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河图在距离百草堂数里外的一间茶摊处停下了脚步。
自从他听闻那个消息直到他此刻将要赶到百草堂,已经过去了两日的光景。
在这两日内他哪怕有重伤在身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路。
一来是为了证实那道风云帖的真假,再者就是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盯上,所以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只能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站在官道中央的徐河图听着路边茶摊老板的吆喝声,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然后缓缓朝这处茶摊走了过来。
“掌柜的,敢问前边是否就是百草堂?”徐河图简单打量了茶摊一眼,问道。
这间茶摊并不算大,老板是一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者,相貌慈祥,此时闻声连忙停下手下的活计,转头笑吟吟地朝徐河图看过来。
“回这位少侠的话,前边不远处正是百草堂。”茶摊掌柜的搓了搓双手,回道。
徐河图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确认道:“当真?”
掌柜的并没有因为徐河图的质疑而心生不满,他依旧面带笑意地点头道:“老汉我在此处卖了十数年的茶汤,这个自然不会有假。”
听到掌柜的这般说,徐河图这才稍稍放下戒心,然后撂下一句“来一壶茶,再来三张饼子”后便踱步朝一张空出来的茶桌走去。
掌柜的应了一声,“您稍等片刻。”
徐河图坐下身后将那柄赤霄放在桌上,再一次环顾左右没有觉察到可疑之人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他并不清楚萦绕在心头始终挥散不去的压抑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些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使得他明白,多一份机警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
“少侠,这是您要的茶汤和饼。”因为茶摊不大的缘故,所以掌柜的并没有再雇伙计,索性将掌柜的伙计的活都揽了下来。
徐河图将掌柜的手中茶壶和饼子,“掌柜的,跟你打听个事。”
“客官您尽管问,也不是我自夸,这方圆十数里地就没有我不晓得的事。”
徐河图灌了口茶汤,“那百草堂的事不晓得掌柜的知道不知道?”
听到百草堂三个字,茶摊掌柜神色明显一变,他瞅了瞅四周,确认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后这才压低了嗓音,道:“客官,旁的事我可以跟您说,但百草堂老小儿还是劝您不要打听了。”
徐河图抿了抿嘴角,撕下一块饼子塞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等到掌柜的把话说完,他手掌一翻,继而掌心中多出了三枚永安币,“掌柜的,看着它的份上细说无妨吧?”
茶摊掌柜见此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随后右手一抹就将那三枚永安币揣到了袖口中,“看少侠也是行走江湖之人,想必也听到了最近江湖上传出来的风声。”
徐河图闻言点点头,没有接话,示意他尽管说下去。
收了“好处”的茶摊掌柜拉出条长凳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百草堂中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听下山的百草堂弟子说最近门派中来了几人,明明是不请自来但不知为何却被自家掌门奉为座上宾。”
听到这徐河图双眸半眯,虽然无凭无据,但他觉得百里浠敢发出风云帖讨伐天霜山,绝对与那拜山的几人脱不了干系。
“不知道掌柜的知不知晓那几人的来头?”徐河图好奇问道。
只要能够了解那几人的来历,他就能够断定风云帖的真假。
只是茶摊掌柜闻言却摇摇头,否认道:“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
这个消息他就已经冒着风险吐露出来的了,不说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几人的来历,即便是知晓他也不会为了这三枚永安币就断送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虽然不混江湖,但也见过了太多祸从口出的惨事。
见到掌柜的摇头,徐河图见好就收,给前者倒了碗茶汤,然后报以歉意地说道:“辛苦掌柜的了。”
茶摊掌柜同样抱歉道:“还请少侠见谅,您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徐河图点点头,示意他尽管去忙的。
等到茶摊掌柜起身离去,徐河图一边咀嚼着饼子一边沉思不已。
不管茶摊掌柜究竟知不知道,想从他嘴里问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他还得要亲自潜入百草堂一次,将那几人的身份彻底打探清楚。
打定主意后,徐河图又咽了口极为筋道的饼子,就着茶汤咽了下去。
就在他将最后一块饼子吃完准备起身算账后,在茶摊外缓缓走进了两人。
当白朗与程修山一前一后走进茶摊后,虽然目光尚未落在徐河图身上,但后者已经是身躯紧绷如临大敌。
虽然对方尚未出声,但徐河图已然笃定这两人绝对不是江湖之人,而是来自天霜山。
若是真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他与天霜山之人打过多次交道,并且每每都是分高下决生死,所以对于后者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觉察徐河图的目光后,白朗微微转头,朝徐河图看去。
最终,两人的目光相撞,白朗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茶摊掌柜走到白朗面前,笑呵呵地问道。
程修山闻声看向掌柜的,挥挥手,“这里没有你的事。”
守着这间茶摊见惯了江湖上风波的老人一瞧这架势就明白他们两人绝对不是歇息的,即便不是寻仇也是来者不善。
“两位客官,这可是在百草堂脚下,小老儿劝两位不要乱来。”茶摊掌柜提醒道:“再者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把话说开就好了。”
白朗听到对方竟然搬出百草堂来压自己,不由觉得一阵好笑,至于后半句则是被他自动忽略。
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这个凡夫俗子,哂笑道:“百草堂很了不起吗?”
