轮廓,却全身被着长毛,更顶着虎类异兽的头颅,狰狞的獠牙咧大,滴滴答答坠出腥臭血水和血肉的残块儿。
几个修士厌弃地议论着。
“这只不行,开化不完整,
“是,没有神智,扔河里?”
“好不容易成功一只,再试试。”
林然看见小月突然跪下去,把她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扶起来,闷不吭声抱在怀里。
林然之前特别跟小月解释过,自己可以把神识短暂移出来,不会有事的,让她按部就班地演。
见到这一幕,旁边冷眼看着的两个女人露出讥笑的神色,小月看都不看,只背对着黑坑,紧紧把林然的身体抱在怀里,挡住她的脸和眼睛,梦呓一般轻轻说:“别看。”
林然现在没有感知,也感觉不到疼,但是她能看见小月紧抱着她仍然控制不住发颤的身体。
她心里有点软。
“再试试吧。”
“成,扔这边。”
那边几个修士终于商量出结论,林然从核桃往外望,望见他们自然地把那头半人半虎的怪物扔进旁边另个黑坑里,刹那间黑坑里又爆出惨烈的吼叫和血肉喷溅声,几个修士站在坑边津津有味地看,时不时议论几声,过了好一会儿动静消失,他们露出惋惜的表情:“果然失败了。”
“算了,捞起来扔河里吧。”
“又废了一坑。”
“各地运来的货都快用完了,这段时间化出来的半妖质量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几个没死的要么没神智要么没妖丹,废物玩意儿。”
“算了算了,之前积攒得也差不多,再忍忍!只等家祖大功告成,咱们就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
“说的是!走走,咱们去那边看看。”
修士们从黑坑里捞出沉甸甸一堆辨不出原型的血肉扔进红河里,红河咕嘟两声就把血肉吞噬,他们抱怨着走远,林然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小月头顶耷拉着的兔耳。
“我就是这样来的。”
小月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在第一个坑里长出人形,在第二个坑里长出四肢,在第三个坑里化出人类的脸…都忘了多少个坑,等我爬出来,就变成了个人。”
林然不能回应她,闭着眼抽搐,小月也不在意,像是抱着珍宝一样紧紧抱着她。
“那时候真疼啊。”
小月亲亲她绷裂开血管的额头,似是无比温柔:“然姐姐不疼,我陪着你。”
林然叹了口气。
“放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然被从小月怀里粗暴地扯出来,被架着往前走,没多久被架到一群人面前,被扔在地上,强硬地拉起脑袋,露出脸来。
林然再次看见罗夫人,她依偎在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旁边,巧笑嫣兮不知在说什么。
中年男人看见她,皱眉:“不是说是个小子?”
罗夫人笑:“那少年郎登上淬心塔第九重,太多双眼睛盯着,奴家想想不太好下手,便换成了这姑娘,大人您瞧瞧,这样年轻的金丹,这一派通体清灵气息,资质也是顶顶好的。”
林然看见他们二人的亲密姿态,联想传闻中罗夫人是慕容家主的红颜知己,再加上这一声“大人”,便知道这个中年男人该是慕容家家主慕容洪。
慕容洪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那小子,叫元…元景烁?”
