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兮感觉心头一痛,怔怔看着他眼里清清楚楚流露而出的挣扎,久久不能言语。谁会知道这样在柔和的笑脸之下,曾经有过是怎样的忧伤与心痛?她对于眼前的这个男子突然多了一丝敬意。
“她是怎么去世的?”日月兮终于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去世的时候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是中了蛊毒侵蚀内脏而死。”农景轩费力地勾起唇角,一贯温和仿佛不经风霜的脸上,不见当日的伤痛,却有更深的心灰。他的讲话,虽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几乎是一字一字依次费力地讲完,声音虽低沉动听到了极至,却有着不正常的低微。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伤心的事情。”日月兮心有歉意,小心翼翼地呵出一口气,柔声说道:“其实这些都过去了……”
农景轩正眼看她,心却还是隐隐痛了起来,勉强笑道:“是的,已经过去了。”
“你会回邀月国对吧?”她不再纠缠先前不愉快的话题。
农景轩不太懂她问这话的用意,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么到时我去邀月国再去找你。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认识你很高兴。”日月兮心里略有不舍,展颜淡淡一笑,“我们邀月国见,不见不散!”她握起他的手,两人掌心相对,然后,转身离开,慢慢走远。
她要赶快来开这里,否则要是被那两个侍卫找到了,她就去不了邀月国了。
农景轩看着她白色淡雅的背影缓缓远去,怔怔的看着那只与她掌心相对的手,温和柔软的笑意直直地渗进了黑眸里,心里漫上一股柔软的细流。
…………
邀月皇朝,辰王府。
依旧桃花灿烂时,却已物是人非。
春日当空,金色的光环笼罩着大地,又是一个风清云淡阳光和煦的午时。
‘写意亭’内,石桌上摆着几壶上好的美酒,清风徐徐飘来,芳香四溢。一身青衣的男子懒散的坐在石凳上,一杯一杯的自酌自饮。而在凉亭的石柱上却倚着一个修长清矍的男子,一身白色的长衫在正午的日光下熠熠生光,白衣胜雪,容貌卓然,修长美好的身形全数笼罩在金色的日光里,竟然有几分如梦似幻。而最醒目的莫过于他那满头的白发与周身都缭绕着的哀愁。
这两人便是褚玄与区嗣辰。
“已经快一年了。”区嗣辰无意识的低声喃喃自语,眉头紧皱,疲惫的脸上洇着淡淡的凄苦,声线很轻,让人几乎不相信是他在说话。
褚玄闻言,脸色一滞,黝黑的瞳色里突然现出一丝凄凉,却不过瞬息间的事,蓦地又恢复如常。他看了看区嗣辰满头白发,神色忽然有些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
是啊,原来已经快一年了,那个女子离逝去已经快一年了。
一年前,自那个女子消失不见后,他们几乎出动了所有人去找,搜遍了全城,也未曾寻到一丝影子,可半月后却突然出现在城郊别院,而且找到时已经是一副心跳全无,四肢皆冷的身躯,显然是已经逝去了。
谁也不相信那么个万中无一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他不愿意相信,区嗣辰更加不愿意相信,可是她的那张脸,身上的所有东西无不证明她就是辰王妃,她就是农景茵。
皇后沈锦姩至今还关押在辰王府的地牢,如今却已是疯疯癫癫不成人样,当时她以农景茵身上的蛊毒作为威胁,要求区嗣辰放她一马。以农景茵对区嗣辰的重要性,倘若她还好好的活在辰王府,他还会放沈锦姩一马,可是已经晚了,找到人时已发现五脏六腑具损,显然是经不住蛊毒的侵蚀薨逝的。
区嗣辰抱着那冰冷的身体关闭在房内足足呆了三天,他承载着巨大的痛苦与绝望,再出门时已是一昔之间满头青丝变白发。
“去年的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他好听的声音再度轻轻响起,音量不大,却足够清晰,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却也不见半点起伏、不见一丝生气。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眉心紧蹙,神色里终于有隐忍不去的忧伤。
褚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看着他眉间游丝般的伤痛渐明渐暗,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今日在外碰见农宰相府中的二公子,他回来了。”
区嗣辰闻言低眉,敛去双眼之中的伤痛,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道:“他是为她回来的。”原来活的那么潇洒的一个男子,也会被尘世羁绊住了。
在农景茵出葬的那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二舅子,从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得知定是从大老远马不停蹄赶来的。那样的一个男子,就连骨子里都透着伤痛,同为男子的他,那是一份怎样的伤痛,怎会不明白!
那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足足打了他十多拳,几乎每一拳都出尽了狠力,可皮肉之痛算什么,再痛也仍旧抵不过心里的那份伤痛。他一声声撕心揭肺的质问仿佛一根长针猛地刺过心头,他质问他:你把我的三妹丢到哪里去了?
褚玄看着区嗣辰的脸色有些担忧,他清楚地明白他的用心良苦、明白他此刻所受的伤痛,却不能真正为他做些什么。于是不好做声,只沉默地看着他。
区嗣辰抬起头来,眉间有竭力压制的伤痛,却笑意撩人地扬起唇角。“我总觉得她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我们一直找不到她而已。”
“狐狸,你疯了?她已经死了。”褚玄微微拧眉,轻喝道:“她已经死了,你忘了吗?她是你亲手埋葬的,她的身上也一一检查过了,并没有一丝易容的痕迹。就算再如何不相信,可这些都是不可泯灭的事实,你必须学着接受。”他狠下心来把话说完,想要再说什么,终究不忍心再次开口。
区嗣辰沉吟半晌,复又缓缓抬头,皎洁的面容在金色阳光下越发清冷苍白,他双手捂在自己的胸前,有些哽咽,“你知道吗?我的这颗心还没有死,它还在跳动着,我能感觉到她存活的气息,我能感觉到……真的,她一定还活着,可是……”他轻轻呵出胸中郁结之气,双手不自觉地拽紧,可是这样虚幻的想象就连他自己也难以信服。
看着他此时微微泛白的脸色,褚玄满心苦涩,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就因为这样他才会陷入至此,无可自拔!
蓦地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仿佛不过转眼的时光,一片寂静就此蔓延开来。
片刻过后,那个方才还一脸寂寥的男子忽地笑靥生光,贴到区嗣辰身旁,“狐狸,今日本公子就当一次冤大头,大大方方请你这个----失意的男子好吃好喝一回,如何?”
区嗣辰听了,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略微僵硬的身影也渐渐软了下来,他依旧背靠着石柱,却笑道:“不必了。”
褚玄偏着头,直直的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给你宰你还不宰,本公子可是难得大方一回,你倒不领情。
区嗣辰摇了摇头,唇边是一抹复杂难辩的轻柔笑意,“我想一个人去一个地方。”或许那里还能找到她的一丝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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