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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回 施妙计端坐伺东风 雪冤仇舍身弄西窗 上(1 / 1)

话说赵洌自觉有愧,无地自容,欲挥刀自戕。沈馥惕然心惊,只吓得面青唇白,忙去夺刀。却不想已有人飞物击刀,救下了赵洌性命。二人皆是大惊,却听笑声朗朗,道:“两个人背着我说悄悄话也罢了,还舞刀弄剑的作甚?也不怕吓着咱们的雪童?”语毕,只见一矫健人影点草踏风而来,兔起鹘落,飞至二人面前。只见这人脚踏络鞮靴,身着胡服,腰束犀比带,挂着一柄弯刀;身姿伟岸,精神抖擞,双眼湛然,笑意隐隐,却是赵涵。原来赵涵自席上见了沈馥亦是百般不解,又暗自不信,但见赵洌帐中空无一人,便索性漫步山野,以舒胸怀。见山中花香鸟语,便回想那日于凌云峰上联诗之时,只觉沈雪童虽弱质茕茕,性情率真,却心思刚烈,又颇有几分清傲之气,绝非曲意逢迎,婉转献媚之人,更不论在后宫周旋争宠,工于心计。只是又想起方才皇帝与沈馥二人于席上甚是和睦,一个经天纬地,文韬武略,气概不凡,一个钟灵毓秀,惊才绝艳,清姿无伦,若是两情相悦,倒也是美事一桩。思及此,则胸襟为之一爽,不快便尽数消去,又见已信步游至岸边,便索性在草丛中躺了,望天嗟叹。忽地听见马嘶人呼之声,一壁抽出腰刀,一壁拨开草丛前去一探。却不想竟远远见着赵洌单手勒马的光景,不由得心下惊疑,却不知四哥文弱,这一勒之下,竟能立止怒马。又见他二人一同坐了说话,模样熟稔,赵涵不觉心想:“原道四哥并无爱恋之心,如今却在月下幽会,我倒要去瞧瞧我的嫂子是哪般人物?”说着,打算就近一看,只又怕扰了他们,便打定主意瞧上一眼便罢,却不想那白衣人竟是沈馥,不由得愣住了。恰逢赵洌挥刀自戕,情急之下便将腰上的鸳鸯珮投了出去。赵洌寻了玉佩还给赵涵,赵涵问道:“好好的怎么动起刀来了?”沈馥见赵洌神色已如常,便道:“子瑜也在,竟也不出来一叙!”赵涵知他二人有心隐瞒,便也不加追问,只咧嘴笑道:“我只晓得斗鸡走马,怕你们笑话不同我一处玩儿!”赵洌笑道:“六弟既知不足,怎么到此处用功来了?”赵涵涎着脸道:“我自然服从四哥管教,只是如今在雪童面前,还需四哥留些脸面才好!”沈馥笑道:“子璋也太严苛了!”赵涵道:“我自然不如四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过此次招安,叶将军倒是一大功臣,只是他素来莽撞,还多亏了四哥提点!”赵洌斥道:“朝堂之事也是浑说的?”赵涵这才想起沈馥已是后宫之人,不可妄议政事,又忙忙告罪。沈馥只笑着打了圆场,又问说了几句便就此别过不提。回宫之后,沈馥将招安一事与菀菊一人和盘托出。菀菊满脸是泪,咬牙切齿道:“也怨不得当日叶贵嫔对公子这般冷嘲热讽,落井下石,就连舒妃也要让她三分,原来是有个好哥哥在前朝给她撑腰!”沈馥目眦欲裂,热泪滚滚,道:“此仇不报,我沈雪童誓不为人!”语罢,主仆二人于床边紧紧相拥,泣不成声。这时候子袁进来跪了道:“奴才给主子请安。今儿御医院张太医出诊了,御医院便荐了杨太医过来。”沈馥自帘内道:“杨大人么?有劳了。”杨太医请了安,便走到帘外坐了,置了脉枕,垂目道:“还劳侍卿贵体。”只见珠帘几动,伸出一只纤手来。