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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避世不出的渡劫修士找上门,还是丹鼎仙宗的渡劫,陈轻瑶觉得对方总不至于那么闲,特意跑来找她喝茶。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旁边古树垂下的一根枝条微微晃晃,迅速报信去。
为根系枝叶遍布整座宗门,相当于宗内每一个角落都有古树的存,此叫他传信,比传信符还快些,前提是他没睡觉。
这点细微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渡劫修士法眼,老者却未说什么,只道:“老朽听闻我那小徒弟贵宗,冒昧来访,还请陈掌门见谅。”
陈轻瑶第一反应他是来找茬的,他们天元仙宗怎么会有丹鼎仙宗的人,而后才起来,余平似乎就是从丹鼎仙宗逃出来的,而且对方的师尊正是一位渡劫修士,同时也是一位天阶炼丹师。
据说对方此前一直闭关,现是出关来寻徒弟么?
不论是渡劫修士还是天阶丹师,份都非比寻常,为收下没多久的小徒弟特意一趟,来也是重情重义之人。
陈轻瑶稍稍放下几分戒备,得到古树暗地传音,师祖已经赶到,一旦对方有什么异动,瞬息就出手。
她心里更加有底,登时礼貌周到道:“原来是丹鼎仙宗的前辈,还请入内稍坐片刻,晚辈这就将令徒请来。”
“叨扰。”老者颔首,抬步迈入天元仙宗范围。
放眼望去,一柄巨伞笼罩宗门上方,绿叶荫,郁郁葱葱,隐约有人树枝间穿行动,聚集论道,扑鼻的木气令人神识清明。
如此奇特的景象,即便是活数千年的虚云子,也觉得新鲜。
陈轻瑶将人领到大殿,刚奉上灵茶,余平匆匆赶到。见到老者,他浑一震,呆立片刻后,不言不语跪下。
陈轻瑶只听到老者一叹息,便起回避。
站大殿不远处的树荫下,她心里不由嘀咕,余平师父找来,他多半会跟对方回宗,损失这么一名得力副手,宗内那么多俗务,岂不是得她去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已经习惯余平的分担,她一时半刻大概很难适应。
不过总不为自己方便,就不让人离,余平当年离丹鼎仙宗是受到迫害,『逼』不得已,现他的师尊已经出关,总护他周全。
陈轻瑶思索着,要送点什么给余平做赠别礼物,当是感谢他这十几年来为天元仙宗做的贡献。
脑子里将自己拥有的物品一样一样筛选过去,陈轻瑶发现她现东西是真不少,增修为的、救命的、提升资质的,还有大高品级灵石、传承内的宝贝、萧晋那一整座秘境……
如数家珍般点一遍,她喜滋滋,整个修真界,比她富有的修士应该没几个吧?
美一会儿,从头始盘算,思考该送什么给余平。
不等她盘算完,那对师徒一前一后出大殿,陈轻瑶迎上去。
虚云子打量她片刻,忽然郑重作揖,道:“老朽这弟子,往后还要劳烦道友继续照看。”
陈轻瑶吓一跳,忙闪避,“前辈这是做什么?咦……余平你不么?”
她反应过来,颇有几分喜『色』地。
余平微微垂头,道:“若掌门不嫌弃,下还继续留宗内。”
“不嫌弃不嫌弃。”陈轻瑶赶紧道,任劳任怨的帮手愿意留下,她怎么会嫌弃。
虚云子是一轻叹,自袖中取出一只玉盒递给陈轻瑶,道:“此物乃是老朽早年偶然所得,眼下赠予道友,聊表谢意。”
陈轻瑶本要推脱,迟疑一会儿,还是收下。
老者当然不会无缘无故送她东西,说到底是希望她看赠礼的份上,帮忙照看余平,若不收,反而让对方不安心。
虚云子点点头,最后看余平一眼,并未说话,-形逐渐淡去。
余平定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双目微红。
陈轻瑶搞不清楚发生什么,瞧他这幅小可怜模样,绞尽脑汁着该怎么安慰,却听他说:“有一事需要告知掌门,从今日起,我也再炼地阶丹『药』。”
“嗯?”她愣下,随即惊喜道,“你的真火找回来?”