“正是呢。”
“如果是他,那的确得留着,他闯过了第九重,怕是拿到了那位尊者感悟的天机…”
慕容洪眼神忽然一厉:“但我听说那小子一心与云家交好,上次淬心塔前还驳了我慕容家的脸面,若便宜了云家,不如趁早把他——”
“少年人桀骜轻狂,重情义,一时风一时雨,那时与云家少主交好便往云家倒,但也正因如此,才容易把心拉回来。”
罗夫人自然不能叫元景烁现在就死,便掩唇笑:“那位元公子从淬心塔下来就直奔我小楼西,这些日子也没见与云家少主多亲近,倒是与其他几家公子玩得好,前几天才和咱家的六少爷切磋喝酒,醉了个酣畅淋漓…哦,那天大小姐后来也来了,与元公子在屋里亲亲热热说了好会儿子话,大小姐回去没与您说吗。”
“是,是有这回事。”慕容洪这才想起来:“我忙忘了,芸儿是与我提过,言谈中似对那小子有几分心悦。”
“这不就是了。”
罗夫人抚掌而笑:“大人不要瞧元公子出身不好,正因为没有家世牵累将来才好一门心思对咱家,咱们大小姐那样冰雪聪明的佳人,只要再给些时间,动一动手指便能将那小子迷得团团转,再好的兄弟又哪里能和爱妻比,到时他自然乖乖把天机奉上,您又得了天机、又能得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好女婿——”
罗夫人凑在他耳边低声:“咱们再除掉夏侯家、让咱们老祖宗成了事…那不是皆大欢喜了?!”
慕容洪顺着罗夫人所说幻想到那日场景,瞬间呼吸急促,连连兴奋大喊:“好!好!”
“三娘啊”慕容洪搂了搂罗夫人细腰,状若深情:“你的功劳我都记得,等来日成了事,断亏待不了你!”
罗夫人柔声:“什么亏待不亏待的,能帮大人的忙,奴家心里高兴。”
林然默默听完全程,听得牙都酸了。
她觉得罗夫人把慕容洪当傻子哄。
但是慕容家主可能并不觉得,他可能真的觉得是凭借自己强大的雄性魅力让罗夫人神魂颠倒,因为林然眼见着慕容洪哈哈大笑,搂着罗夫人满面春风地走了。
林然:…这个智商,唉。
慕容洪罗夫人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走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林然看见自己紧闭的眼睛流出了猩浓的血,鼻子、耳蜗也渐渐渗出血,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在渐渐失去五感。
小月没有走,又把不受控制抽搐的她抱起来,靠在石壁执拗地抱着她,像阴雨天里两只蜷缩在山洞相依为命的小动物。
林然看了小月一会儿,心里默默倒计着时间,也闭上眼。
她要等待,等待最后一切的真相到来。
……
五天后,夏侯府。
小院里欢歌笑语,直到大笑娇嗔声被一道不敢置信的怒喝打断。
“什么?!”
夏侯岳猛地推开身边貌美的歌姬坐起来:“芸儿去小楼西找那小子了?!”
“是…哎呀!忘了岳少爷还不知道?”
旁边和他一起嬉笑的公子哥被他的反应愣了愣,随即一拍大腿义愤填膺:“您之前被禁足了不知道,整个金都城都传遍了!
“这我也听说了。”另个人也醉熏熏说:“那小子不是闯过了淬心塔第九重,这些日子混迹在小楼西,慕容小姐经常去看他,都传言慕容家看中他,有意将慕容小姐许配给他!”
“这怎么行?芸儿是我的!”
夏侯岳心中瞬间杀意冲天。
慕容芸是金都第一美人,身份高贵气质矜贵,他痴恋慕容芸多年,如今竟然听得慕容芸要嫁人、还是嫁给那个曾害他丢了大脸的元景烁,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又有酒意上头,夏侯岳哪里还坐得住,脑子一热,召集所有亲卫就杀气腾腾冲出家门往小楼西杀去。
“嗳岳少爷怎么走了?”
“说得好好的这是往哪儿去?”
“快快快追!”
看着夏侯岳的背影离开,几个纨绔公子哥议论纷纷,怕事不好也赶紧追上,最先开口的公子哥悄无声息捏碎了手里一枚传讯符,转瞬又变了张慌忙的脸混入人群急哄哄去追夏侯岳。
现在正是黄昏,金都城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夏侯岳带着的夏侯家嫡系亲军一路横冲直撞,闹得声势浩大,一冲到街上消息瞬间传遍四方。
夏侯家主正要动身去请老祖宗下暗宫,闻言一脸懵逼,再等听到是小儿子带着人往小楼西寻仇,瞬间眼前一黑恨不得生撕这兔崽子:“混账东西!什么时候了他还敢做这等蠢事!”