杨太医恭恭敬敬的把了脉,迟疑道:“侍卿这脉象搏动有力,只略略浮躁了些,不像是体虚受寒之症;如今天气回暖,神思倦怠也属常事,只莫睡得过多便好。”又问沈馥以往吃的什么药,怎么吃法。秋穗一一说了。杨太医沉吟半晌,道:“如今侍卿身子已愈,这些药多吃对身子也无益处。”沈馥虚咳了几声,道:“本君于医理一窍不通,一切有劳杨太医了。”一时诊毕,子袁送了杨太医出宫。菀菊自帘内出来,道:“公子莫不是已有了计策?”沈馥道:“略施小计罢了,眼下叶贵嫔风头无限,自是不好对付,唯有伤其羽翼方为正途。”菀菊颔首,笑道:“柔昭仪这几日自是炙手可热的。”子袁回来禀道:“奴才已命了门外的小太监送了杨太医前去晧旰殿回话了。”菀菊正服侍沈馥更衣,沈馥只笑道:“这杨太医深入虎穴,却处之泰然,倒是个人才。”子袁道:“皇上已命杨太医照看主子的身体了。——主子可还记得静儿?”沈馥道:“怎么不记得,以前在凌云峰上的小丫鬟,就属她手最巧。”子袁不觉含泪道:“如今静儿调配到了撷芳殿青蓼馆,那柔昭仪晓得静儿是服侍过主子的,便恶言相向,打骂无休;奴才见她可怜,便时常接济些个。”沈馥道:“终究是因我之故,倒是你有心了。”子袁道:“主子宅心仁厚,奴才不过是替主子分忧罢了。静儿也是个忠的,记得主子的好,虽说只在青蓼馆外头伺候,也时常留意着。奴才将主子禁足的事告诉了静儿,静儿说定是撷芳殿搞的鬼,又说时常瞧见杨太医出入青蓼馆,已有数月。奴才想这杨太医所专非千金一科,便四处打探,竟真教奴才打探出什么来了。原来这杨太医是柔昭仪乳母淑芳姑姑嫡亲的幺弟,只早年过继给了远方亲戚,故此无人怀疑。”沈馥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只问道:“除了柔昭仪,撷芳殿还住着什么人?”子袁道:“还有雪芍堂的叶贵嫔,绛蕊居的孙良容。因着叶贵嫔分位最高,暂摄一宫诸事。柔昭仪素来与她亲如姐妹,只是眼下有了身孕,又嫌弃叶贵嫔举荐的宋太医夸大其辞,无功无过,二人似乎略有些龃龉。”沈馥道:“眼下你只好好待静儿,再寻个空儿大大方方的宣她过来,免得教撷芳殿的小瞧了她。”这日用过晚膳,皇帝便来了瑶光宫。见沈馥秀眉微蹙,正歪在床上打盹,皇帝便取了毯子将他裹了。沈馥恰好醒转,见是皇帝,不由得一惊,面上却早笑开了,道:“听说柔昭仪身子不大爽利,皇上怎得不去瞧瞧?”又命秋穗奉茶。皇帝只刮了沈馥的鼻子,笑道:“小东西愈发懒了,吃了便睡,也不怕同纯儿似的积了食要人揉肚子。”沈馥面上一红,只嗫嚅道:“也不知怎地,吃了药愈发爱睡了。”皇帝心下一动,忙搂了沈馥,含笑垂询道:“莫不是有了?”沈馥满脸羞红,垂睫道:“张太医不在,不敢教他人细诊。”皇帝眉心微蹙,道:“今儿宋太医说柔昭仪孕不当时,胎位不正,恐有滑胎之险;朕杀戮太多,为孽之甚,或许这便是报应了。”沈馥忙道:“前朝后主暴戾恣睢,理受天谴,皇上舍生取义,替天行道,哪里有报应之说?馥儿瞧着杨太医倒是不错,人虽年轻,行医用药倒是另辟蹊径。”皇帝心下一喜,笑道:“难为你这般大量。”这时,却听秋穗迟疑道:“奴婢倒觉着侍卿的身子不如之前……”沈馥忙斥道:“姑姑恁地多舌,馥儿已好全了,眼下只是春困罢了。”皇帝一听,不觉对着秋穗肃容道:“但说无妨。”秋穗叩首道:“回皇上的话,侍卿上回在梧桐苑落水受了寒,便一直不大好,素日里张太医调理着也算有些起色。