余平点头,“是,师尊已帮我取回。”
那个夺余平真火的师兄,其实丹道资质很一般,之所以为虚云子的弟子,是丹鼎仙宗内几方势力博弈的后。
丹鼎仙宗延续几十万年,内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根深蒂固,虚云子早年孤拜入宗门,毫无根基,为潜心钻研丹道,不得不对这些势力做出妥协,即便后来为天阶丹师也还是如此。
唯有这次,得知小徒弟的遭遇,他没有退让半分,硬生生将被夺的真火讨回来。
如此一来,他就几乎跟另一名徒弟背后的势力撕破脸皮。
他如今已是渡劫,倒不怕有人背后做什么,余平却不一样,假如回到宗门,他小小一名元婴,眨眼就被人碾死。
而虚云子要时常闭关,不看着他,思来去,还是只有继续留天元仙宗才妥当。
一来丹鼎仙宗的人不知道余平处,虚云子也是为师尊,秘法,才顺利找到他;二则,即便来日他的藏地暴『露』,有天元仙宗这棵大树,丹鼎仙宗未必敢对他做什么。
这次出关没多久,虚云子已听过不下数回天元仙宗的名,丹鼎仙宗门人口中,这个新生宗门,内里尽是一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徒,从上到下没有一颗苗子,坏到骨子里。
然而他一路来,沿途听到的信息却远非如此。
他听说丹鼎仙宗有一名丹阵双修的天才、拥有为宗师的潜质;还有一名元婴战大乘的奇才,万年难遇的天赋;而两人的师,同样没有一人是泛泛之辈,随便一个,都是顶尖天才、妖孽资质。
亲临天元仙宗后,虚云子更是感受到,这座宗门从内到外散发的生机,勃勃的新生活力,这是丹鼎仙宗不曾有的,那座古老的庞然大物,再是如富丽堂皇、威严赫赫,都抵挡不住一股沉沉暮气,是衰老腐朽的气息。
虚云子仿佛看到两座宗门截然迥异的未来。
余平重新得回真火,需要闭关磨合一阵,而他这一闭关,停驻百余年没有进阶的修为终于松动,顺利晋入化神初期。
等他出关,陈轻瑶连忙甩手,把担子重新丢给他,自己也始闭门修炼。
这日修炼间隙,停歇片刻,她起虚云子赠送的那只玉盒,便拿出来研究。盒子里装着一块透明晶石,上头有几道裂缝,看起来摇摇欲碎。
“渡劫大送的,应该不会是颗简单的破碎水晶球吧……”
陈轻瑶喃喃着,试探地伸入一点神识,一触即离,而后,她瞪大眼睛。
这是一枚留影石,内里留存的,是神阶宗师炼丹的影像!
而晶石上的裂纹,代表留影石曾被参悟的次数,每参悟一次,就会留下一道裂缝,按照现的情况来看,再使一次,这块晶石就会耗尽力量,化作粉末。
虽然只有一次,但世上没有一位神阶的情况下,亲眼目睹宗师炼丹,这样的机会,其珍贵程度可而知。
这枚晶石,虚云子得到时,已有两道裂缝,他使两次,之后便功晋级天阶,他清楚自己无望神阶,还有一次机会,本打算留给徒弟。
他总共只收名徒弟,一人早逝,一人资质平庸,还有一人就是余平。
若不曾发生意外,余平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虽然是地阶炼丹师,本也有天赋,要一举步入天阶,却还有一段路程要,而虚云子却没有足够的时间为他保驾护航,思虑过后,才决定将晶石赠给陈轻瑶。
他已从小徒弟口中得知这位年轻丹修的品行,知道不是个藏私的人,相信对方日后即便为宗师,还是会不吝于指点他人,到时候余平跟她边,自然够受益,从而进阶天阶。
而他送她一份机缘,还留个人情,看这份人情上,来天元仙宗愿意护一护他的徒弟。
陈轻瑶明白其中缘由,不由轻轻叹息,这个时代一师父,当真不是白喊的,至少她所知道的,每一位师对待后辈,都称得上尽心尽力,即便有护持不到的地方,也要努力为其铺路。
所以她才一直觉得,自己还担不起师的职责。
感慨一番,抛杂念,她捧起留影石,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将神识探入其中。
陈轻瑶只觉眼前一花,周围景象已变一间古朴的炼丹室,一道模糊的影站丹炉前,正处理灵『药』。
他的姿态动作算不上谨慎,甚至有几分随心所欲,但炮制出来的灵『药』,却没有一分一厘差错,看似漫不经心背后,是一举一动俨然丹道融为一的浑然无我。
陈轻瑶眼也不眨地盯着看,刚始还心里默默记点小笔记,后来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完全沉入,不知道今夕夕,无所谓真实虚妄。
而就她入定之时,手中那枚留影石,缓缓出现一道细小裂缝,随着时间流逝,裂缝逐渐扩张,来不久后,便会贯穿整枚晶石。
陈轻瑶闭关的日子,天元仙宗一切如常,只有寒山道君回来时发生一点小『插』曲。
自从进阶大乘,寒山道君便四处找人挑战,数年过去,修真界各个角落都有他的足迹。
挑战结,自然胜的多,拜的少,仅有的几次败绩,差不多都是为他太嚣张,引出对方势力内的老怪,被人给教训。
每每这时候,寒山道君并不恋战,总是拔腿就跑。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是他横行多年依然还活蹦『乱』跳,没被人搞死的一个原。
另一个原,当然为他的师父是玄清道君。
寒山道君带着辉煌战绩回到宗门,然后就被那棵覆盖整座宗门的大树惊到。
“难道我离宗几年,老头给山腰那棵树喂仙丹?不然怎么这样?”
