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渐渐停歇,噼里啪啦的雨声慢慢变小直至消声,天边刚刚翻起鱼肚白。一手里拿着托盘的粉色宫装宫女盈盈走至东宫西侧厢房沈骆昨日的住处,伸出纤长手指轻轻敲了敲,“沈姑娘,该起了。”敲了半响,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宫女没有办法,直接推门进了屋。只见床上躺着的女子缩成了一团,头蒙在被子里脚也不露出来,粉装宫女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弯下身子,扯开盖在沈骆身上的被子。
“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沈骆双手一回扯,睁开眼眸向扯开她被子的女子狠狠一瞪,沈骆的起床气自小就大,在家里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沈宅里没有人敢吵她睡觉,连她爹娘都不敢。
粉装宫女的手被沈骆一下子打落了下去,白皙的手背上印上了一抹红。宫女身体一窒,沈家虽不在京城,好歹也是月翔国的首富。沈家的大小姐理应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怎表现地如此粗俗?
宫女不敢怠慢,小福子传下来的太子殿下的命令,就算惹怒了这位沈姑娘,也非要把她给拉起来。双手袭向被子,十指并拢,狠狠往外一扯,而后再用力,将被子整个抛在了地上。沈骆被立刻惊醒了,睁开恼怒又迷蒙的双眼。
“沈姑娘,该起了。殿下吩咐您去打扫院落。”
沈骆看着低头躬着身子轻言慢语的女子,脑袋瞬间清醒。她不在家啊,她是在皇宫,昨天被太子整治地可惨了。摸了摸后脑勺,嗅了嗅鼻子。“对不住了,我起床气比较重。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沈姑娘哪里的话,奴婢哪敢。这是衣裳,穿好洗漱完毕后先跟着我去吃早膳,而后去院落打扫。那边有宫女扫地,您与她们一起打扫吧。”
沈骆接过眼前粉装女子递过来的淡紫色衣裙,裙摆处绣着朵朵粉色的花朵,花蕊是金丝绕成的。衣裙从腰间处骤然一紧,女子的乍腰立即显现。腰间往下的衣裙有皱褶,风这么一吹,就和欲开的花苞一般,这衣裙的做工放在沈家铺子里也算是精致的了。沈骆莫名想到舅母对她说的话,万万不可比公主穿的美,这能有什么办法,她那件黄色的衣裙湿了还未干呢。
穿好衣裙,用一根粉色的细绳将头发全数系于发顶卷成一个圈,最后用一个朴素的黄色细小钗子固定住。沈骆随即跟着唤她起床的宫女去往奴婢洗漱的地方,路上碰到了好些个宫女,都恭敬地唤着走在自个儿前面的粉装宫女声赵姐姐。看来,这女子是东宫的大宫女,小福子是东宫首席大太监,这女子是东宫首席大宫女。
两个素菜小包子,一碗稀稠的稀饭。并无任何配菜,东宫这么穷?沈骆将两个小包子吞下,喝了几口稀饭就不想吃了。没有配菜,稀饭如此无味,谁吃得下。
看着端着一壶茶盏施施然离去的赵姐姐和一地的落叶花瓣,沈骆长叹一口气,无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扫帚。为什么种柳树,还种这么多柳树,沈骆十分怨念,这么多柳树叶粘着雨水全贴在地上,挥舞了半天柳树叶愣是没咋动,难不成用手么。
“喂,你是谁啊?怎会到东宫来扫院落,怎么认识赵姐姐的啊?”一穿着绿色宫装细小眉眼的宫女突地出现在沈骆身后。沈骆被吓了一跳,随即转过身,稳定住心神后,开了口:“我不是东宫的宫女,到这里来纯属意外。无意冲撞了太子,打扫院落是对我的惩罚。”绿色宫装宫女点了点头,哦了声。“打扫完了你就回到你原先的主子那是不?我叫绿荷。”沈骆扯开嘴角轻轻一笑:“绿荷,名字挺配你的。”
绿荷嘻嘻一笑,满脸自豪。“当然了,名字是赵姐姐起的呢。”
赵姐姐?太子边上的首席大宫女,沈骆双手撑在扫帚柄的顶端,眉眼弯了起来。“绿荷,你们都叫她赵姐姐,她在东宫伺候太子很久了么?”