尚未等到茶摊掌柜开口,白朗就已然出手。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只是见到自己的尸身已经向后仰去,而头颅却被其拎在手中。
茶摊掌柜双眼瞪大宛若牛铃,他怎么都想不到仅仅只是两句话对方就会悍然出手要了自己的性命。
茶摊掌柜的断颈处霎那间血如泉涌,而白朗也是极为厌恶地将他的首级扔到了一旁。
茶摊中的其余人见到这血腥场景后大惊失色,纷纷惶恐惊慌脸色煞白地逃出茶摊去。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茶摊内就只剩下白朗,程修山以及徐河图三人了。
徐河图之所以没有起身,是因为他知道那两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逃走。
与其陷入被动还不如静观其变见势而为。
白朗走到徐河图桌前,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在此之前我之前很好奇徐河图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现在见到你...”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说实话,有些失望。”
哪怕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徐河图依旧说道:“所以天霜山之人确实都是如你这般...趾高气昂。”
听到一个江湖小卒竟然敢这般挑衅天霜山,程修山神色一凛,忍不住就要暴起出手。
不过还是白朗以眼神将其制止住,后者极为识趣地收敛起一身的灵压,站在了他的身后。
徐河图在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灵压后眉头紧皱。
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这两人的境界修为绝对要比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天霜山弟子强得多。
是碰巧撞上还是说天霜山的某人已经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想要将自己彻底抹杀掉了?
白朗缓缓坐下身来,然后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汤,看着瓷碗中泛黄且漂着茶沫的茶汤,他端了起来,最后一饮而尽。
“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执迷不悟,现在站在我这个位置上的只怕就是你徐河图了。”白朗语出惊人道。
徐河图闻声眉头紧锁,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白朗见到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师父,也就是通玄长老,正是当年想要带上山修行之人,但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愚蠢到拒绝了师尊的好意,所以你们徐家覆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徐河图牙关紧咬,放置在膝上的双手紧攥成拳。
无论过去多久,那夜的滔天火海尸横遍野犹如附骨之疽般始终挥之不去。
徐河图不能忘也不敢忘!
白朗仿佛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放心,看在咱俩还有这层关系的份上,我不会立刻杀你,只要你能够逃到百草堂,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徐河图抬眸看向白朗,不动声色。
虽然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做,但如今他却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一件事。
百草堂从很大程度上确实已经同天霜山决裂了。
而且对方多半也是为了此事才下山,至于自己,大抵只是偶然撞上的。
“我要如何才能够信你?”徐河图沉声问道。
白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咻!”
白朗的话音尚未落地,原本不动如山的徐河图已经掀桌而起。
后者没有半点迟疑,身形在虚空中留下淡淡残影,然后以迅雷之势向茶摊外冲去。
白朗一手按下茶桌,茶桌在他掌下瞬间化作一堆齑粉。
“我去追。”程修山沉声说道。
白朗摆摆手,然后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灰尘,吩咐道:“你不要插手,我要亲手替师尊掐断这桩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