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子时时分,宇文贺匆匆入了宫,褪去了一身大红色喜袍身着纯白色衣衫。脚步微颤,双眼透着股迷蒙。身子甚是僵硬地来到乾坤殿殿前,看着金黄色的紧紧关闭着的殿门,宇文贺垂下眸子,周身散发着股酒味,神色淡淡。
末了,宇文贺掀开衣衫,双腿跪在地上,两眼毫无光彩地平视着金黄色殿门。父皇在他成婚的日子突然离去,宇文贺冷笑出声。这世间真真是太过讽刺。
东宫内,沈骆正在为宇文尚解开外袍准备就寝。父皇突然“撒手离去”,将一众担子都交给宇文尚。抬手抚平宇文尚皱起的眉头,沈骆轻声开口:“万贵妃那边都已准备好了?”宇文尚握住沈骆的手,点了点头。“已经秘密遣了辆马车送万贵妃出宫,怕是这会父皇和万贵妃已经碰着面了。”宇文尚明面上叫万贵妃一声母后,私下里还是直接说万贵妃。到底他心疼自个儿的亲生母后,饶是他的亲生母后为了周家一族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殿下,谨王爷入宫了,此刻正在乾坤殿殿门前跪地不起。”小福子躬身站在殿门前恭敬地出声。宇文尚在寝殿内嗯了一声,随即将解开的外袍再次穿戴起来,轻轻按了下沈骆的手。“你先睡,不必等我。”沈骆点了点头后,宇文尚才踏步离开。
昏黄的烛光映照一室,沈骆坐在红棕木椅上,缓缓揉捏着额头。事情接二连三涌来,父皇为何选在这档口离开皇宫?宇文贺向来和父皇不合,父皇选择在宇文贺成婚之日离开,而且是以假死的方式。宇文贺若是知道了心中可是承受的住?沈骆越想越头疼,索性站起身,和衣躺在椅子边的躺椅上。沈骆闭上眼睛,手仍在头两侧轻轻揉捏着。
“太子妃,不好了,泰禾宫着火了。”碧莲在寝殿外头惊呼出声,语气中尽显焦急。皇上突然驾崩,皇后寝宫着火。今儿本应该是十分喜庆的一天,怎一夜之间变了味?!横躺在躺椅上的沈骆倏地睁开眼睛,额头上突地一跳。双手紧紧抓住横椅把手,沈骆迅速站起身来。迈步至殿门前将殿门打开,随后步出寝殿。
沈骆一边询问碧莲一边快速往泰禾宫走着,“泰禾宫现下是何情形?”碧莲跟着沈骆的步子急速地往东宫外走。“太子妃,奴婢听到的消息是,泰禾宫火势凶猛。寒统领带了很多侍卫前去,御医院的老御医全数赶到泰禾宫。”
沈骆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抓住衣袖,快速往泰禾宫走去。母后从乾坤殿出来回了泰禾宫,一向安稳的泰禾宫却是着了大火。此事蹊跷,会不会是……沈骆的心扑扑直跳,若真是如此……
泰禾宫,火势滔天,宫女太监手里头都端着个水盆,一盆盆往泰禾宫皇后寝殿倒水。寝殿外,贺郡主毫无大家千金姿态,此刻头发散落,半个身子趴在地上,双手捧住小脸,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站在贺郡主身边的两名宫女全都没了法子,只得焦急地看着自个儿主子哭喊。寒统领和一些侍卫已全数冲进了皇后寝殿中,急急搜寻皇后的身影。
一众老御医瞅见太子妃后纷纷跪下行礼,沈骆立刻抬手让他们不必多礼。宇文尚还未到泰禾宫来,沈骆双眉皱的紧紧的,僵硬地站在泰禾宫皇后寝殿外,耳边充斥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声音和哗哗哗的倒水声。
寒统领和诸多侍卫冲进泰禾宫良久还未出来。沈骆心里越发焦急,一旁的碧莲双眼一眨都不眨地看向泰禾宫,小脸上尽显焦急。片刻后,泰禾宫宫门口远远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沈骆循声望去,宇文尚,宇文贺和一众侍卫入了泰禾宫。