绿荷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凑近沈骆耳朵边。“我跟你说,赵姐姐不一般呢。她从小就被皇后赐给殿下了,比殿下大一岁。是早就准备献身给殿下的呢,也就是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说完后,绿荷迅速离开了沈骆耳朵边,站在一旁调皮地吐着舌头。
通房丫头?沈骆当然知晓这是什么意思了,太子还未成年,对闺房之事不懂,自要有懂的女子来教导。通房丫头四个字茶馆的说书先生曾经说过一次,沈骆听不明白,专程去问那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偏偏说她太小不跟她说。无可奈何,她回家问了爹娘。最后是娘亲隐晦地告诉她的。太子果真艳福不浅,这么多莺莺燕燕争着吵着要做太子妃,他东宫里头还藏了个通房丫头啊。
“所以,我们都对赵姐姐很恭敬地。说不准哪一天她还能当个妃子。”绿荷小眼睛一撇,立即低了头,“快扫地,小福子来了。”一听小福子这三个字,沈骆立即挥舞起手中的扫帚。
“沈姑娘,午膳可不留您在东宫吃了,您要回东西厢房。但得扫完院落后才可回去,过了午膳时辰饿着了肚子,那就……”
透骨的威胁,沈骆撇了撇嘴,随即对小福子扬起笑脸。“小福子公公,我定当好好打扫,午膳之前赶回东西厢房,不劳您担心。”说罢,立即低头飞快地挥动扫帚,扫不动的柳叶就用手捡起来,另一名宫女拿来了一个簸箕,绿荷将沈骆扫成一堆的柳叶全数扫进了簸箕里。众人拾柴火焰高,过了约莫两个时辰,诺大的院子总算是打扫干净了。
极为夸张地伸展手臂而后移至腰后背揉捏起来,沈骆扬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总算要离开东宫了,苦日子暂时到头了。
“宫中的路曲曲折折,回东西厢房的路你定当不认识,本殿看你打扫得不错,送你一程。”宇文尚自沈骆身后出现,慢悠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啊,怎么敢劳烦殿下您呢。”沈骆连连摇手,不行,若是东西厢房那些母老虎女豺狼看到太子亲自送自己回去,那些冷眼刀子,绝对不行。
宇文尚已经迈步离去,“怎么,沈姑娘想赖在东宫不成?”看着欲行欲远的宇文尚,沈骆牙齿一咬,紧紧跟了上去。与其呆在东宫还不如受那些大家千金的眼刀子。
走在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上,沈骆跟着宇文尚来到了一片开满鲜花种满树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溪水流淌的声音,天空时不时飞过一两只鸟,清脆的鸟叫跟着鸟身划过湛蓝的天空。看到美景人的心情理应跟着愉悦起来,可沈骆却是越看越心慌,这是回东西厢房的路么?
皇宫里面应当热闹非凡,太监宫女穿梭在宫道上,怎么越走人烟愈发稀少。宇文尚停住脚步,扭头撇了沈骆一眼,沈骆心中警铃大响。片刻后,宇文尚移转了视线,“听闻你自小欢喜到云何县茶馆听先生说书?”
心头顿生疑惑,她喜欢到茶馆听说书先生讲奇闻异事,这等小癖好已经传到了月翔皇宫太子的耳朵里头?沈骆自认没有戏本当中女子的花容月貌亦没有势之才,怎会让太子如此关心?
“敢问太子殿下从何处得知?”
