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官家,最后一试还在进行但是天色已经暗了,两位知贡举让小人来请示官家。”
“赐烛延时。”
“是。”
“官家。”
“考完了?”
殿中省将备好的数千支蜡烛抬进集英殿,在过省举人的帷幕里各自点燃照明的灯烛。
最后一道论的考题只有两个字,两个显眼的大字,国政。
“对,不能着急。”
楼阁东边碧瓦上的光渐渐向西移去随之一点点消失,集英殿的殿试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日落,天色渐渐黯淡还剩下最后一道策论。
集英殿巡查的前省内侍从廊道匆匆赶入垂拱殿。
考校官仍有省试两位知贡举及礼部官员担任,内侍将盛有新考题的匣子送往集英殿交考官当众拆封。
钟鼓院的改时鼓敲响后,知贡举点燃香篆,“开试!”
章厚抬头楞了一下,朝眼前一个干净飒爽的年轻男子笑道:“王兄来得也这么早,春光满面,看来这三元非王介之莫属了。”
王文甫骑在马上只朝章厚抱了一拳旋即继续向前,“人汹汹,鼓冬冬,襟袖五更风;大罗天上月朦胧,骑马上虚空;香满衣,云满路,鸾凤绕身飞舞;霓旌绛节一群群,引见玉华君。”
十九日一大早,天色还未亮数千名过省举人便骑马坐车赶赴大内,宫城西华门前穿白襕衫的举人纷纷下马,由家僮将马匹牵回。
大内传出鼓声阵阵,回荡在宫城四角,钟鼓院太史局报时的官员扯着嗓音,“朝光发,万户开,群臣谒...卯时正!”
三日后,乾元三年三月十九日在集英殿举行殿试。
入宫后由内侍集中引入集英殿前院的坐次榜前,举人对号入座。
垂拱殿位于集英殿之左,殿前廊道相连,校考官及内侍于两殿的廊道往返向皇帝汇报殿试情况。
“等到运河疏通东西无阻,南北两地顺畅必能将三司的亏空补上。”
“官家的字越发精进,小人看了觉得有赶超吕相之势。”
“他写了半辈子的东西,于书道已是炉火纯青,我不过是涂涂画画班门弄斧罢了。”皇帝将笔搁下,抬头望着朵殿内的屏风,“修建运河,开科取试皆已在路上,扩充军备...三司的赤字实在是让朕心有余而力不足。”
——咚咚!——咚咚!——
徒步的举子们在鼓声中加快步伐,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西华门附近,车上走下来一个白袍,刚下车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花香。
诸过省举人理解不一所答也尽不相同,伴着烛火,不少举人写完密密麻麻一张纸后又将其攥成纸团丢弃,时而陷入沉思时而皱起苦涩的眉头,落笔一气呵成者极少。
新帝登基不过三年,举子们对皇帝的心性以及喜爱全然不知,遂在答论的文章上朝校考官的偏好上靠。
一直到入夜,皇帝准备从垂拱殿回去时又命辇官绕到殿前去了一趟集英殿,但只在廊道处稍作停留。
帷幕旁垂下的纱帘随着夜风轻轻飘起,座位内的烛火随风摆动时而闪烁,有举子因疲倦撑着头思考时睡着,恍惚间差点将烛台打翻,好在只有几滴蜡泪滴到了试卷上。
巡逻的考官发现后连忙走近,经过几番训斥又替其重新点燃灯烛。
皇帝乘坐肩辇返回内宫,经过福宁殿时发现殿内有灯笼的火光,“等等。”
“里面有人么?”
祁六从辇侧跨进福宁殿,见宫人手里提着坤宁殿的灯笼于是走出禀报道:“回官家,是圣人。”
“三娘?”皇帝朝辇官摊手,从肩辇上走下迈入福宁殿,除了火光,原本安静无声的殿庭多了几道脚步声,池子里两条嬉戏的红白鲤鱼受到惊吓后分开窜逃。
“原来是福宁殿的海棠也开花了。”皇帝进近福宁殿正殿的院落。
“官家万福。”
“官家万福。”
皇帝朝几个女使挥手,“月初的时候潜邸就有内侍来通报说花院里的海棠开了,又是今年东京城的第一枝。”
萧幼清转过身,“殿试结束了么?”
皇帝摇头,“还在策论,明日应当有结果出来,崇政殿唱名也要再往后拖延一日了。”
“今年好多人...晌午时臣妾在坤宁殿都能听见集英殿的喧闹。”
“今年发解的举子将近万人,取士估计也要上千,不说这个了,”皇帝走上拉起萧幼清的手,“明天的事情就等明天解决吧。”
“有些乏了。”萧幼清看着海棠花旋即又盯着皇帝。
“怎么了?”皇帝担忧的抬手覆上她的额头,“着凉了么?”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萧幼清摇着头靠入皇帝的怀中,闭眼道:“就是突然一下有点困乏。”
皇帝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回去么?”
萧幼清在她的怀里蹭了蹭,“好。”
皇帝便躬身将其拦腰抱起,转身迈出福宁殿,两条鲤鱼又重新游回避光的荷叶下。
坤宁殿就在福宁殿北,皇帝因此没有再次乘辇而是抱着她徒步走回,期间有提着宫灯的内侍与宫人低头让道回避于过道的两侧。
一行人离开后,提灯笼的宫人走回道上回头看着皇帝贴身内臣的背影,错落的人影里时而有绯色闪现,“但愿官家与圣人能够一直这般好。”
“官家当然会与圣人一直这样好了。”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羡慕的是官家还是圣人。”
“有区别么?情感是相互的。”
————咚咚咚咚!————“日欲幕,鱼钥下,龙鞱布...戌时至!”