宇文尚朝沈骆看了一眼后,立刻卷起衣袖,迅速地冲进了着了火的寝殿中。沈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诸多老御医身子一颤,全数跪在地上。宇文贺缓缓走到了沈骆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直直看着泰禾宫。沈骆扭头望向宇文贺,她看到了宇文贺脸庞上的丝丝泪珠。但是,此刻沈骆心中只担心宇文尚的安危,宇文贺脸上的丝丝泪珠并未引起她过多注目。
砰啪一声,寝殿门柱子倒了一根下来。沈骆焦急万分,抬了脚就往殿门走去。碧莲伸手一把拉住了沈骆的手,直直摇着头大声唤道:“太子妃别去,危险。”宇文贺此刻却是身子极快闪动,加入了太监宫女的队伍,飞快地拿起一个大盆来回奔波开始灭火。
沈骆急的哭出了声,一旁跪在地上的贺郡主哭的没有力气了。茫然地直起身子,泪水无声地滑落脸庞。姑母自乾坤殿回来一直情绪不对,自个儿好生安慰,本以为姑母只是暂时的伤心过几天便会缓过神来,毕竟皇上去的太过突然。没有想到,自个儿刚回了屋子睡下没多久,姑母的寝殿就着了火。
好端端的怎会着火?贺兰再次想起自个儿离去时姑母的神情,心中顿时伤痛不已。一向对自个儿甚好的姑母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这条路?饶是皇上不欢喜你,你也有殿下表哥。
终于,寝殿内传出了响动,不一会,宇文尚后背上背着发丝散落的周后出了来。身后跟着寒易,寒易的左手臂似是被横木砸中,碧莲一看,急的双眼冒出火来。沈骆立即跑向了宇文尚,宇文尚对沈骆点了点头,跪在地上的一众御医纷纷起身。宇文尚将周后揽入怀中,沈骆循着月光看到了周后脸上……
贺郡主看到周后出了来,立即起身,因着跪在地上太久,贺郡主刚起身就要往下倒,好在身旁的宫女手脚利索一把将贺郡主给拉住然后扶着贺郡主往周后那边去。
宇文尚一把扯掉自个儿的衣摆为周后擦拭黝黑一片的手臂和脸。
周后的脸上从左往右横亘一条鲜红的印子,以后怕是要落下伤疤了。张御医立刻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小木盒,急急为周后擦拭。宇文尚眉头紧紧皱着,一把夺过张御医手中的药膏。冷声说道:“母后怕疼。”
站在宇文尚身边的沈骆流下泪来,万万不会有人在泰禾宫皇后寝殿放火,除了周后自个儿……张御医忙开了方子,唤人去抓药。有了力气的贺郡主再次哭出声来,小嘴里不断唤着姑母姑母。
经过张御医的一番诊治后,周后性命无忧,只是脸上那条红色印子怕是以后会变成疤再也消除不掉。最后,宇文尚抱起周后往泰禾宫另外一间寝殿走去,沈骆亦是跟在宇文尚身后。贺郡主抬脚就要跟上去,却是被宇文贺一把拉住。
贺郡主回头看了眼宇文贺,停下了脚步,再抬眼往宇文尚和沈骆的背影看去。贺兰心中有了决定,她爱戴姑母敬重姑母,但是她是决计不会入宫不会嫁给表哥的。
宇文尚轻轻将周后放在了床上,拿起一条湿毛巾细细为她擦拭脸庞。擦拭完毕后,宇文尚伸手顺了顺周后散乱的发丝。沈骆站在床前,低头看着柔弱无比的周后,说不出一句话来。宇文尚轻轻叹了口气,掀开床边的被子缓缓为周后盖上。
片刻后,宇文尚起了身,看着沈骆。沈骆抬起双眸刚要唤宇文尚却是被宇文尚一把扯进怀中,沈骆的头登时靠在了宇文尚温暖的宽大胸膛上,感觉到了宇文尚胸膛处的颤动。沈骆抬起手在宇文尚后背拍了拍,“我知道你此刻很是难受,哭出来兴许会好些。”沈骆说罢后,只觉得宇文尚胸膛处的颤动越发剧烈。
倏地,宇文尚双手捧起沈骆的小脸,低下头来捕捉到沈骆的粉嫩唇瓣。长舌带着股猛烈的攻势钻进沈骆口中,沈骆扬起头来顺着宇文尚的姿势回应宇文尚炙热的吻。霸道强悍的男人不轻易掉泪,渐渐地,沈骆却是尝到了一丝咸味,抬眸往宇文尚脸上看去。
月光透进窗户,洒在宇文尚的脸上,沈骆循着月光,看到了宇文尚眼角处晶莹的泪滴。