一阵轻笑声自宇文尚口中溢出,碰巧,前方出现一大波人,轻言细语的女子声立时打扰了此刻的一方宁静。沈骆远目望去,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穿着耀眼黄色宽大衣裙的女子,头上戴着金黄色上方缀着白的透体的珍珠,待那女子渐渐走进,前面的宇文尚突地单膝跪地行礼,并朗声说着:“儿臣给母后请安。”
原来这位穿着华美,体态丰腴的女子是当今皇后,宇文尚的娘亲。沈骆立即福身行礼,姿态愈发谨慎小心。“民女沈骆给皇后请安。”
周皇后笑容满面伸手将宇文尚给扶了起来,“后花园没有朝堂之人,你我母子需要何礼节。昨日你被太后唤过去,母后碰巧身子不舒适。要不然,也可见见正直花龄的各位佳丽。吴嬷嬷,你说可不可惜。”
站在周皇后身旁的吴嬷嬷嘴角含笑,满面的皱纹都似要被挤在了一块儿。沈骆就这般半蹲着身子,到底是起还是不起。没有得到皇后的免礼,她怎可以起身。可倘若不起,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直接趴下了。
“老身也觉得甚是可惜,按照月翔皇宫规矩,太子明明可得选太子妃了。想当初,皇后您呐,十三岁就被皇上看中了,皇上硬是将皇后您接到皇宫等了一年才成婚呐。”听到这里,周皇后嘴角的笑意窒了下,又迅速恢复原样。
可不可以待会在谈论太子妃的问题,沈骆小脸通红,小腿似乎都要发抖了。周皇后一拍身子,“哟,这就是白将军的侄女儿?快起吧,这么蹲着要累着了。”
听到这句话,沈骆如获大释,缓缓地站起身。视线正巧与皇后的视线相撞,皇后长得委实好看,可以从眉眼中看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儿。相对比下,宇文尚的眼睛像及了皇后。
“今儿个可巧,身子舒适了,拉着吴嬷嬷来这御花园逛逛赏赏景色。天公也作美,不热不凉。还碰到了白将军的侄女儿,沈丫头,沈家铺子有无新裁制的衣裳?”周后笑脸盈盈地看着沈骆问着。
沈家铺子的事,沈骆一向不关心。她只知道但凡质地做工极好地衣裳,都会被爹爹私藏在家中。
“母后,沈家家主怎会把诺大的家业给闺女?女子绣花,相夫教子即可。”
宇文尚如是看待女子,绣花相夫教子……周后朗声笑了起来,“看我,怎把这给忘了,沈丫头哪懂铺子的事情。对了,尚儿,你这是要带沈丫头去哪?”
“东西厢房,从御花园直接穿过去进些。”宇文尚开口道着,看着宇文尚一板一眼地与自己的亲身娘亲谈话,沈骆心惊中带着困惑。明明是母子,为什么如此生疏。
“哦?那快些去吧。尚儿,明日你表妹带我寝宫来。”
一旁的吴嬷嬷立即笑眯眯地开口:“殿下,您多日未到皇后寝宫去,明日来吧。有了您和贺郡主的陪伴,皇后啊身子也好的快些。”
宇文尚躬身两手相握至于额前,“儿臣遵命。”
一群人匆匆来匆匆去,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宇文尚,沈骆心里不知是啥滋味。他不好过,她应该笑才对,可看到他与皇后的相处方式,沈骆压根笑不出来。相反,她开始同情起宇文尚。将皇宫与沈家宅子一比,沈骆愈发感觉爹爹娘亲的慈爱,沈家的浓浓温情了。
“走。”
一道低呵声传来,沈骆急忙跟着宇文尚继续走。宇文尚大概是受刺激了,步子迈得越来越快。到最后,沈骆开始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赶到宇文尚身前,抬手一把挡住宇文尚,再也不顾宇文尚太子的身份。“慢点走,殿下,您是不是心里头不舒服?见了皇后不舒服还是……”沈骆想到了贺郡主,宇文尚的表妹,额,难不成皇后想撮合宇文尚和贺郡主?
“胆子愈发大了,惩罚都忘记了?”宇文尚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挡住自己身子的白嫩小手,头也跟着慢慢低了下来。沈骆抽不出被宇文尚握在手中的手,无奈之下,身子只得向后仰。
宇文尚勾起嘴角,大手移到沈骆腰间,身子也跟着沈骆倒了下来。“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宇文尚总是有意无意地拉近与自己的距离,莫非他看上她了?
“那个……你看上我了?”沈骆抬首望向宇文尚,如果真看上自己了,沈骆会直接与他说,还是别了。她可不要在皇宫,爹爹只有娘亲一人,她以后的夫君应该以爹爹为榜样。
腰间的大手瞬时移开,身子过于后仰的沈骆没有了可以支撑的力道,扑通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摸着疼痛的屁股,看着越行越远的宇文尚,沈骆咬着牙齿跟了上去。就说么,宇文尚怎么可能看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