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乐安郡主楞看着曹舒窈,“她们说殿下一直深居简出,难道殿下从前就认识姑母么?”
“不算认识,只是匆匆擦肩而已。”
“东京城的人这么多,仅仅一面就能记住吗?”
“姑母?”曹舒窈反应道,“是益国公主么?”
乐安郡主点点头,曹舒窈便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乐安郡主擦着眼角的泪痕,“她有时候也像个小姑娘,但强大起来的时候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曹舒窈轻摇着头,“擦肩自是不能,但惊鸿一瞥又不同了,青春年少又充满赤忱与干净,不是人人都有的。”
听着曹舒窈的话,乐安郡主旋即湿红了双眼扑入曹氏怀中,“翁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爹爹身体也不好,忱儿很害怕他们最后都会离开忱儿,忱儿已经没有母亲了。”
曹舒窈伸出手覆上乐安郡主的后背轻轻抚着,“郡主已经及笄不再是小姑娘,我无法用欺骗之语来搪塞与宽慰你,生离死别,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必经,离世带来的痛苦是因为牵挂与惦念,魂归尘土,对于一些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郡主的母亲一定非常疼爱郡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郡主这样难过。”
乐安郡主从曹舒窈怀里抽身,旋即抬手擦了擦眼泪,“姑母也与忱儿说过同样的话。”
曹舒窈便连忙起身从寝房走出,“是忱儿来了。”
乐安郡主上前福身道:“见过太子妃殿下,殿下上元安康。”
内侍将眉头扭紧,“你想啊,官家如今这个样子了,圣人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若唯一的儿子也...”旋即侧头看着北面正殿的方向,“殿下是个至孝之人,自然不愿再让母亲添忧。”
东宫大殿后面位于正北的殿阁是皇太子居所,旁边偏东面的一座殿阁则是太子妃寝阁,两个宫人提着灯笼随乐安郡主至皇太子妃殿阁。
“嘘,现在宫里官家的事是忌讳。”
几个内侍熬着东宫典药局抓来的药,“太子殿下这病不是好转了么,怎么不见剂量减少?”
东宫因为的皇帝病情而停罢一切上元庆贺,东宫西宫墙外为百姓的居民坊,里面有孩童正捂着耳朵燃放烟火。
“殿下,乐安郡主求见。”女使入内通报道。
乐安郡主去年及笄,本要大办的及笄礼,因其戴孝而自行向皇帝请旨裁撤,从年岁上只比续弦的继母小一岁,大婚初皇太子也将曹氏视为小姑娘,接触后才发现自己眼里所谓的小姑娘却要比大多数人都要沉稳。
“郡主忧心官家是至孝,这上元道安康之事郡主于心中有所牵挂,吾很是欣慰。”曹舒窈将殿内的宫人全部支走,旋即拉着乐安郡主到一旁坐下,“你心事很重,你虽在太子殿下跟前一直开怀,但眼里有些东西是掩盖不掉的,我不希望你如此,若是难过可以说出来,若你不知道该与谁说便同吾说说吧,我只大你一岁,便抛开这身份以朋友相处,可以吗?”
“这么晚了,又才从大内回来,怎么不好好回去歇息?”
太子妃入东宫半年以来乐安郡主始终不曾改口,“忱儿来是来向殿下问安的,今日上元急着翁翁的事便忘了向殿下道安康。”
“太医不都说了么,是心病,带着旧疾一同,哪儿有那么容易好。”
“那殿下?”
乾元三十一年正月底至二月春时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
——福宁殿——
“二月了,殿外的花开了么?”皇帝用着微弱略为不清晰的声音说道。
萧幼清将见底的药碗放下,“官家是指福宁殿那颗海棠么,去年没有开,今年...”旋即哽塞的将话止住。
皇帝粗喘了一口气,“我想回楚王府了。”
“好,”萧幼清没有拒绝,“臣妾让人备辇。”
内谒者领命至内东门司,而后由内东门司的勾当官至三衙殿前司抽调禁卫,车舆仪仗才从仪鸾司踏出不到半刻便又收到上头的消息不用忙活了。
萧幼清扶着极为消瘦的人走出内阁,刚抵达福宁殿正殿时皇帝突然瞪着眼睛吐血,随后昏死过去,“官家。”
萧幼清蹲下身子坐在地上让皇帝躺平在自己怀中,“快去叫孙鸿达入内!”而后抬起颤抖的双手擦拭着皇帝嘴角边暗红的血渍,大氅内裹着的中衣几乎被血染透。
——德寿宫——
自皇帝大病后,李太后除了探望便于德寿宫日日诵经念佛抄写经书送至开宝寺焚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李太后跪在菩萨的雕像前转动着念珠,“佛陀慈悲,何忍见我这个老人白发送黑发...”念珠的串绳突然断开。
——哒,哒,哒——珠子散落一地,李太后似没了主心骨一般瘫倒在地,“此念珠随了我十余年,为何今日腐朽绳断,佛陀啊,您是在责怪我么?”
