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墙下,那秀颀高挑的身段在这个时候立马便展现出了普通人所没有的优势。
只要他愿意,伸手将她接住,几乎是毫无难度的事情。
沅沅却完全没有考虑他会不会接自己这个问题。
开玩笑,他长这么高难道是白长的,怎么可能会接不住她?
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脸上凌乱的泪痕,确保自己掉在少年怀里的时候不会过于难堪,这才放心大胆地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然而在跳下去的那瞬间,沅沅还是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就像每次坐过山车一样,即便知道最终会平安落地,可失重的那一刻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一种濒死的恐惧。
直到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入了一个透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少女的眼睫颤抖,睁开眼睛的瞬间,在她含着泪花的杏眸里同时映入了一张逆向月光的脸,呼吸轻轻窒住。
虽然看不清少年脸上此时此刻的情绪,但沅沅还是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了口气。
不哭不哭,她安全了。
少年的身体却更僵了些。
郁厘凉垂下眼睫,打量着怀里的少女。
她根本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她毫无犹豫的选择,亦是让他无法做出思考。
出于一种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接住了她。
回到了马奴的宿舍里,蜡烛尖尖上生出了温暖的烛光,终于让沅沅感受到了一丝回到人间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和少年并排坐在了榻旁,眼眶都还有点红。
沅沅不是个爱哭的人。
可她在这个地方遇到死亡威胁的次数几乎大大超过了现代和谐社会。
她只是被吓出了生理反应。
“大根哥,我没有嫌弃你的病……”
带着一丝软绵沙哑的嗓音,沅沅这次也不再矫情,和小童养夫直接解开了这个不太美丽的误会。
“大根哥,我们和好吧。”
他有病这件事情只要不太严重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就算是搁现代谁身上打小还能没有个毛病?不是鼻炎就是打鼾,他充其量就是不能饿罢了。
而且以后还会靠杀猪为生,搞不好就是饿出来的毛病,才把好好美少年的胚子发展成了屠户。
少年看着她擤了个鼻涕,幽黑乌眸里愈发诡谲。
“你上次说,不许我再见你……”
“那个不算数。”
不算数?
郁厘凉脑袋里温吞缓慢地思考了一下她这句话的含义。
不算数就代表她还有一个要求。
想到这里,二皇子殿下已经慢慢忘记,那三个愿望只是用来钓出少女贪婪内心的诱饵,是要让她暴露出丑陋的意图,然后杀掉。
而不是真的要给她许愿。
他瞥了一眼她红得像小兔子的泪眼,还有红红可爱的鼻尖,语气更加低缓了几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当然,这一次和第一次答应她提三个要求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对于一个平民百姓而言,来自一个皇族皇子殿下的恩赐,几乎是可以记入族谱光宗耀祖的荣誉。
然后沅沅却只单纯地发现这种话好像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过了……
他好像……对让她向他许愿的执念真的很深。
也许这也是大男子主义的初步体现?就非得要她依靠他一下,他才会有安全感?
为了支持未婚夫的自尊心,沅沅这次终于勉强地认真了起来。
“好吧,那我的愿望就是你再答应我三个要求。”
郁厘凉:“……”
蹲在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的范湍:卧槽……好他妈贪。
少年沉默了许久,盯着沅沅的脸几乎快盯出一朵花开的时候,终于启唇答了个“……好”。
并且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这三个愿望不可以再许增加愿望的要求。
看着他这么认真的模样,沅沅当然也认真地点头答应下来。
终于,在这个和谐的夜晚,沅沅成功地和二皇子殿下达成了并不存在的和解,并且坑了二皇子殿下三个宝贵的要求。
郁厘凉把那块裂缝的玉佩交还给了沅沅。
这仍然是她可以用来向他提要求的凭证。
然而少女却当做是自己终于将少年爱占人便宜的陋习给改掉了,他才能主动将东西物归原主。
“大根哥。”
郁厘凉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想好了第一个要求。
“我们私奔吧。”
一个重大的主意,被少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提出。
“私奔?”
沅沅掏出一把瓜子递给少年,两个人并排咔嚓咔嚓起来。
“就是私奔啊……”
说到这个话题,沅沅竟然还有一点点害羞,“你不懂吗?就是……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一起去游山玩水,到另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定居。”
“以后你杀猪,我创业,我们也不用生太多的孩子,就一儿一女就可以了……”
“儿子长大娶媳妇,但不可以纳妾。”
“女儿长大了找个上门女婿,好叫我们给她撑腰……”
在对未来进行了一番美好的展望之后,沅沅对少年道:“不过也没那么快……你可以考虑考虑再答复我。”
沅沅也知道这次这个想法不是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了。
这几乎关乎着彼此的终生大事。
所以她并不急于催促少年回答自己,并且也希望少年不要冲动回答,可以在认真思考之后才回答她。
少年听完,仿佛就真的开始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直到少女离开,范湍才出现在了屋子的角落当中。
看着二皇子殿下沉思的模样,范湍瞥了一眼窗外,嘀嘀咕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他家二皇子傻的吗?