他跃上大树顶端,找准内门小峰的位置往下跳,下落一路上,先后经过师尊的洞府、师兄的洞府、友的洞府、徒弟的洞府。
寒山真君落到地面,仰头望着重重叠叠的树枝,摇着纸扇喃喃道:“完完,一个师门,全住鸟窝的鸟人,这可如是。看来,振兴宗门这项重任,终归还是要落我肩上。”
玄清道君默默出现后,对着徒弟摇头晃脑的脑壳子就是一酒壶,“孽徒,编排为师!”
“嗷!臭老头,你都鸟人,下手还是这么狠!”
寒山道君抱头痛呼,不出意外被玄清道君追着打,师徒两人古树上上蹿下跳,惊起不少前来安家的灵禽。
天元仙宗从上到下都对此习以为常,就连来投靠的那些丹修阵修也是如此,从前还很震惊,现该干嘛干嘛,任凭两位大乘道君他们头顶上耍猴戏。
唯一依旧看得认真的,竟然是萧晋。
他当然不是为凑热闹看戏,而是琢磨两位师你来我往的招式。大乘道君间的交手,即便是打闹『性』质的,一招一式里也有值得他观摩学习的地方。
不过,须得是玄清道君寒山道君这种实力的大乘才可以,寻常大乘,未必入他的眼。
他如今是化神初期修为,距离中期不远,论起境界,内门除余平外,数他垫底,但要论战力,不久前,他才和风溪真君打平手。
要知道,风溪真君虽然是化神后期,却曾有过越阶打败大乘初期的经历,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而且还多几百年经验,萧晋他打平,即便是两人都不曾尽全力的情况下,也很说明题。
不过,萧晋并不觉得满足,如今的实力距离他的目标还很远,现的他,连前世都比不上,更不必说最强者。
他知道阿瑶必定会为当世唯一一位宗师,注定要站众人顶端,而他须得有等同的实力,才有资格站她后。
陈轻瑶这次闭关,比原本预计的时间要得多,意识回笼时甚至有些恍惚,过一会儿才发现手中留影石已化为粉末,而石内的影像,则牢牢刻脑海里。
她一刻不停,立刻进入传承进行练习,而后取出丹炉真火真正炼制。她完全沉浸玄之玄的丹道中,如此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丹炉内,终于生一枚淡青『色』丹『药』,丹『药』上若隐若现、仿佛拥有生灵气息的特征,表明这是一颗天阶丹『药』。
陈轻瑶愣愣看着炼丹炉,还有几分恍惚,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炼出一枚天阶丹『药』,从此以后,可以以天阶炼丹师自居。
整个修真界,拥有的天阶炼丹师数目屈指可数,其中两人出自丹鼎仙宗,一人出自某炼丹世家,还有一人散修出生,据说烟雨楼交,这几人,修为最低也是大乘后期,虚云子更是渡劫尊者,如今还出手的,不过两人而已。
接下来,就是陈轻瑶。也就是说,她为当世第位还炼丹的天阶炼丹师,也是仅有的位,而她的修为比他们低得多,年纪小得多,未来的路也得多。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天元仙宗将立刻宾客满盈,更会有数不清的人争相上门,只为她这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宗师交。
陈轻瑶象下那番画面,默默摇头。
“算算,现宗内生意已经够,余平也够忙,还是不要给他增加工作量吧。”
还只是丹道达到天阶而已,不如再等一等,等日后其他几道都到天阶,再一次『性』公布,省得来来回回折腾。
心里默默盘算着惊到一片人的计划,陈轻瑶闭目静思,将方才炼丹过程中不够完美的地方一一找出来,而后掏出灵『药』,准备再炼一炉。
掏一会儿她发现,储物镯内的灵『药』有点不够,竟凑不第二炉原料。
并不是她的库存缩水,而是等级不够。
来炼制天阶丹『药』的,莫不是珍惜的高阶灵『药』,她以往不曾特意储备,只是遇见什么就收集什么,如此一来,虽然灵『药』数量不少,但凑巧地恰集齐丹方上所有种类,就有些困难,往往某一种灵『药』收集四五株,另一种则一株也没有。
她只得意犹未尽停手,清点一番库存,看看都还缺哪些,默默记下来,然后起去找萧晋。
找他做什么?当然是进货啦。
萧晋拥有一整座秘境,里头全是高阶灵植,她去摘一些,省得那家伙嘀咕她他生分。
天元仙宗内门为人少,总是安安静静,然而眼下陈轻瑶一探头,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动静吓一跳。
她仰起脑袋望去,枝头上的灵禽似有所觉,哗啦啦起飞,一时间,满目都是密密麻麻的鸟类。
她赶紧把头缩回洞府,唯恐一不小心中招,叫飞来的鸟屎炸-弹砸个正着。
扑簌簌的翅膀煽动一会儿才停歇,陈轻瑶等等,轻手轻脚出去,这回总算没有引起什么鸟『潮』。
她拽拽古树的枝条,压低音道:“前辈,您怎么引来这么多灵禽?”