“哎呀,快些走吧,一会儿晚了尚宫该责罚了。”
坤宁殿里两个坐孩童在秋千上似在等什么,赵熙靠在卫宗仁肩侧昏昏欲睡,扎着总角的男童则抬头仰望着天空,放眼望去满目星河。
宗仁伸出窄袖袍子里的手划着几颗闪亮的星星将其串成一只漏勺,“找到了。”
赵熙被哥哥的激动惊醒,“哥哥找到了什么了?”
“紫微星,我能自己找到它了,明日我要去和甄姐姐说。”
“紫微星是什么?”赵熙天真的问道。
“师父说是帝星,也就是爹爹。”
“舅舅?”赵熙抬头看着星河,不解道:“可是星星都在天上呀,怎么会是舅舅呢?”
“我...”宗仁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师父这样说的。”
“官家。”
“官家万福。”
听见有人回来后两个孩子从秋千上跳下,兴高采烈的跑上前。
“舅舅。”
“爹爹,娘娘...”宗仁拉着妹妹顿步愣了愣。
萧幼清睁开眼睛收回勾在皇帝脖子上的手,“官家放臣妾下来吧。”
“就几步路。”
“孩子们都在呢。”
“在又如何,你是我的妻,不是别人。”
宗仁的贴身宫人吴氏走上前,躬身小声说了几句话后,两个孩子纷纷作揖退下。
“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官家是在带坏他们。”
“我看他们两个倒是般配至极。”
“熙儿喜欢粘着宗仁,但臣妾总觉得宗仁寻二姐姐的姑娘比较勤快,没事便往凝和殿跑,但几个孩子又哪懂得什么情爱呢。”
“二姊姊的姑娘...卫甄?”皇帝躬身将她轻轻放到木榻上。
“嗯。”
“我已替他们两个改了宗室之姓...嗨,两个半大的娃娃,现在是不是操心得太早了?”
“臣妾只是担心起这苗头。”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日后的婚事都由你做主...”
“相比臣妾,官家难道没有发现他其实最听官家的话么。”
“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当然听话,谁知道以后长大了会怎么样呢。”
萧幼清盯了她一会儿,将欲要说的话咽回,七年过去皇帝对儿子不温不火的感情的态度依旧没有变,眼里没有恨意但也没有怜惜。
有所察觉的人又道:“好吧,我很抱歉,他是你的儿子,我不该说这些话,我会将他作为储君培养的,如果他够孝顺的话,也不会让我幼时的事重蹈,至少我因你对他没有恨。”
“为什么要说抱歉?”萧幼清抬起头。
“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会尝试着改变,下旨册封太子也行,只要姐姐…”
萧幼清扯着她的衣襟将其拉到身前,睁着丹凤眼的眸子凝视,“我怎么会强迫你去接纳?你的抱歉让我觉得自己非常狭隘。”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狭隘的人一直是我。”
萧幼清松开用力拉扯的手,将头撇过不再去看她。
皇帝呆滞的看着她,旋即失落道:“在姐姐心里,这个孩子比我还重要么?”
“…”
“册不册太子都无所谓,哪怕是从宗室里过继一个都行,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强迫自己,也不希望你为了谁而做出改变,你是你,萧幼清眼里的你,独一无二。”萧幼清回过头,“所以我不希望你把目光转投到任何人身上,自己又如何会做出与希望相反的事情却口口声声只要求你做到呢?”
皇帝睁大眼睛,“姐姐…终于肯亲口说出来了么,你心里的在意。”
萧幼清楞了一会儿,旋即又将头扭过,皱皱眉头道:“我讨厌你。”
皇帝拉着她的手搂上柳腰,“原来姐姐还是会服软示弱的。”
萧幼清将她轻轻推开,“从我身上起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我不。”
“抱也抱了,你还想做什么?”
“姐姐说呢?”
“官家忙了一整天殿试都不累的么?”
“既不是我考也不是我监考,这个累字如何会缠到我身上来。”皇帝将萧幼清整个人揽进怀中,“不过呢,明日要早起,今夜就放过姐姐,姐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就算是抱着也舒服。”
“好了,去睡吧。”
戌时四刻,集英殿敲响金钟,过省举人纷纷停笔交卷,由内侍都监收集试卷将卷头弥封糊名又他们的将坐次打乱,由编排官进行编号后送至誊录院交由誊录指挥官,官员指挥数百名书手连夜抄录副本,最后将副本送至诸校考官所在的封闭屋子中,由众考官连夜分批审阅只有编号的副本,取名次较前者呈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殿试又称廷试
状元也称廷魁
过省举人:于礼部省试合格取得殿试资格的举人。
朝光发…这个前三句是改时时鸡唱所奏的格式,分晚上及白天两种。
女主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宗仁对她来说只是坐稳皇位的棋子(目前)
宗仁相比女主幼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有人疼惜作为官家独子也有人敬重。
官家小时候其实也有皇后(嫡母)的疼惜(只是皇后崩的有点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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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科举人殿试校考复考一遍礼部省试的诗、赋、论,三场,限于一日内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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