范湍腹诽完转头看向主子,就瞧见主子掐着瓜子,低声询问,“癞□□好吃吗?”
他又开始饿了。
范湍:“……”
一团妒火在某备用粮的心里狠狠燃烧……
癞□□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毕竟这头癞□□她还想拐带他家很有可能要继承皇位的二皇子私奔!
……
再一次努力苟住小命的沅沅一觉睡醒之后,忽然觉得世界美丽,空气清新。
归根究底,极有可能是因为她和小童养夫和好了。
所以早上在看到芭蕉这个文盲到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丫鬟在极其认真地看《论衡》的时候,沅沅都觉得这个bug不是不可以接受。
“芭蕉,你竟然看得懂?”
面对这样一本深奥的书籍,沅沅还是感到丝丝怀疑。
待芭蕉反应过来后,顿时慌得把书塞进了被子底下。
“沅沅……”
芭蕉扭着裙摆,小脸顿时通红。
“起初是看不懂的,但后来越看越懂,看他们打架感觉还……还蛮有意思的。”
沅沅:“……”
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哪一段是在写打架的事情。
但是就连芭蕉都在看论衡这种意义复杂的古书,看样子她先前对小童养夫定的三字经的目标还是太低了吧?
所以沅沅想委托芭蕉替她买一本三字经来。
芭蕉却分外客气,连银子也不收,反手从被子底下抽出了好几本一看就很装逼的古人书籍出来。
沅沅:“……”
一阵茫然之后,沅沅还是没敢选太深奥复杂的书。
毕竟,她不确定,以大根哥的资质搞不好连三字经都看不懂呢?
对小童养夫充满怜爱的沅沅,最终同芭蕉买走了那本三字经。
度过了和谐的早上,芭蕉和沅沅匆忙干完早饭以后,却又要继续上工。
因为大公子回府了。
据说大公子这次回府还带回来了一个贵客。
贵客具体是谁,在这个封建到消息光靠人嘴传播的年代,消息还没这么快渗透到她们底层来。
所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沅沅在巳时出门的时候眼皮又突然使劲儿地跳了起来。
等她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路过的地方是西苑的时候,少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沉默。
这里,是沅沅的倒霉圣地。
少女自觉地退后两步,决定掉头离开。
岂料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麻子脸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站在了路旁。
在沅沅路过的时候,麻子脸忽然张嘴说话:“你,站住。”
好嚣张的麻子脸……
“忘了你过去的身份了吗?”
极其嚣张的麻子脸叫住了沅沅以后,对她进行上下打量,忽然又冷冷说道:“你知道今天谁来了府里吗?知道二皇子待会要去见谁吗?”
“呵,明知道这里是二皇子的必经之路,还眼巴巴地在这里等着,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沅沅:“……”
哥,你谁,一直搁这儿自作多情地叭叭叭,她认识他吗?
麻子脸这个时候似乎终于看出来她脸上的茫然,顿时有些气恼,“怎么,你都不认得我了?那你总该认识我家主子吧?”
他说着抬手一指,沅沅就看到了不远处河对岸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长袍,袖口领口都绣着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看上去就显得分外低调奢华,气质高贵。
沅沅沉默了一会儿,问麻子脸,“你刚才说,这里是谁的必经之路?”
麻子脸闻言,顿时危险地眯了眯他的眯眯眼,“这里是二皇子殿下的必经之路啊……”
沅沅一脸问号懵逼脸。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先做主转头就跑,结果无情地撞到了树上,又被人一把抓住。
身后那个麻子脸仿佛戏精上身,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竟然……想用自己的命威胁我?”
沅沅:“???”
头昏,还有点想吐。
她该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一想到河对面的黑衣男人极有可能是大魔王,沅沅当即虎躯一震地甩开了麻子脸,继续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麻子脸怔了怔,很快又走回到主子身旁去复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要不要属下去……”
“罢了,不必再追。”
男人神情掠过一抹复杂,冷冷说道:“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以死明志……”
方才少女奋力将自己娇弱身躯朝树上撞去的动作虽然没有成功,但却值得男人对她一改过去的印象。
这个往日里向来都不怎么起眼的女人,在今天进行了一番震撼人心的自残行为之后,忽然就在男人的心里留下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痕迹。
……
这厢沅沅终于反方向逃离了麻子脸和黑衣男人,满脑子却都是完辽完辽。
二皇子竟然真的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那天晚上果然是被他给看到了吧?
但在场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大根哥!
说大根,大根到。
沅沅在看到迎面走来的郁厘凉时,顿时发现他竟然也在这条危险的路上。
她生怕大根哥和她一样无辜惨遭炮灰下场,赶忙顺手又抄起他的手,直接把他原地拖走。
尽管她隐约看到他身边好像有别人在,但刚撞出轻微脑震荡的少女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范湍和其他下属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被一个丫鬟给拖走了。
范湍和其他下属集体:“……”
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去追?
因为二皇子殿下被拖走的时候连挣扎都不带挣扎的。
与其说是被少女给拖走的,倒不如说是他的手被少女握住的同时,就自觉自己跟上去了。
可以说,路边一条野狗在这个丫鬟面前,都没他家主子乖巧。