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城的港口原名信天翁港,即使在被帕特拉大师重修后,也依然沿袭了这个象征自由的名字。港口水深30米,建有防波堤(修复它时调动了十只“费马飞艇”),能让大型船只进出。
此时,幽灵船队的旗舰——“蓝晖号”正缓缓入港。船长比萨靠在船舷上,兴奋地举起手向清沂摇动,后者也笑着挥手致意。巨大的锚链被血船水手们摇入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几只夜幕游隼飞来,降落在桅杆上,开始梳理羽毛。
“又见面了,陛下!”船刚靠岸、还没放下绳梯呢,比萨就一跃而下,稳稳站在清沂面前,行了个脱帽礼。他身上有着浓浓的朗姆酒酒气,但他一点儿醉态都没有,依旧是英姿勃发。他的衣衫皱褶里挂着霜粉,应该是海水蒸发后遗留的盐结晶。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粉末洒落。
“好久不见。”清沂也笑道,上前抱了一下比萨,沾上半身盐粉。
虽然比萨也是死灵生物,但他的灵魂契约是和澜沧龙王签订的,其契约不可变更亦不能转让,因此他绝不会毫无保留、不计代价地为死灵王者服务。于是清沂任命比萨为海洋顾问,这个带有名誉性质的头衔既能让比萨拥有一定的黄昏帝国特有福利,也能让清沂在有需要的时候得到比萨协助。当然,清沂需要帮的忙越大,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就好比当初让幽灵船队袭击拉尔哈雷恩时,比萨便需要清沂无偿完成一个任务。从这一点看来,这两方之间很明显是雇佣性质。
但幽灵船队并不是比萨的所有物,而是江花火的。江花火用体内血骨铸造了这支海军,他拥有绝对的所有权和支配权。虽然比萨对于幽灵船队有很大的自主权,一般行动都不用向澜沧龙王报备,但清沂总觉得江花火会在未来某个时间点前来讨要劳务费。如果真有那一天,清沂干脆卖掉自己得了——屡次请动英雄级nc,这劳务费可得多少哇!
可是清沂只能这么做。不用大名鼎鼎的幽灵船队做震慑力量的话,清沂可没把握能在与血精灵的谈判中不落下方。血精灵想要翻脸?嘿嘿,老巢外就是一千多根炮管,谁敢翻脸?!虽说这种狐假虎威的做法不怎么光明磊落,但死灵生物和血精灵都是不喜欢光明磊落的善类。
“哦,亲爱的船长!”施劳德?布雷也赶紧上前,乐呵呵地与比萨握手:“您的船队又壮大啦?”
“没错,得到您的珍贵药水后,江花火大人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实力,因此能增设新船。再次感谢您的帮助!”面对施劳德,比萨也非常热情,完全没把对方当成奸商。
“哈哈哈,我只是做生意而已,根本就没帮过忙嘛!”
“您千万别这么说,那种珍贵的‘双倍经验药水’有价无市,如果不是您这儿有,还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呢!”
清沂在一旁听得分明。看来施劳德已通过比萨,顺理成章地搭上江花火这条线了。“双倍经验药水”?这种东西太过破坏平衡了吧!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到!有了这玩意儿,江花火的升级速度岂不是快得和坐火箭一般?
娑儿和乔恩特总管也上船了。见到比萨叔叔,没穿袜子和鞋子的娑儿害羞地行了个礼,便缩到清沂身后,就像是一只撞见生人的小猫。
“来,我为各位安排房间。”比萨转身向船舱走去。“因为是绕着大陆南海岸线行进,所以这次的航行比较漫长。但也不必担心,血船水手是不知疲倦的,即便在夜间也能一直划船、保持前进速度。要是到了亚斯坦特,再加上洋流的助力嘛,嗯,来回大概只要半个月。”
如果在星辉洋近海练级的话,半个月足够清沂升一级到两级了,但盟友关系比升级重要得多。清沂掂了掂权杖,紧随比萨进入船舱。
“蓝晖号”起锚,离开港口,向海上的同伴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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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幽灵船队内部也是由血骨构成的,别说墙壁、地板、天花板这些东西,就连任何家具、用具都是血骨材质。血骨既坚固又轻巧,只不过其色调单一,看太久会让人眼睛不舒服。提供给贵客的房间都是上等的单间,空间也挺大(足有十几平方),而且还提供了毛毯、被褥、窗帘以及油灯,即便是生灵生物也会满意(虽然他们呆久了也会变成半死灵生物)。玩家可在此安全下线,再上线时依旧会出现在同一房间中。
清沂没有什么行李要放(他的储物囊里还顺便存放着娑儿和总管的行李呢),拿到门钥匙之后便又上了甲板。甲板上有一个水手在拖地,见到清沂后赶紧向其敬礼。前甲板上有舵轮,此时没人操作,但还时不时转动一下,显得有些诡异。但清沂知道,“蓝晖号”的主体是一只超阶魔兽、血骨食人鲳,并不是死物;它拥有丰富的海洋知识,就算无人操控也能辨认洋流、自主选择航行方向。舵轮的转动大概就是它干的。
“蓝晖号”是一艘三桅帆船,主桅杆(理所当然地也是血骨材质)直径足有两米,高达十几米,帆布被收起。清沂曾搭乘过一次,所以清楚记得那船帆是破破烂烂的,也不知它多久没被洗过了。配合迷雾与阴云,只要幽灵船队一张开船帆,那恐怖片的氛围就全出来了。
娑儿在甲板上玩得倒是挺欢快,但不一会儿就开始晕船,脸色发青。她可不是纯种死灵生物,没办法免掉“呕吐”这个自然的生理反应。乔恩特总管连忙带她回房间,并且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清沂一个人来到后甲板,用手肘撑着船舷。信天翁港在船舵后远去,被迷雾遮盖住。这些由水元素与死气混合的大雾能有效掩盖船只踪迹,对于迷惑敌人很有作用。
“嘿,薛多。”他忽然唤道。
影子回答道:“什么事,宿主?”