“皇太后殿下。”德寿宫一名老内侍匆匆迈入殿,“殿下,福宁殿那边...官家昏死过去了。”
李太后转身——嗙!——吓得内连忙将其扶起,“殿下,殿下。”内侍向偏殿门口呼喊道:“快来人,去宣医师。”
“不。”李太后强撑着自己站起,“快扶老身去福宁殿。”
福宁殿内自皇帝昏厥还不到一刻钟,外殿便聚满了人,秦国长公主见生母入内旋即焦急的走上前,“娘娘。”
“六哥儿怎么样了?”
“六哥...”秦国长公主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旋即哭丧着捂嘴摇头。
李太后攥着衣袖迈入福宁殿内阁,里面候着皇太子、太子妃、益国公主、乐安郡主,以及坐在榻前侍疾的萧幼清。
“皇太后殿下。”
“皇太后殿下。”
李太后走到榻前,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竟憔悴成了这般模样,不禁落泪道:“孙太医瞧过了么?”
萧幼清抬手擦了一把强忍泪水的眼眶旋即起身福身道:“娘娘,孙太医瞧过了,改了几副方子与药量,施针后才勉强将人拉回来,但...一直不肯醒来。”
李太后走上前坐到皇帝身侧,轻轻握着皇帝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六哥儿,你睁眼瞧瞧,是母亲,母亲向你道歉,害你至此都是母亲的错。”见没有回应李太后便老泪纵横的颤抖道:“你难道当真狠心至此,要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殿外,诸长公主以及太妃闻讯后也纷纷赶入福宁殿,皇帝静养未敢打扰,便都只得匆匆瞧上一眼,吴国长公主与其母萧太妃回到凝和殿后大哭。
“前些年才过天命的大寿,为何这两年身体消得如此厉害?”吴国长公主满头银发,眼里尽是神伤,“若没有六哥,我与甄儿嫣儿还不知会如何。”
萧太妃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官家吉人自有天相,若苍天有眼,当不会夺天下人所望。”
乾元三十一年二月初,皇帝于福宁殿内阁昏死数次,萧幼清遂下令命孙鸿达夜宿福宁殿寸步不离的守候在皇帝身侧,又让入内内侍省诸内侍把守福宁殿。
至二月中旬,皇帝已不能正常进食,皆靠流食供养,福宁殿的起居由皇后亲自照料,为保内阁安静,皇太子与太子妃及乐安郡主皆只得早晚视疾。
皇太子携皇太子妃至内阁门外,“舒窈,你在外面等等我。”
“殿下...”曹舒窈突然想起乐安郡主的话,“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太子点头后抱着袖子独自迈入内室,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轻声问道:“娘娘,爹爹好些了么?”
萧幼清打着手势俯下身,侧头凑在皇帝唇前,皇太子便止步于桌案旁,“娘娘,爹爹说了什么?”
皇帝才苏醒不久,耗尽生命的油尽灯枯使人感到痛苦,她想要说话,于是吃力的蠕动着双唇,萧幼清即便俯下身凑拢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而后又看见皇帝一直盯着自己褙子上的刺绣,意识过来后萧幼清扑在皇帝的床前大哭。
“娘娘。”
“你爹爹是想看今年的海棠。”
见着爱人在自己身前伤心的大哭自己却无能为力,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四肢更似没了知觉一般再也使唤不动,皇帝心中犹如刀割,苦涩得只能瞪着眼睛随眼前人一同流泪。
皇太子道:“福宁殿前有一颗,可...”此是二月,等到阳春三月海棠树才会开花,福宁殿前的海棠自去年就已经不开花了,今年更是连花苞都没有看见。
萧幼清擦着泪水,准备起身,“潜邸花院里那颗海棠是开得最早的,我知道你爹爹想的是什么。”
“儿子去。”皇太子制止道,“爹爹现在一定不希望娘娘离开,娘娘留下吧,就让儿去。”随后躬身从福宁殿退离,骑了一匹大臣的马驾马出宫飞奔至潜邸。
萧幼清低头瞧见了皇帝眼角的泪水,旋即捂着嘴颤道:“六郎。”
萧幼清俯下身攥着皇帝的手趴在被褥上,“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吗?乾元十一年,你说你想看东京城第一枝海棠,所以你承诺一年后一定回来,可是你却没有在花开前赶回,而今你难道又想食言吗?”
皇帝蠕动着说不出话来的双唇,全身上下皆被无力二字刻满,唯一还跳动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萧幼清转而揪向一侧的被褥,颤道:“你这个骗子。”
皇帝睁着无力的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流出,上天降下的惩罚太过突然,以至于来不及道别,身心充满疲惫,眼前人让她苦苦支撑起自己余下仅剩的生命,死亡不可怕,然无力开口却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词汇不要觉得是现代语哦~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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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与宫人端着手站在宫墙内,仰头听着隔墙外面的欢声笑语纷纷叹息,“你说这几年是怎么了,先是官家后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太子殿下的病有所好转,官家这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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