宇文尚长舌退出沈骆的小嘴,慌忙伸手盖住沈骆的眼睛。“骆儿,不要看。”沈骆摇了摇头,而后伸手拿开宇文尚遮住她眼睛的手。沈骆仔仔细细看着此刻的宇文尚,宇文尚已经不再流泪,可是眼角处的泪滴仍在闪现光芒。沈骆踮起脚尖,伸出小舌往宇文尚的眼角处吻去。宇文尚身子一颤,而后再次紧紧抱住沈骆。
吻罢后,沈骆将头靠在宇文尚的右肩上。宇文尚凝重的话传来,“骆儿,我只有你一人,只有你一人。”沈骆点了点头,怀抱住宇文尚。“不管母后以前怎样,等母后醒后,我定会像闺女一样照顾她。父皇将月翔交给你,你一定要做一个明君。”
“父皇将平安无事的月翔交给我,我定会交给我们的儿子一个盛世。”
低沉的话语声如水一般传进沈骆的耳里,流进沈骆的心间。
次日,宇文尚和沈骆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前往灵堂。周后在宇文尚和沈骆走后不久缓缓醒来,挣扎起身,口中直唤着吴嬷嬷。最后猛然想起,昨晚上一根着火的横木掉下来,吴嬷嬷为了救自个儿,挡在了自个儿的身前。周后心中一痛,想死的人活着,吴嬷嬷却是……
看到周后穿着白色衣裙冲出了寝殿往灵堂而去,一众太监宫女再次担心焦急了起来。
皇宫内外挂上白布,一众大臣身穿白色衣衫跪在灵堂前。周后穿着一身白色衣裙,一头青丝散落在肩,脸上的伤疤触目惊心。缓缓步入灵堂,周后跪下身来,在一玉色棺材前烧纸。即便知道棺材里头只是几件衣裳,周后也烧纸。祭奠她已死的心,毫无意义的爱以及半辈子的光阴。
宇文尚和沈骆跪在周后身子两旁,后边跪着的是宇文贺。灵堂内一室寂静。
而在月翔京城门前,一辆普通的木制马车缓缓行驶出了京城。马车里头,坐着的是月翔皇帝以及万贵妃。
“放下这么多,你可后悔?”万绣锦抚着肚子抬眸朝靠在马车壁上的男子问道。男子眼神温柔,随即伸手圈住女子的腰。双眸柔情似水地看着女子的腹部,“锦儿,前半辈子,我负了你。我不相信来生,只能抓住后半辈子。”
万绣锦低下头来靠在男子的肩膀上,她爱这个男人,爱到甘愿在皇宫蹉跎半辈子也要等他。幸好,他做出了当日的允诺。
一月后,宇文尚登基,为月翔昊帝。赐封太子妃沈骆为孝矜皇后。同封后旨意一同搬下的还有另一道口谕。只此一生,只有一位皇后一个女人。对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均无意义,一众大臣看到两宫太后都无任何意义,只得闭了口不再提纳妃充盈后宫一事。
昊帝登基两日后,就大刀阔斧对朝廷大臣进行洗刷。太尉被撤职,祝易峰从兵部调离,手中兵权交由谨王爷宇文贺。祝易峰对此甚为不满,联合边境部落,动用手中剩余士兵欲对昊帝发难。昊帝亲自出兵,将祝易峰斩杀于连亦关。祝易峰被斩杀后不久,昊帝降旨将长公主宇文怜下嫁给月翔闽进部落首领。
听闻旨意的宇文怜一哭二闹三上吊,闽进部落里有一条骇人听闻的共妻习俗,即便是部落首领也要遵循此习俗。一番吵闹后,宇文怜竟偷偷到丞相府大闹一场,扇了何凌少一个巴掌。昊帝大为不满,将宇文怜禁足在怜宫。半个月后,闵进部落首领来月翔迎娶宇文怜。
两月后,孝矜皇后被诊出身怀龙嗣。昊帝欣喜之下,大赦天下。十月后,孝矜皇后为昊帝诞下一粉雕玉琢的小皇子。月翔举国皆庆。昊帝与孝矜皇后的一段佳话被传颂千古,百年后,月翔百姓仍对此津津乐道。
孝矜皇后诞下小皇子刚出了月子,丞相大人长子何凌少成婚,何凌少这一婚让仍待嫁闺中的诸多京城女子的芳心碎了一地。心碎之余,只得央着爹娘寻亲事。何凌少迎娶的是当今皇后的堂妹,身份大得很。再者传闻当今皇后的堂妹沈芸凶悍至极,何凌少委实成了妻奴。谁还敢去诱引何凌少?除非吃了豹子胆。遂,月翔那会,京城掀起了一股寻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