古树呵呵一笑,浑厚的音令她一阵心惊胆战,唯恐惊动那群鸟。
“这些小家伙无家可归,老夫总不赶它们,今天来一只,明天来一只,一转眼就来得有点多。”
陈轻瑶刚才那一片黑压压的鸟群,数量至少有几千,恐怕不是有点多,是有点太多。
见她沉默,古树以为她要把这群热闹的小家伙搬,忙道:“不过小女娃你放心,老夫让它们交租金的,喏,给你。”
他递过来几个鼓鼓囊囊的叶包。
陈轻瑶有些无言,她古树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以至于连几只鸟来安家,对方都忙不迭帮她讨要租金,她的外号叫雁过拔『毛』吗?
不过她确实奇,这帮鸟交来什么东西?
她干脆古树枝干上盘腿坐下,解第一个叶包,绑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一下子散,里头的东西咕噜噜滚出来,陈轻瑶忙掐个决,没让它们滚到地上去。
入目当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圆溜溜的灵、灰扑扑的种子、闪亮亮的矿石、新鲜草叶树枝……另外几个叶包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陈轻瑶随意翻翻,发现这些灵禽似乎真的识货,找来的东西基本都有价值,甚至其中有几样,正是她准备到萧晋那儿进货的高阶灵『药』。
她抬头看眼密密麻麻的鸟巢,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一个来钱的法子。
萧晋的秘境里东西虽多,但到底是自己家的宝贝,一点少一点,要是动员这些鸟出去寻宝,岂不是跟地主婆,只要翘着脚等工帮自己干活就行?
越越觉得这个法子,她当即对古树道:“前辈,您不将所有的鸟召唤过来?”
“小女娃,你要做什么?”古树嘴上疑『惑』,动作却不慢,只见他周枝叶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振动,每振一下,就有一群鸟唧唧叫着飞起。
片刻后,上千只鸟聚集陈轻瑶面前,这些鸟大的翅展达到数丈,小的才巴掌大小,『毛』绒绒跟幼鸟一样。
她从眼前叶包中出去一枚种子,:“这枚种子是谁找到的?”
鸟们歪头的歪头,整理羽『毛』的整理羽『毛』,有的直呆呆望着她,像根本没听明白。
陈轻瑶感觉自己小瞧它们,竟会装傻,都机灵到懂得交租金,会听不懂她的话?
拒绝古树帮忙的意思,她取出一只寸的小瓶,打瓶封,一股幽香醉人的气息逸出,面前这些鸟登时一只只伸脖子,黑漆漆的小眼写满渴望。
陈轻瑶略带得意道:“谁找到这枚种子,上前一步,这瓶灵蜜就是它的。”
鸟群安静一瞬,然后骤然爆出阵阵喧闹,十来只鸟同时急不可耐飞出来,相互看看对方,登时叽叽喳喳打一团,直打得鸟『毛』满天飞。
“……”陈轻瑶默默拔下头上一根羽『毛』。
行啊,装傻之后始撒谎争功,一般人都还没它们聪明。
她就不信,以她天阶炼丹师的智商,会斗不过一群鸟,必须把它们训练合格的工,从此以后她不叫雁过拔『毛』,叫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