如今杨太医说侍卿不像是虚症,便停了往日张太医的药,又开了些新药。还说要新鲜荔枝做药引,侍卿说如今不是荔枝的时节,若使这般药引,只怕落人话柄,便教杨太医另开一副缓着。如今吃了几日都不见好,奴婢心里害怕。”皇帝叹道:“难为你一片忠心,如今朕知晓了,定为你家主子做主。”说着,打发了秋穗出去。沈馥道:“皇上多虑了,杨太医用得都是些好药,只是馥儿身子虚不受补罢了。”皇帝道:“朕知道那日冤枉了菀菊,只是碍于情面不可言明,也是对你不住;只是药可不能将就了,若是你的身子不好了,教朕又如何心安呢?”沈馥一听,不禁泪从中来,哽咽道:“馥儿都明白,只是菀菊与我从小一同长大,亲如兄弟,他受此大辱,萎靡不振,馥儿着实心中惭愧……”见沈馥悲痛失声,皇帝于心不忍,将他搂在怀中,道:“此事朕日后定为你做主,好好治他的罪,只是昭仪眼下怀着身孕,又有失子之危,教朕这几日惶惶难安。为了安抚昭仪,朕打算晋她为贵嫔,待诞下皇儿,便封为柔妃,馥儿一向深明大义,还须得让着她些。”沈馥止泪道:“皇嗣为要,馥儿明白。”二人又说了一阵,便相拥歇下不提。过了几日,子袁果真将静儿带了过来。一入瑶光宫,静儿便忙叩首请安。沈馥笑道:“闹这些虚礼做什么?早该邀你来玩了。”说着,携了静儿的手入了缥缈殿。菀菊取了一些果子点心,又泡了玫瑰花茶,道:“静儿只和往日在凌云峰一样,我们一同说笑玩耍。”静儿含泪道:“公子和菀菊哥哥还是待奴婢一般好,只是其它几位哥哥姐姐恐怕是无福消受了。”沈馥心下一惊,忙问为何。只听静儿泣道:“自公子走后,两位主事公公便双双暴毙,子倪、子务也给吓破胆死了。之后里里外外皆由廉姜哥哥打理着,子显也落了发随青蕖哥哥修行。柔贵嫔有孕,奴婢与洁儿召入了宫中伺候,只是洁儿命苦,不到半月便给折磨死了!”语罢,已是泣不成声。沈馥听了,也是腹中凄恻,执了手绢替静儿拭泪。静儿又道:“奴婢本想叶贵嫔是柔贵嫔的姐妹,却不想她每每替奴婢求了情,柔贵嫔便下手更重更狠,奴婢身上更是没一处好肉了!”说着撩了衣袖,只见那纤白的臂膀上皆是青紫伤痕,着实惨不忍睹。沈馥悲愤不止,不觉握了静儿的手,问道:“静儿,我问你一句,你可想替洁儿报仇?”静儿郑重颔首,又跪了磕了几个响头,道:“静儿代洁儿多谢公子大恩。”沈馥便与静儿将事儿说了,又取出一段艾条交予静儿,问道:“只要一行此事,便必会败露,到时候你可害怕?”静儿摇了摇头,不假思索道:“公子这般重情重义,奴婢死而无憾!”沈馥笑道:“如此甚好。”又嘱咐了几句,便命子袁送静儿离宫。菀菊服侍沈馥更了衣,只问道:“公子明知宫中不可行艾灸催生之法,却为何还要柔贵嫔知晓?”沈馥道:“恐怕她知道得比我还早些,只是一来此属违禁,二来非至绝境,无人敢铤而走险。”菀菊道:“前回问了张太医,张太医说柔贵嫔的孩子是决计生不下来的,主子又何苦如此呢?”沈馥冷笑道:“比起意外滑胎惹人怜惜,倒不如求子心切自掘坟墓,方妙上许多!”菀菊沉吟半晌,不觉笑道:“公子果然好计策!如今看来,唯有杨太医大显身手,才好逼得柔贵嫔孤注一掷。”沈馥道:“我也无十足的把握,只看这柔贵嫔是看重她自个儿,还是腹中的胎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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