之前陪夏侯岳去闯淬心塔的夏侯家侍卫长赶紧说:“家主,属下这就去把少爷叫回来。”
“好你——不,等等。”
夏侯家主突然变了主意,眼神闪烁一二,缓缓道:“你跟着去,杀了那元姓小子,把他手中的关于第九重的天机夺过来,看能否助老祖宗一臂之力。”
夏侯侍卫长错愕:“家主,那少年如今正是盛名,小楼西人多眼杂,杀了恐怕…”
“管不了那么多!”
夏侯家主眼神闪烁着疯戾的光:“这次是我夏侯与慕容家逆天而行,两位老祖谁先突破到元婴后期,谁就能独霸燕州!反之一世只能俯首人下再不能翻身!那慕容家老祖寿元将尽,修为怕是更精深一二,比我们老祖宗更有优势,现在任何能助老祖一臂之力的手段我们都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
夏侯侍卫长一凛,咬牙:“是!”
金都城外。
云长清看着手里的传讯符化为飞灰。
他转过身,恭敬地对着旁边俯身拱手。
“老祖!父亲!夏侯家的人已经动身了。”
眺望金都城的山崖之上,云家老祖缓缓睁开眼,赞许:“长清,你做得很好。”
云长清低头:“长清做得不过是细枝末节,真正大局还得请老祖出手。”
“哪里是细枝末节,论筹谋、论心智,论胸怀,谁家的子孙后辈能有我孙儿出色。”
云家老祖大笑:“不必谦虚,长清,你出色,我与你父亲心里高兴。”
云家家主也在旁边笑:“好久没有见老祖宗这样高兴了。”
“能一举铲除慕容夏侯两族,从此唯我云家独霸燕州,我当然高兴。”
云家老祖坦荡道:“燕州三足鼎立的格局太久了,他们两族为图私欲残害燕州百姓暗中生祸,他们不仁,也休怪我们不义。”
“您即将突破元婴后期,便是没有此事,来日燕州也该是我云家称顶。”
云家家主冷哼:“本还可以给他们慕容夏侯留个半席之地,是他们两族自作孽、不可活。”
云家老祖没有说话。
云长清抬起头,却看见老祖怔怔望着金都,似出了神。
云长清顺着望去,望见那座高耸漆黑的淬心塔。
云家老祖突然问:“长清,你那小兄弟闯过了淬心塔第九重?”
“…是。”云长清一怔:“老祖为何突然问起?”
云家老祖望着那尖耸骇人的黑塔,不答反问:“你可知道青州?”
云长清愣怔,思索片刻,迟疑:“您是说…千年前消失的青州。”
燕州、幽州、珫州、雍州、冀州、禹州、妖域、黑渊与幽冥,是为九州。
“千年前,不是九州,而是十州。”
云家老祖道:“三百年前,我与慕容夏侯率燕州众族共同围剿邪修幽冥时,曾听过一个传闻。”
“邪修幽冥在将这座黑塔炼化为本命法宝之前,根本没有九重淬心塔,他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一块被重重包裹、谁也解不开的魂念。”
“传说那魂念来自于近千年前一位正道尊者,那尊者已经臻至化神半境,却始终不得再进一步,他无意中窥探到天机,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就此堕魔,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与痕迹都被不知哪方势力刻意抹去,也只有我们这些活过了千年的老东西隐约还记得一二。”
“可惜那时我不过一介筑基小辈,所知不多,只是不知听谁说,在他的痕迹被抹除之前,他已经成为自万年天地灵气枯竭以来,唯一的一位化神尊者。”
“传闻他之所以能化神,是他杀妻弑子,然后…”
云家老祖轻轻倒吸口气,仅仅是说起,便止不住骇然:“——他献祭了整个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