“‘胚体2号’失窃,以及法兰吉的失控,这两个案件之间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它透露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内部作案’。如果不是对‘等待之城’很熟悉的人,是绝不会把主意打到胚体身上的。”
“第一宗案件,有嫌疑的是费马。由始至终,只有他出入手工作坊,也只有他‘亲眼看见一个高瘦人影’。如果他捏造事实,那所谓的窃贼就是他自己。但他的动机呢?只是因为我训斥几句,就能做这么荒谬的事情吗?不,不是费马。失去‘胚体2号’对他没有好处,而且他不是能说谎不眨眼的人。一定是另一个人干的……另一个看似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第二宗案件,有嫌疑的是布瑞恩。不过这只是针对不在场证明而言,动机却是没有的——他有什么理由要伤害法兰吉和乌母?他只是刚刚加入‘等待之城’,之前与其他人都毫无瓜葛。”
“这两宗案件似乎并无关联,但这就太有趣了。”
薛多咕哝道:“我完全没看出哪里‘有趣’!”
“两宗案件都是在会议后才发生的,可以说,会议是这其中一起,不,可能是这两起案件的导火索。回忆一下会议上的内容,我把范围缩小到乌母身上。我推测,乌母遭到袭击是有预谋的。乌母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者是危害到某些人的安全。如果某人害怕幽灵监视时暴露个人,完全可以在会议上提出反对,不至于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更何况死灵生物没有什么权可言。什么人才会做贼心虚得不敢接受监视呢?”
“施劳德?布雷?”薛多问。
“不,那家伙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是不需要害怕任何监视的,因为他既有实力,又有资本。他的手段一向很光明磊落,就是当着你的面用钱来要挟你。因此可以反向推测,他这么做,是因为不单要顾忌自己,还要顾忌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他有同伙。为了与同伙安全地接头、交流,他必须将我的监察体系摧毁。毫无疑问,他的同伙就是叛徒,而且可能还不只一个!这又印证了我刚才说到的疑点:因为嫌疑人不重合,所以两宗案件看起来毫无联系……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团伙呢?两宗案件是团伙中的敌人各自作案呢?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外部问题虽然严峻,但内部问题才真正致命。多少大集团、大企业……不,还是用游戏事件来说明吧……多少死灵帝国都曾崛起,但它们不是败给敌人,而是败给自己。建立在绝对力量上的政治架构其实是无比脆弱的,一旦施加力度稍大,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啪啦啦啦啦!全部倒下。”
清沂耸耸肩。
“对待敌人,只需要发挥‘恶’便行了,可对待自己人,却要将‘善’给表达出来。这不是一般的麻烦,因为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善’。很久之前有个人教导我种种王者必需的‘善’,但现在,只能让我自己摸索了。”
薛多插嘴道:“宿主,你的变化缘于罗伯特。罗伯特消散之后,你越来越像一个死灵王者,但是,也越来越让人不敢接近。”
“我也不情愿的啊。老不死的离开之后,我体内的‘恶’不断涌动,根本没办法控制。”清沂苦恼而茫然地仰头,眼睛失焦。“我对每个人都猜疑,不再信任他们。我也很痛苦。我努力说服自己:他们是你的属下呀!可是没用。一点儿都没用。我总觉得在自欺欺人。”
“你很危险,宿主。”
“说得没错,我很危险。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清沂闭上眼睛,笑道:“薛多啊,你也会背叛我的吧,在未来的某一天。”
薛多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敢对未来保证,但在背叛之前,我尽可能地陪伴你吧。”
“有你这句就够了,非常感谢。好了,六月阳光的软弱就到此为止了……”清沂站直,又变回那个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白骨暴君,眼眶里烧起浓重蔚蓝。“路还很长,我们不会就此停步。”
“前面有路吗?”
“哈哈哈!当然有,当我们把视线投到前方时,那就是一条路——等待我们开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